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還有婚約這個套子還后面等著的呢。
歸離不是傻子,我都能看出族長的心思,歸離恐怕早就明白了。所以才帶信給我讓我早點離開,還特地告訴我輕柳的消息…
我所有的心思早已完全的告知于他,歸離知道在我心中,輕柳是最最不同的。
他以為只要我有了輕柳的消息,便會心急如焚。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自己于我,也有著不一樣的意義。不僅僅是因為他那雙跟葉晨相似的眼,而是在他身邊總能讓我浮躁的心安定下來。
是的,歸離總能讓我覺得安心。無論在什么環境中。
“洛安那三千金銖是他游診一年的診金。歷任醫族族長都愛財,只因醫族之人除了醉心醫道都別無所長。研制新藥總是花費甚大,族人生活所需也是不小的開支。除了求診的病人,所有成年的族人都會定期出門游診。一年能掙回三千金銖,在族中已算了不得了。”歸離看著我道。
聽他這么一說,我算明白了。點了點頭,“難怪醫族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愛錢,這也算情有可原了。地球上的那些醫藥公司花在研發新藥上的費用也都是天文數字。算了,你這樣一說,我就少怪他一點吧。”我很大度的說。
“當年木國丞相聘娶正夫,也不過三萬金銖,已是轟動朝野。草草可知一般的人家無論男女娶嫁,聘金也不過幾百,多者也不過數千金銖。這八萬金銖…”歸離神色有些復雜。
難怪當時我一說,他們的神色那么奇怪,不是因為少了,而是沒想到我能給那么多——被嚇到了。
只是如今歸離神色這般奇怪…我明白了。
挑眉一笑,安撫他,“歸離放心,當日在攝政王府,爹爹已經給我存了錢,八萬金銖還是夠的。我也是算過了才開口的。不過是錢而已,錢是死的,人的活的。何況族長拿這些錢又不是做壞事,我就當慈善了一把。”
沒有了金銖,還有首飾呢。清觴爹爹那只箱子,上層的首飾恐怕也要值不少錢吧。天下父母心啊…但若是他知道他辛辛苦苦給女兒存的嫁妝聘金只是一場假定親,恐怕即使不說,心里也是難過的吧。
“歸離,”我囁囁開口,“清觴爹爹這輩子已經很苦了。在他心里,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我這個女兒。我雖不是他真正的女兒,但在我心中已經把他當做真正的爹。如今我們定親,爹爹定然會很開心…”
見他神色如常,我又大著膽子說,“雖是假的,但,爹爹那里還要請歸離暫時瞞著…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但只要你有了心上人,我一定——”
“歸離明白。草草不用多想,你昨夜未休息好,今日又…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我們明日再出發去離城。”歸離打斷我,伸手在我脈上一探。
半響抬頭,蹙眉,“你的身子不可思慮過甚,”說著看了看床鋪,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草草先休息吧,晚膳我會喚你。”
我有些赧然,昨夜一夜未睡就想著如何才能打動醫族族長,那里還顧得自己。
此刻歸離主治醫生的態度一出來,我就像犯錯的學生了。
不過因為心頭大石一去,這倦意也就上來了,渾身竟有些快散架的感覺。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喂我喝藥,有些嫌苦,又瞌睡,只覺得有個溫和的聲音勸慰著我,靠在懷里,喝了藥,好像又喝了些帶有補藥香氣的藥膳粥。
喝完了,有人給我擦臉,蓋被,還在我手腕上探了探才將我手臂放進被中。
淡淡的青草氣息中,我好像嘟嘟囔囔說了句什么,那個綠色的人影在我床邊站了許久許久。
睜眼已是天光。
初冬的清晨,空氣中彌漫著涼意。和暖的陽光又讓人在這微涼中感受道一種希望。
懶懶的躺著被窩中不愿起身,只是將手探出被窩,放在那從窗縫中投射下的那一縷陽光下,感受溫暖。
肌膚白的像玉,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被陽光照射到的肌理間,呈現出一種透明粉嫩的紅——即使我現在瘦成這樣,這只手仍然美的像藝術品。
門開了,歸離走了進來,淡淡的責備聲,“前夜受了風寒,思慮過甚,脾肺皆損。早間寒氣甚盛,怎么不蓋好?”
