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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尸山(下)

熊貓書庫    抗日之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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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兵在戰場上帶回去的創傷是那么多,永遠無法擺脫也永遠治不好,它們將伴隨他一生…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鏗!”火星四射,劉峻嶺左手的盒子槍槍管與彈夾的曲位更好卡住了刺來的利刃,并把鬼子的刺刀推到了一邊,幾乎就在同時他閃身切進,右手像握拳一樣用槍柄砸在撞上來的鬼子臉上;幾乎就在鬼子的慘叫聲響起的同時,他已經用套在扳機上的食指一旋、拇指往保險上一頂,盒子槍旋轉著變了一種握法,槍管就像反握的匕首一樣狠狠戳在鬼子的太陽穴上!

  他來自江湖,他的駁殼槍除了能打遠處的敵人,近身肉搏時也會變成丁字拐或者峨眉刺!咬咬牙,拖著一身的火辣辣的痛楚,劉峻嶺抬眼向二十米外幾個廝殺在一起的雙方士兵看去,然后在被對方的機槍手盯上之前弓起身子竄了過去…

  撲過來的敵人力氣太大了,那個短小粗壯的身體就像頭牛犢一般的鬼子兵一下就把“狗鼻子”撞倒,那個鬼子兵老到熟練地一把抓著狗鼻子的鋼盔沿一推——他這樣已經勒死過三個中國士兵!

  手一空,失去重心的鬼子兵被自己的寸勁帶得撞在“狗鼻子”身上,他沒想到這個中國士兵的鋼盔帶早就斷了…失去了鋼盔的腦袋狠狠地磕在地上,幸虧他們跌下這條戰壕的時候他遞起來抓住鬼子手臂的雙手更先一步觸到地面,讓“狗鼻子”本能的一縮并開始測滾,但巨大的沖力還是讓他瞬間暈了過去。他身上壓著的是那個粗壯的鬼子的尸體——鬼子跌下這處淺窄的戰壕時,腦袋重重地直撞到戰壕壁上,頸骨折斷了…

  “老花”呆呆地看著自己遞到面前的右手,難以置信的看著切得整整齊齊的斷處鮮血像噴泉一樣帶著他的意識和生命溜走。在他面前一個同樣被硝煙熏黑的鬼子軍官高高舉起軍刀,“刷”一聲閃電般劈下來…“吧嗒”一聲鬼子軍官被摔在地上,一個渾身血跡,臉白如紙的“尸體”忽然在地上彈了起來撞在他的腿彎處!

  一個腋下刺,鬼子軍官的戰刀“豁”地穿透了襲擊者的胸膛,那個穿著警服的只剩下半張臉的襲擊者…警服!老花忽然清醒了:這是他在炮擊后第一次看見最熟悉的軍服,南京警察,他的兄弟,他的同袍!

  剩下的左手一撐地,老花撲了過去,一口死死咬在那個鬼子軍官的咽喉上!兩兄弟,兩個身穿警服的中國軍人互相看著,眼神在這一刻,瀕死的一刻忽然泛出光輝…

  鬼子軍官一次次徒勞地要推開壓在身上的中國警察,兩個鬼子兵對“老花”又扯又捅…每一次推動,每一次拉動,被咬著的咽喉處都會冒出一股血沫子,逐漸,扯出被咬破的氣管、食道…

  “長官,堅持不到第二個晚上了…”只剩下一條臂膀的戰壕里的最后一個傷員,把消炎針推進了曹小民的體內。然后他摸摸緊緊綁在腰間的手榴彈,艱難的爬出戰壕,慢慢地滾向戰團——他的腿只剩下露出白森森骨頭的兩截!

  一挺瞄準了無腿單臂傷員的機槍遲遲沒有扣動扳機,敵人被震撼了:這是一支怎樣頑強的軍隊,這是一群可以被征服的人嗎!?無聲的滾動,卻像巨雷一樣震撼,無數支在遠處瞄準的槍卻沒有一支扣得響…

  “砰!砰!”“噠噠噠…”戰場就是戰場,這里崇尚武士卻不全尊重道義,清醒過來的手扣動了扳機,不甘的老兵帶著他腰際沒機會拉響的手榴彈,成為厚厚地疊在山地上的尸體中的一具…

  醒過來了,國軍陣地上最后一個還沒壓上去的戰士醒過來了…曹小民發現自己是被驚醒的,被一種冷清的感覺驚醒的。他睜開眼睛,身邊沒有一個兄弟,腰間的手榴彈和手上緊緊抓著的步槍都還在…

  拇指輕輕地壓下去,看著最后一管針劑消失在靜脈里,曹小民忽然臉上露出凄楚而駭人的笑容:假如有戰后,我會是什么?!

