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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同一個世界,不同的想法

熊貓書庫    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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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冬林乍亂,一道飛劍自雪湖疾飛而至,在殘雪凋樹間高速飛舞,伴著嗤嗤的嘯鳴,尋找著蟬鳴發聲之所在。

  片刻后,葉蘇掠進林中,素衫輕振,右手輕招,飛劍從遠處鳴嘯而回,落入手中,然后插入背后的劍鞘里。

  蟬鳴已經停歇,那個人也不知去了何處,寒冷的冬林里,只剩下被雪覆著的啞巴僧人以及地上清河郡供奉的尸首。

  葉蘇望向東方朝陽起處,只見林中晨霧漫著光線,仿佛薄至透明的蟬翼,眉頭緩緩挑起,面上現出前所未有的沉重。

  踏雪聲起,大師兄從林外緩緩走來,站在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向那處望去,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落雪聲起,啞巴僧人身上如盔甲般的積雪迸裂而墮,露出身上那件樸素的木棉袈裟,然后他緩緩站起,向大師兄與葉蘇合什見禮。

  大師兄看著僧人眉宇間的殘雪,想著這位佛宗行走的來意,眉頭不由微微一蹙,說道:“歡迎七念大師來長安宣佛。”

  懸空寺天下行走今次入長安城的目的,是要觀察寧缺這個傳說中的冥王之子,本來便沒有存著任何慈悲之意,書院大師兄自然不可能真的歡迎,至于這句話最后宣佛二字,便表示的清清楚楚。

  七念神情寧靜,眉宇間的殘雪仿佛那里的堅毅情思一般,聽著大師兄隱有所指的言語,沒有做任何反應。

  “昨夜冬湖一戰,你始終在冬林里沉默,沒有出手,我一直有些奇怪,還以為是書院來了哪位先生,卻沒有想到是那人來了…你修行閉口禪已有十五年,難道居然還不能把那個暫留數步?”

  葉蘇看著七念問道,臉上的神情極為沉重,透著幾分冷峻。

  在書院小師叔天誅之后,道門在世間最大的敵人便是那位二十三年蟬,偏生那位魔宗宗主神秘到了極點,以西陵神殿在世間如此大的威勢和影響,居然數十年來沒有探聽到此人任何行蹤。

  誰也沒有想到,當世間風云匯聚長安城之時,雁鳴湖畔卻是響起了蟬鳴,這個世間最神秘的人,再一次降臨在人世間。

  西陵神殿知道這個消息后,必然會大為震驚,動用所有的力量去搜尋那片蟬聲的去向,葉蘇身為知守觀傳人,更是警惕到了極點。

  七念修行閉口禪十五年,功力深厚至極,一朝開口必然佛音響徹人間,然而昨夜面對二十三年蟬凄切的寒蟬鳴響,面對那人無聲無息卻寒冷沏骨的壓制,他始終沒有開口,因為他不能確信自己開口便能勝過那人。

  所以他此時也沒有回答葉蘇的問題。

  葉蘇知道啞巴僧人的性情,見他不開口說話,便知道從他那里得不到任何有關二十三年蟬的消息。

  他轉身看著大師兄,說道:“這里是長安。”

  言語很簡單,意思也很清楚:這里不是西陵,也不是懸空寺,而是大唐的長安城,是你們書院的地盤,魔宗宗主隨意到來然后離開,這是對書院的挑釁,那么這時候至少書院應該給個說法才是。

  大師兄說道:“這些年來,那人一直對夏侯大將軍動手,已經給足了書院面子,這次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出山。”

  葉蘇看著倒斃在雪地里的清河郡供奉,忽然抬手指向他頸間那片薄如蟬翼的片雪,說道:“他在長安城里殺了你,大先生莫非不想代書院執行唐律。”

  大師兄嘆了口氣,說道:“書院確實講究唐律第一,但律法一事終究是要看執行者的能力范疇,唐律只能約束那些我們唐人有能力約束的人,無論朝廷還是書院對此人都無辦法,這件事情總不能請老師出山。”

  葉蘇很是不解,按照他的想法,即便夫子不問世事多年,但二十三年蟬重現人間這是何等樣的大事,難道這樣還不夠資格驚動夫子?

  沒有人再說話,或者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那位神秘出現又消失的二十三年蟬,讓書院道門佛宗最了不起的三個人下意識里沉默起來。

  晨光漸盛,冬林里的雪霧微粒緩慢飛舞在光線里,依舊像一雙面積極大的蟬翼,只不過比先前看時要淡了很多。

  葉蘇看著晨光中的雪霧,看著這雙蟬翼,忽然神情微變。

  昨夜他與大師兄一直在城墻上注視著雁鳴湖,卻始終沒有發現冬林里的動靜,要知道二十三年蟬在冬林里面對的并不是一般人,而是七念這個佛法無礙的強者,那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魔宗被修行正道所不容,是因為魔道修行妄圖代替昊天的規則,吸納吞噬自然里的天地元氣,在體內開筑一個新的世界。

  那位魔宗宗主,難道竟然已經超越了這個層次,輕揮薄若透明的蟬翼,便能覆蓋住昊天的光輝,在自然里擁有一方屬于自己的世界?