縮回手,確實已經冰涼,朝歸離訕訕一笑。
詫異的看著他手里拿的衣物,伸手拿過——白色錦緞面的袍子,繡著火紅的石榴花,袖口領口都有白色的毛,式樣雖然簡單,卻有一分別致。
歸離臉微微一紅,“天氣涼了。這是客棧掌柜夫人做給她要出嫁的女兒的,草草的身體不宜受涼,我便向她買了來。”
“我很喜歡,歸離。很好看。”摸著那紅紅的石榴,那是母親寓意女兒多子多福的心吧。
歸離欣然,“那草草就先準備一下,馬車已經備好。我先去廚房看看藥,等下用過早膳,便可出發了。”
“歸離,從今后叫我漓紫吧。”我笑看他,“草草也罷,漓紫也罷,如今活下來了,我就是清觴的女兒。這個世界養了漓紫七年,卻養了我十二年。從今之后,我便是清漓紫。我要替漓紫和自己好好的活一場。”
歸離靜靜的看著我,微笑著輕輕的點了點頭。
只是普通的馬車,不過看得出歸離還是花了一番心思,車廂里墊著厚厚的墊子,上面鋪上軟軟的棉被。
縱然馬車行駛之時有些震動感,但也不覺得難受。
這樣一個偏遠的小鎮能尋這樣一輛馬車已是不易了。
此去離城很近,這樣的車速,不過五日。若是飛車,只需一日半。
車上的我有些沉默。而歸離本就不是多話的人,所以一路上只聽見車轱轆聲,便別無他聲。
只是每日三次的補藥從未錯過一分一刻,只要見我穿的少了,歸離雖不言卻也會輕輕蹙眉。看我將衣物加好,才會放下眉頭。
這不過是初冬,這樣下去我真擔心到了最冷的時候我會變成一頭熊。
還有一日就到離城了。
我打開懷中的木盒,拳頭大的果實被七片葉片包裹的緊緊的。隱隱之中有光華流轉。
輕柳說過‘綠藤種’每日子時午時都要沐浴日月。可是我試過好幾次,無論子時午時這被葉片包裹的果實在日光和月光下都沒什么反應。
難道我的直覺是錯的?
有些泄氣和擔心。按天水會龍長老所言,暗族大戰就在一年內了,若是真有了‘綠藤種’,該有多好。
“漓紫勿須多慮。”歸離突然主動開口,看了看我有些遲疑的道,“你已經盡心了。結局如何只看天意。”
我偏頭看他,笑問道,“歸離可曾有過什么愿望?”
歸離看了我一眼,轉過視線輕聲道,“我自小被師傅帶大,不知父母。師傅教我醫術,我也很是喜歡。二十多年來,歸離心中除了師傅和醫道,并未想過其他。”
關上木盒,遞給歸離放好。我道,“歸川師傅的確是個好人,等爹爹去提親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帶份禮去謝謝他。你的師傅就是我的師傅,沒他就沒你,沒你的話,我早死了幾回了。這樣算來,歸川師傅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歸離聽我一番怪論,不禁啞然失笑,卻也無言,只得搖了搖頭。
“對了,歸師傅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便問。
這一問,歸離的臉色便有些黯然,“三十多年前,有戶人家以傳家之寶為診金來求診。師傅出診治好了那家的主人后,沒能把診金帶回。”
“難道沒收回診金,你們族里就把歸師傅的眼睛給弄瞎了?”我驚異的看著他,“診金是那家人欠的,關你師傅什么事?”
歸離一嘆,“那家人有個女兒,師傅診病期間——”
我接了下去,“人家使了美人計,糊弄了你師傅,所以你師傅就答應不收人家的診金——”
歸離搖頭,“師傅對族里說他收了,但是被他弄丟了。”
我眨了眨眼,“你相信你師傅收了?”
歸離再度搖頭。
“那后來那家的那個女兒呢?”我又問。
“師傅治好了她母親后,她就成親了。”歸離道,“她原本就是定了親的。那傳家之寶便作為她的嫁妝帶到了夫家。族里知道后,便處罰了師傅。”
我聽得發呆,“你師傅真是太老實了。人家分明是利用他。”
轉神間想到歸離,我一驚。不行我得把歸離看好了,他這性子萬一跟歸川師傅一樣,不知哪天就被人賣了。
“歸離,”我想著措辭,“善良是種美德,但是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所以…”
歸離與我對視,眸中笑意一閃,清秀的臉龐泛出溫潤的光,我看得一愣。
“漓紫但請放心,”他眉眼柔和的道,“歸離是師傅的徒弟,但歸離不是師傅。歸離并非濫好人。”
他語聲溫柔,目光溫暖,可是那溫柔背后,溫暖之下卻有些什么東西在灼灼發光,讓我覺得心跳面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