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曉亮本來只是隨口一句客氣話，盡可能的給裳臉上貼金。要知道，九十年代中期的百億資產，該是何等規模？特大型國企北鋼總公司，注冊資本也遠遠不到這個數目。但那是擁有十萬干部職工的特大工廠。
裳數年前才南下江口做生意，短短五六年時間，就算再能折騰，在古曉亮想來，能夠有上億資產，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了。這還是因為古曉亮隱約聽說裳在操作國際金融產品，才有如此估算。至于百億規模，完全是開玩笑性質的了。
不料裳竟然直接認了賬。
古曉亮盡管沒有像徐雅琴那樣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其內心吃驚的程度，絲毫也不亞于徐雅琴。甚至連坐在那里歪眼咧嘴的全清華，都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眼里的不屑和怨恨，換成了震驚。
稍頃，古曉亮才感嘆地說道：“這個可真是了不起了。沒想到江口那邊的錢，那么好賺，當真是遍地黃金啊…”
嘴里是這么說，古曉亮心中依舊難以置信。
一百億，在九十年代中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就算在劉偉鴻曾經經歷過的另一個平行世界，二十一世紀，百億資產，還是會令人頭暈目眩。
全清華震驚過后，眼里再次流露出極度不屑的神情。
怎么這女人只要和劉二沾上邊，也會變得這么不靠譜，盡吹牛！
百億資產，你就算在家里藏個印鈔機，日夜開工，幾年時間里也印不了這么多錢吧？江口那邊，縱然經濟遠比內地活躍，那錢也不能用撿的。
裳微笑說道：“江口只是公司總部所在地，大部分業務都不在江口開展。目前美國的經濟已經開始加速，股票市場，國際金融市場相當活躍，如果能夠很好地把握時機，賺錢還是不太難的。”
“原來如此。我說呢，在國際金融市場賺錢，果然是遠遠勝過了國內的小打小鬧…”古曉亮便嘖嘖連聲，望向身邊的全清華：“老全，這下你算是遇到同行了。你們那個國際貿易公司，不也經常在境外進行各種金融交易嗎？你多向云主席請教請教，說不定受益匪淺，能賺回更多的錢。”
作為時代酒店的總經理，古曉亮也算是此番講座的東道主之一，眼見得全清華總是不搭調，便有心要讓這桌上的氣氛緩和下來。真要是大伙鬧個滿擰，他也臉上無光。
劉偉鴻嘴角浮起一絲頗為值得玩味的笑意。
古曉亮這又往全清華臉上貼金了。
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全清華和他那個北鋼國貿公司，還真沒在國際金融市場和期貨市場賺到過一分錢，倒是虧得不少。砸一筆錢進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有些是真虧了，還有一些，是因為全清華需要它虧了，所以就虧了。
國際金融業，國際期貨行業，歷來都是洗錢的好工具，好途徑。
當然，全清華這種情況，在現階段的國內企業，不算特例，類似這種虧損的情形，比比皆是。另一個位于江漢省的特大型鋼鐵企業三江鋼鐵公司，前不久就在國際期銅市場虧得一塌糊涂，砸進去七千萬美金，連個泡泡都不見，就虧得血本無歸了。
已經有不少的舉報信，堆在了劉偉鴻的案頭。
只是現在劉局長太忙，一時半會騰出手來去處理三江鋼鐵集團。
全清華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云主席果然是天縱奇才，私營企業在國際金融市場能夠做得這么如魚得水，真是佩服。”
裳微微一笑，說道：“全總客氣。”
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將裳的真實想法表露無疑。裳的內心深處，壓根就對全清華沒有半點好感。此人不過是拿著國家的錢在玩“過家家”的游戲罷了。說到國際貿易，全清華根本連門都摸不著，這么些年，除了虧錢，他沒干過別的。裳白手起家，幾年時間，便身價過百億，兩者之間，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沒有任何可比性，全清華差了十萬八千里都不止，裳哪里有興趣和全清華探討什么商業心得？
全清華的臉色，悠忽之間又變得鐵青。
