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玲瓏書庫 “太后所言極是!”
得了垂簾人表態,吳襄的氣勢頓時如山巒一般巍峨。(玲瓏書庫!)
“大義若是不著人心和國勢,便是虛妄!不止我大清,自秦以降,歷朝歷代,江山社稷求的就只是兩字:存續!怎樣做才能讓江山不變色,社稷萬萬年,這就是我們的大義!大義只能由國策而來,怎能先舉大義,再定國策呢?”
“太后睿識高遠,托著我大清度了前一劫,也只有在太后的指引下,我大清才能繼續坐看南蠻風云,臥薪嘗膽,謀復再起。今日我等所議,就該以太后的棟梁論為根,再提那些個道學禮教,無益于國者,不是南蠻的反間,就是燕國公的直間,其心可誅!”
吳襄砸下來兩頂大帽子,以漢臣為核心的清流派再沒話說,但臉色依舊很難看。
張廷玉趕緊來抹漿糊:“吳中堂所言極是,我等就該正心自省,萬不能遭了南蠻和燕國公的蠱惑。只是太后微言大義,朝堂行事怕還沒悟透太后的苦心。一國之利大矣,如何讓棟梁分勻,心利合一,還有太多不明之處。大家所言也都因此惑而起,不知中堂于國策有何新見?”
聽到這話,不僅吳襄啞口無言,茹喜也皺起了眉頭。張廷玉所言正是大清目前所處困境,盡管已定下開放工商,棟梁謀利,以穩待變的國策。但這都只是大面上的精神,具體該怎么調節,還存在很多問題。
滿人有滿人的利,朝堂有朝堂的利,地方有地方的利。怎樣協調三者的利是一項大工程,若是分勻得不好,三方沖突,不等南蠻北伐,自己就先散了架。
總理大臣衍璜出聲了,就一幫漢臣在太后耳邊呱噪。出的主意顯然都不利于滿人“國策還有何疑問?太后已準了以內務府統管一國工商事,金融、貿易、礦冶、糧鹽茶馬等業都發執照運營,除了內務府皇商外。民人買執照,受內務府監查,也可運營。南蠻工商入大清,均由內務府接手,與內務府分潤股份。”
“設于各關隘的省關由戶部直管,地方厘金局則由厘金事務衙門直管,利之權柄都握于中樞。一國方能穩,這都很清楚嘛,還有什么可惑的?”
衍璜所列的國策是嘉慶皇帝即位后,大清所行的新政。要義是將工商、厘金乃至南蠻入大清之利都握于中樞。明面上是開放工商,實際上是將過去那套皇商和官商制度以執照形式公開并且統一化。
內務府、戶部以及各省手中所握的行業權全部集中于內務府,由太后所委任的內務府班子統籌管理。這些收益都用來供養滿人,內務府為此擴充建制,設立的各業督管衙門。又給了滿人大量差遣。同時獲得執照的皇商官商們也必須在產業里設立監理,由內務府所派遣的滿人充任監理,監督帳目和業務運轉。
除了皇商官商。民人也獲得了名義上的自由工商權。只是買執照的門檻很高,明暗的花費可不是一般民人能承受的,銀子夠了,還得看內務府的臉色,就算買到了,沒有過硬的關系,也是被滿人監理吃干刮盡的下場。
當然,工商的面太廣,內務府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大小通吃。因此只將要緊的產業劃拉到管轄范圍里。而單純的行商事業,只要沒過省,內務府也暫時放手。目前要在大清營運銀行、票號,要搞海運,或者是開礦、大規模織造,以及南北貿易。尤其是糧食、鹽茶、馬匹等事業,都得去買執照。而跟南蠻工商合作,更是內務府的禁臠。
如果未來有什么行當興起,利大量足,內務府當然不會放過。每年內務府都會發布新的執照則例,總之最活躍、利潤最豐厚的行當,都必須置于內務府的管轄下。
慈淳太后能夠獲得滿人的一致擁戴,就在于這一項國策每年至少能帶來幾百萬兩銀子的收益,還有上萬差遣,不乏肥缺,滿人不再依靠田畝錢糧過活,日子比過去快活得多了。(玲瓏書庫!)