  打進身體里的是他從鬼子手里繳獲過來的東西,那種后世被稱為“冰”的東西!兩管,前邊已經用過一管了,很有用,讓他支撐了整整一天,讓他可以給新兵們做了最后的培訓、讓他可以去對傷員們發出最后的召喚,讓他可以把大家帶到這一片死地…

  …老兵在戰場上帶回去的創傷是那么多,永遠無法擺脫也永遠治不好,它們將伴隨他一生…帶著一身已經麻木的傷痛,帶著滿心的深徹靈魂的傷痛,帶著對那本回憶錄最深刻的理解,陣地上最后一個戰士發起了最孤獨的沖鋒!

  身邊沒有“嗖嗖”飛過的子彈,地上也不見濺起的朵朵灰塵花兒,好像沒人理會曹小民的沖鋒。

  昏白的晨曦中,陣地上還在激戰,大約不到三十名中國軍人在好幾處原來的火力點上背靠背互為支撐,沒有一個人身上的軍服不是爛茸茸的,沒有一個人身上不帶著正在冒血的傷口!

  鬼子大約還有差不多一百人,他們的外形竟然打得和國軍士兵沒什么分別!

  冷冰冰的刺刀對刺刀,冷颼颼的眼神對眼神,齜著的牙齒間都在滲血…

  戰團三百米外是日軍第六師團的一個大隊,那一個大隊的官兵以小隊為單位分開并不上前。

  那是榮譽,不光是一零一師團的軍人榮譽,更是大和武士的榮譽,武士的榮譽不容奪去!一百個大和武士對付三十個支那人,不,中國軍人,足夠了!讓英雄們完成他們的壯舉接受膜拜吧,這是他們應得的榮譽!第六師團的官兵肅穆地看著眼前的殘酷,像櫻花凋落的殘酷。

  “殺!”沒有任何思考,順手拈來,是那么的自然與純熟,一刺刀就連消帶打格偏了對方的刺刀捅進了敵人的右腹部,“喀”一聲抬起的槍托砸開了敵人的利刃,高高舉起的刺刀斜斜一劈把敵人的頸側劈開血如泉噴…左臂的劇痛和沖擊讓他幾乎摔倒,他看也不看被刺刀貫穿的左臂,借著轉身忍著讓腦神經痙攣的痛楚在鬼子擰動槍托把他的筋肉攪爛之前脫出來了,右手單手抓著刺刀狠狠地捅進鬼子的胸腹間,直到把對方捅倒在地不能向他發出垂死的反擊…曹小民殺瘋了!

  看見他到來的弟兄們殺瘋了,戰團的上空飄灑著的血珠如雨;戰團中的人群踩著自己人的和敵人的尸體,蹣跚著互相撲擊著;用生命在堅持,只要能堅持站著絕不倒下,只要還能給兄弟擋一刺刀就要站在兄弟的身邊…

  頭頂上忽然喊殺連天,逐漸散去的晨霧中,一面青天白日旗在北風中“嚯嚯”作響!一面軍旗那樣的張牙舞爪那么驕狂: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模范營!

  中國軍隊竟然還有援軍!慘白的陽光讓山腳的日軍心寒徹骨!

  …鬼子退下去了,他們沒想到還會看見成建制的中國軍隊出現在山頂上,他們知道這一次的進攻無法拿下八字山…

  晨霧徹底散去,一夜血戰八字山山頂到南坡上被軍人的尸體一層層疊滿覆蓋;那些尸體穿著黃色的、黃綠色的、墨綠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軍服,都被硝煙熏成昏黑被鮮血染成黑紅的軍服。冰冷的陽光嚴肅地審視著每一具正在變得僵硬的尸體,從山頂撲下來的北風試圖搖醒每一個人,但沒有一個人回應…

  “嗚呼”…戰場上只響著北風的哀號。

  鬼子并沒有對山崗進行炮擊,那里也躺著無數無法東渡回家的孤魂。山頂上站著成排的從戰壕里露出半身的中國軍人,山腳下站著的是一列列日軍士兵,距離很遠,大家都沒開槍,整座八字山一片寂靜。數千具尸體就那樣保持著戰斗到生命終結一刻的姿態,互相糾纏著、支撐著,數千具尸體就那樣被凝固在山崗山,凝固在歷史里!

(…可曾記得浮云遮掩車輪輾過烽火硝煙可曾感觸淚的溫暖匆匆歲月相依相伴可曾穿越生死瞬間旌旗漫舞英雄吶喊可曾見證心中誓言堅守直到永遠讓號角吹響讓戰旗飄揚指引著前行的方向讓烈焰綻放讓理想去飛翔  用生命誓死守望…寫這一章的時候,一遍一遍地聽著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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