  如此方能說明,湖畔冬林里的動靜,能夠瞞過他和書院大先生的雙眼,能夠讓周遭湖崖里的人們完全沒有任何察覺。

  二十三年蟬,竟然強大若斯!

  想到此點,葉蘇臉色微顯蒼白,緊接著他又覺得好生疑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哪里不對,默默感知著雪林里殘留的那些氣息,陷入了沉默。

  就在葉蘇沉默的時候,大師兄與七念進行了一番談話,七念是個啞巴,那么談話自然便是單方面的,更像是某種溫和平靜卻不容質疑的宣告,這番談話的具體內容無人知曉,但想來總與寧缺有各種各樣的關系。

  ……雪橋下方,羽林軍將士們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一夜未眠未休并不會讓他們太難過,然而被一個人堵了整整一夜,聽著遠處湖面上傳來的聲音卻無法參與戰斗,這一點讓他們感到羞辱,于是容易疲憊。

  許世走上雪橋,在二師兄身前轉身,扶著積雪的欄桿,望著橋下冰實的河水,說道:“難道我真的老了?

  二師兄緩緩站起身來,輕柔而極細致地撣掉身上每一片殘雪,保證自己的院服之上沒有任何皺紋,然后說道:“你本來就老了。”

  許世沒有動怒,淡然道:“書院果然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跡的地方,寧缺做到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但難道你以為這真是公平的?”

  二師兄走到他身旁,望向橋下。

  一夜驟風吹拂,冰面上的積雪被堆至兩岸,冰面隱約可以照出人影以及別的,他對著冰面上的影子調整頭頂高冠的位置,確認沒有一絲一毫的偏斜后,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容質疑說道:“我做事最為公平。”

  許世臉上的皺紋極深,被晨風吹著老態畢現,聲音微啞說道:“君陌行事有古君子之風,整個世間沒有任何人敢懷疑你,然則昨夜冬湖一戰,寧缺靠他那位小侍女對夏侯完成了致命一擊,以二擊一,何謂公平?”

  二師兄說道:“我小師弟是符師,在修行界的規矩里,挑戰決斗之時,當然可以擁有近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問題。”

  許世想著昨夜雁鳴湖山崖間的大光明,想著湖上雷鳴般的刀器相交之聲,蹙眉說道:“寧缺哪里又是單純的符師,桑桑姑娘乃是光明大神官唯一的傳人,又哪里是什么近侍?”

  二師兄說道:“符師便是符師。小師弟哪怕符武雙修還兼通神術道法,他如果說自己是符師,那便是符師,至于桑桑,就算她將來成了西陵的光明大神官,她想做小師弟的近侍,便可以是近侍。”

  許世臉色微沉說道:“原來君陌也會強辭奪理。”

  “我在世間最看得的便是道理禮數,既然如此,自然要擅于用各種手段讓道理站在我這一邊,莫說強辭便是強打也成。”

  二師兄漠然說道:“當初月輪國的道石僧便有近侍武僧,是你們軍部核發的挑戰文書,是你們軍部提供的地址消息,那時候你們沒說不公平,便永遠不要說,不然書院不介意向軍方請教一下到底什么才是公平。”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雪橋那頭走去,頭頂高高的冠帽,被晨光映出極長的影子,仿佛要深深刻進橋面的深雪里。

  許世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語。

  那個盤膝坐在雪橋上的人走了,于是雪橋便通了,一日一夜間,他沒有在雪橋上看風景,只是把自己變成一幅風景畫,無人敢在上面落筆。

  一名軍官走到許世身后,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許世聲音微啞說道:“夏侯將軍于國有功,自然要好好收斂,至于后事,自然有宮里安排,軍部做好準備便是。”

  ……此時的皇宮里,氣氛異常壓抑緊張,雪殿四周沒有任何太監宮女,所以只有極少數人能夠聽到皇后娘娘的哭泣聲,這極少數人也是除了書院之外,知道皇后與夏侯之間兄妹關系的人。

  距離皇宮不遠的公主府內,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情形,在那位腋下夾著黃油紙傘的道人報信離開后,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歡慶氣氛夾雜著些許震驚惘然的情思,開始在雨廊露臺間彌漫開來。

  李漁撫著微微起伏的胸口,看著身前那盞清茶,用了極大的意志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寧缺居然真的戰勝了夏侯!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極大好處,便是冷靜如她也感覺到有些眩暈,而寧缺還活著也讓她驟然放松下來。

  李琿圓坐在她的身旁,神情有些惘然,他當然知道夏侯被殺死,對自己是件好事,但卻無法理解姐姐和謀士們為何會如此狂喜,皇后在軍方少了支援,難道就能確定一切?整整一夜未睡的他,這時候只想去睡覺。

  李漁揮手讓謀士們退下,卻沒有讓他離開。

  房間里一片安靜。

  她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弟,清亮的眼眸漸顯濕潤,聲音微顫說道:“今天之后,將來我大唐的皇位…是弟弟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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