自始至終，劉偉鴻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展露過半分笑容，直接將全總當成了空氣。這猶罷了，終歸兩人之間“有仇”，他不待見劉偉鴻，劉偉鴻自也不待見他。現在連劉偉鴻的老婆，都拽得二五八萬，連和他說話的興趣都欠奉，全總威風了十幾年，何曾受到過這般冷遇？
只是裳端坐在那里，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地彰顯出大家氣度，全清華縱算滿腹怒火，一時之間也不敢隨便向裳發作。如同他和劉偉鴻的較量，眼下是他占據了“優勢”，劉偉鴻自重身份，不能跟他一般見識，他和裳之間的情形，則剛好反過來。倒不是說全清華的身份地位就高過了裳，關鍵在于，裳是女同志，而且懷著身孕，全清華若是對裳冷嘲熱諷，惡語相加，劉偉鴻說不定直接就甩他一巴掌了。
打了也白打！
任何人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劉偉鴻那一邊。全清華哭都找不到墳頭。
見了這般情狀，古曉亮也十分無趣。
兩邊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果這個講座不是在時代酒店舉辦，古二爺還真不伺候了，直接拂袖而去。劉二能咬他？
好在這個時候，會議中心大廳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伙循聲望去，卻原來是邁克先生已經到了。一個高大的中年白人男子，頭發灰白，身穿棕色西裝，在幾名官員模樣的中年男子陪同之下，身后跟著一小隊白人男女，滿臉笑容地走進了會議廳。
這位邁克先生，單看外表，還真不想是個做學問的，腰板挺得筆直，渾身精力充沛的樣子，看上去更像是一位運動員或者體育教練什么的。倒是他身后那幾名白人男女，俱皆有了一定的年紀，挺胸凸肚，多數戴著眼鏡，更像是學者或是商人。
邁克先生微笑點頭，不時舉起右手向大家致意，緩步向講臺這邊走來。中間略微停留了幾回，卻是他身邊的官員在向他介紹客人。這幾位有幸獲得特別介紹的客人，估計都是同行業的翹楚，大有名氣的人物。要不就是和陪同官員的關系頗佳，官員借這個機會，給他們一個臉面。
無論何時，商界圈子里，名聲是很要緊的，很多時候，還真能當錢使。
何況根據事先的“情報”，與邁克先生一起來的那幾位白人男女，可都是美國的大老板，準備到國內進行投資的。若是能借此機會，結實識那么一兩位，說不定大生意就上門了。
短短一段路程，足足走了好幾分鐘，才終于來到了劉偉鴻他們這一桌。
這一回，陪同官員沒有先給邁克先生介紹，先就滿臉驚喜地朝著古曉亮打招呼：“古總，你好你好！”一雙手伸得老長。
照說，這樣子是非常失禮的。但國內官場，就是如此。古曉亮那是大名鼎鼎的衙內，外貿部的這些干部，當得恭謹客氣。得罪了邁克先生，老實說并不如何要緊。一個外國人，再有名氣，也管不到國內官員的烏紗帽。得罪了古衙內，那可諸多不便。
“方司長，你好！”
古曉亮一直等那官員來到自己面前，這才緩緩起身，很矜持地和他握了一下手。古二爺平時，可也是很有范的。他對劉偉鴻裳客氣，那是因為他們的出身地位足堪與古曉亮相提并論。換了其他人，古二爺卻也并非那么好說話。
其他幾位陪同官員，也爭先恐后地與古曉亮全清華握手問好，將邁克先生和幾位美國客人撇到了一邊。至于劉局長和云主席，更是無人理會。
劉偉鴻早已淡出了首都的紈绔圈子，專心政務，至于裳，這幾年也主要是在江口發展，少在首都露面，外貿部的官員，不識劉局和云主席尊范，倒也情有可原。
古曉亮和全清華，卻也并不給方司長等人介紹劉偉鴻裳的身份。你們要顯擺，自報家門好了，古二爺與全總經理，沒這個義務給兩位揚名。
裳自也不需要古曉亮等人介紹。
邁克先生一見裳，立即露出高興的神情，微笑說道：“云主席，您好！”
自然，邁克先生說的是英語。
裳便微笑說道：“邁克先生，您好！”
說的也是極為流利的美式口語。
裳是首都大學畢業，英語本來就說得很好，這幾年搞國際金融，經常在歐美國家飛來飛去，口語更是流利無比。
“邁克先生，這位是我先生，劉偉鴻。”
裳隨即給邁克先生引介了。
“您好，劉先生。”
邁克轉而說起了京片子，盡管腔調有些怪異，但也能聽懂。
劉偉鴻和他握手，微笑道：“邁克先生的漢語說得很好，一定對我國文化頗有研究吧？”
卻和裳一樣，說的是英文，不過水平大致與邁克先生說京片子相當。楚南農業大學畜牧專業，畢竟不是以教授英語口語為主的，劉局能有這個水準，要算很不錯了。
裳便抿嘴一笑，極其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