內務府把持了國內工商的大頭,而省關則是一張網眼中等的漁網,將跨省貿易盡數罩住。這部分利雖在名義上屬于戶部,但省關監督的人事權卻是內務府把持的,這也是沿襲自順治朝起鈔關的舊例。
非但大工商和省關,厘金更是一張網眼細密的大網,罩向地方細小的工商事務。大清朝堂以厘金事務衙門管治地方,利在兩面,一是四六分成,地方四,中央六,二是地方厘金局總管的人事權也在朝堂。
總結而言,慈淳太后這項國策是將大清立國時的舊策發揚光大,由滿人集團把持國內工商業的管控權,所有活躍的工商活動都置于滿人手中,而相關的利益當然由滿人獨享。這一策能順利實施,同時也能獲大利,當然還得益于南北來往的大環境。
張廷玉嘆道:“國策自是好的,可中樞手太緊,地方患不均,怕存內爭之患啊。”
難得這位馮道出言爭利,張廷玉所言正是朝堂清流派以及地方的牢騷。在張廷玉看來,以漢臣為核心的地方官僚也是國家棟梁,甚至是棟梁的基礎。不讓他們足夠的利益,一國根基不穩。而眼下大清所行國策,給漢臣和地方的利太少了。漢臣若是不能跟滿人同心,棟梁分裂,大清社稷就有崩塌的危險。
地方雖還有田丁錢糧,因工商大起,朝廷還著力寬免,以求治下民人穩定,同時提高了地方田丁錢糧的存留比例。但工商大起,民心對撞,地方治理要下的力氣十倍于前,光靠田丁錢糧和厘金局分成,很難維持局面。不對民人下狠手,很難再現“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舊事。
當官沒有好處,讀書人就不會趨之若鶩,讀書人苦于當官,漢人精英分子就沒出路,漢人精英不依附于滿人,就會大量涌向工商,甚至投靠南蠻。如此人心漸漸敗壞。大清對地方,對漢人的統治大義就會逐步削弱…
衍璜還要說話,茹喜又悠悠一聲嘆:“張中堂所言也未嘗沒有道理,我大清之棟梁。本也是滿漢一家。只是一國之利的餅子就那么大,分了你就少了他的,哀家也頗為難啊,張中堂有何見解呢?”
張廷玉欲言又止,他本想提議提高地方分潤厘金的比例,同時進一步提高田丁錢糧存留地方的比例,可太后這話已經堵住了這法子。他怎么好再開口。
吳襄轉了轉眼珠,開口道:“南蠻素有謀食于外之法,未嘗不能借來一用。臣觀內務府所管工商,即便要繳納執照費,每年還有若干稅負,但購執照行業者依舊絡繹不絕。這說明工商之利大矣,內務府獨享也未能食足利,若是允地方也能分沾其利…”
張廷玉頓時了悟。接口道:“臣請行工商落籍制,內務府所掌工商駐于何地,當地官府也可收一些籍稅。”
滿臣們議論紛紛。都出言反對,大工商都是滿人獨自得利,怎能讓地方,讓漢臣分潤呢?
茹喜出言道:“為穩一國,大家都要體諒禮讓嘛…”
分餅會議進入實質談判階段,最終太后拍板,允了張廷玉的提議,地方也可從大工商那分得一些利,但不落于法文,朝廷只默許省府通過地畝和募工等途徑收點小錢。既不落于法文。這些錢自然就不是公款,是地方官僚的小金庫。
厘金和田丁錢糧不能動,畢竟朝廷還得通過這套體系來管控地方。地方錢糧太足,就有對抗朝廷的底氣,這一項基本國策是怎么也不能去碰的。
國策得到了完善,清流派依舊不滿意。要請太后正大清道統。怎么做是一回事,怎么說卻不能動搖。否則大清以工商為大旗,不跟南蠻同一路貨色了?人心都向南蠻看齊,大清還怎么保江山?
茹喜沉聲道:“大清眼下所行國策只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卿等所言很有道理!大義的根底不能變!道統不能變!大清要始終堅持以儒治國,堅持君臣綱常,堅持滿漢一家,絕不能走上南蠻那條禽獸之路!不管工商再怎么興盛,南北再怎么友善,這三條絕不能動!”
她再度拔高聲調:“我大清要警惕那些以時勢演進為由,蠱惑人心向南蠻靠攏的言論!絕不能讓大清江山變了色!切記南蠻亡我大清之心不死!我與南蠻雖交通來往,卻不等于要放開人心。哀家允爾等清流正氣之臣,在軍機處建書文事務衙門,嚴管一國人心。不僅要管控倒向南蠻的妖魔之論,還要鼓吹君臣綱常之義,正我大清道統!”
張廷玉與清流們臉放紅光,齊聲稱頌太后英明,這不僅是他們的政治訴求,管治言論書文也是一樁大利,此利滿人可摸不到,就屬于漢人獨享了。
茹喜接著語氣一轉:“警惕外敵和內奸是第一要務,可那些個腐儒,借大義名分和道統綱常,詆毀國政,抗阻工商事,別有用心之輩也借此途行害我大清之事,這些人也是我大清之敵!當然,這些人也有可用之處,畢竟他們跟南蠻絕不是同路人,但也不可讓他們躥上臺面,壞了我大清局面!對這些人,既要用,又要戒備,如果他們跳騰得太厲害,就得施以雷霆霹靂的手段!”
她最后總結道:“治國如烹小鮮,既不能讓火熄了,也不能讓火太大,臣工們須得牢記,我大清要防外,也要防內。方才哀家說,大義也要有所更張,不是說大義要變,而是要再伸展,將這兩面之害都能澄清。”
圣道二十年,乾隆十年(嘉慶元年得到下一年了),茹喜太后的最高指示由朝堂傳向地方,最終沉淀入一國棟梁之心。大清國策既定,大義也擴充為“在不變道統、不變綱常和不變滿漢本色的前提下,興工商救國”一論。棟梁們人心安穩,推動工商發展,同時嚴控言論人心的政策也全面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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