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四百七十四章鐘老爺的大轉進第四百七十四章鐘老爺的大轉進 金秋之月,本就是農人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月份,英華治下的農人,期待之感更為強烈。,,。
曲江縣莫山鄉某處稻谷場里,高高摞起的秸稈堆透著豐收的沉意,農人們正圍在一處,熱烈地議論著。
“英德的山田,桑樹、茶樹、蓖麻,寥藍還有紅花和桅子,什么來錢種什么,咱們的山田也該改改了。”
“朝廷特地降了這些東西的產稅,比稻米番著苞米還低,就是推著咱們去種的。”
“種子錢可以找王農正替咱們說話,年初他就在勸咱們改種,可咱們都沒聽。有他擔保,民貸可以幫咱們賒買種子,王農正還會找懂行的人來教咱們。”
“楊局董,這事可大,您可得在鄉公局上聯合其他局董老爺們,跟主薄爭爭,讓他多討點縣里的扶農錢。”
聽大家說得熱鬧,楊局董矜持地板著臉,長長唉了一聲,“明年我楊老兒還是不是局董,那可難說哦。瞧,鐘老爺又來了,他可是勢在必得啊。”
一個胖子穿了一身樸素的麻衣,摟著個大籃子,也沒要身后的仆人出手,一邊笑著,一邊朝農人們發銅錢,不正是鐘上位鐘老爺么。
“今秋豐收,鐘某人可不能忘了諸位鄉親的幫村,來來,每人十八文喜錢,祝大家年年要發,呵呵”,…”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不用說人家還發錢,農人們又都是憨實人接過了錢,鞠躬點頭,也不再說話,場面卻冷了下來。
瞅見了楊局董,鐘上位有些尷尬,他這般籠絡莫山鄉的人一方面是為了消除之前鄧門、田事冇件的惡名,一方面也確實是為了莫山鄉公局局董的位置口莫山鄉公局現在設有十六名局董,都是有田產的農戶推舉出來的。
這局董雖然沒什么實際權力,卻能跟鄉里官員直接說話,甚至他們的意見,直接影響鄉里官員的決策。不止如此,縣公局的局董還從各鄉區鎮的局董里推選,進到縣公局,那可就是不官而官。不僅會監督一縣官員的作為據說年終對官員的考評,還是吏部核定官員績和都察院找茬審官的重要依據。
所以呢,雖說跟滿清時代勾連官老爺不大一樣,沒辦討到實際的好處,但從身份、名聲和遏止他人朝自己伸手等等方面來看,局董這個位置,比滿清時代的鄉坤仕宦可值錢得多。唯一不爽的是局董是有定額的,必須得跟人搶,而且這個局董是有產人公推,就不得不去討好下面那些小戶。
鐘上位想當局董,鄉里其他局董他沒本錢比過,唯一的機會就是這個楊局董。,。此人不過是有個二三十畝地的尋常小戶靠著助人為樂的名聲成了局董。鐘上位覺得,再怎么助人,也比不過他用銀子砸人,所以楊局董的位置,必定是他的。
此刻在農人這收買人心,卻撞見了對手,鐘上位自然心虛加尷尬。但他也是有歷練的人了尷尬一閃而過,大方地朝楊局董招呼道:“老楊啊,咱們鄉里鄉親的,別老惦記著我鐘上位的往事了。現在我已經把地租降到了五成,可別繼續朝外宣揚之前的四六嘛。”
貌似認錯實際在責備楊局董害他,楊老頭氣得扭頭不再理他。
正冷場時一個粗渾聲音響起:“喲嗬,都在這呢到處找人找不到口張先生呢,哪個小子去喚喚張先生,有大事!要他趕緊來讀報!”
只有一條胳膊的劉驛正來了,依舊是量著地一般,步伐周正地踏了過來,腰間的皮包鼓鼓的,塞滿了文書報紙。
幾個小子應了一聲,飛奔而去,其他人則紛紛雜雜地問看到底有什么大事。
劉驛正從皮包里取出一份報紙,看那青白的紙頭,就知道是官報《英華通訊》,他掃視一眼,見到了鐘上位和楊局董,笑道:“這事呢,對地多的人來說有好有壞,對地少的人來說就是好事了。”
劉驛正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從圣道二年起,我英華治下,田則合并,田稅調平,生田、普田和熟田,生田田稅一分銀,普田三分,熟田五分!”
稻谷草里,瞬間靜了下來,連偷食的鳥兒似乎都被這消息驚住,再沒了唧唧喳喳的鳴聲。
好半天,鐘上位才清醒過來,帶頭喊道:“萬歲爺圣明!”
眾人醒轉,也都叫了起來,萬歲爺怎么不圣明!?原本田分九則,分得很細。最上則田稅高達九分銀,當然,那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田,中則田平均四分。現在這么一調,最熟的田只交五分,中則只交三分,這是大減稅啊。
跟滿清時代不同,英華治下,減就是減,實實在在,這就意味著農人的負擔起碼減輕了兩成以上。而對稻谷場里這些農人來說,他們正計劃轉種物稅優惠的作物,如果順利的話,收入暫且不算,負擔比今年幾乎要低三成。
楊局董都笑得一臉燦爛,心說這個局董爭不爭也沒什么了,這樣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又是鐘上位掃了大家的興,他問道:“驛正,怕不止是這個消息吧。”
他是有心人,剛才劉驛正提醒過,估計有消息對地多之人不利,如果只是減田稅的話,跟劉驛正的話可對不上。
另一個聲音道:“這消息還是我來說吧,反正以后是歸我管…”。
眾人趕緊朝此人躬身,這是王農正。
王農正朝劉驛正點點頭,朗聲道:“陛下剛剛頒下了《勸租詔》…”。
聽得“勸租”兩字,鐘上位心中一抖。
“陛下在詔書中說,此國為萬眾之國,大家就要和睦相親。雖可循正道得利,但和氣生財為先。前些日子,農人苦于田價,一國動蕩,此亂就得大家齊心合力,一同來平。昔日佃種田地,五五為古制,陛下也不愿以君威壓民意,因此他勸愉治下有地之人,以四六為根,佃于他人。此非強令,而是陛下希望大家以善為先,自愿而行。”
聽王農正說這話,降租只是自愿,鐘上位松了口氣,暗道自己那小同鄉做事還是有章的。勸勸大家,擺個姿態而已。沒有實利,誰愿意降啊?五五也就保個三分利而已,再低,買田佃人就沒得賺了,天下所有地主都得跳起來。
王農正接著道:“陛下說了,既然是大家齊心協力,所以朝廷在此事上,也要出分力。所以呢,凡是地租自愿降到四六,并且在我農署將租約過契的,生田田稅再降五厘銀,普田和熟田降一分銀!”
“以四六佃田之人,官府將發匾額嘉獎,同時縣鄉公局推選,也會從優考慮。子弟入學,工商積資,條條大道,都會為他們敞開,有田之人,自己注意了哦。”
聽到降息就降稅的消息,鐘上位的腦子就已經盤算開了,轉得幾乎冒煙,再聽到后面一系列好處,他兩眼一亮,幾乎當場就要跳起來,去找王農正將自己名下所有租約過契。降息再降稅,他們地主終究還是要損失一些,但有后面那些好處,怎么也不算肉痛,甚至還是好處多多。
可過契不是他一方能解決的,所以他只能握著拳頭,興冇奮地在原地又蹦又跳。
見著場中又一片歡騰,劉驛正也呵呵笑了,他本是軍中老兵,很早就因為韶州之戰而丟掉了一條胳膊,被安排回老家,任了驛正。如今這一國,仁政連連,對他這個舍命拼出來的國家,舍命效忠的皇帝,他是無比滿意,同時無比自豪。
自豪的還不止是這件事,王農正拍拍劉驛正的肩膀,嗓音也帶著些激動:“咱們以后可不是孤寡無依的棄兒了,咱們也有上司了,哈哈…”
想到這事,劉驛正也咧開了大嘴。之前驛事歸兵部管,農事歸戶部管。但最近朝堂一番政務調整,在尚書省里又設了驛部和農部,他們就有了直接的部門,而不再是過去被人兼管的邊緣角色。當然,薪俸待遇,因為自成一部,自然也會有特別設計,而不必跟著兵部和戶部一起吃大鍋飯。
劉驛正道:“張先生也是個酒蟲,等來過來把報細讀了,咱們拉上他暢快地喝上一通!”
正說到這,去找張先生的小子回來,一邊跑一邊喊:“張先生喝醉了!還滿嘴說著什么得逢盛世,天子圣明的酒話…”。
兩人一呆,才知那張先生是早就讀到報了,楊局董罵道:“呸呸!童言無忌,這哪是什么酒話!”
稻谷場上,再掀起一道歡笑聲浪。
回到自家宅院,鐘上位的興冇奮才漸漸消退,懊惱地一拍額頭,降稅減息,對自己雖有好處,可綜合算下來,得地佃種的利終究是比以前薄了一些。現在地價本就在跌,有點腦子的地主這么一算,還得拋田,地價還要跌。自己可是在高位買的地,這可是要虧大了,自己為什么還要跟著那幫泥腿子一起高興呢?真是奇了心…
來回想想,形勢這番動蕩,局董之事,估計自己也難再指望,鐘上位又開始傷心了,尋思著是不是該另尋點其他門路賺錢。
記起王農正關于降息過契就能進工商圈子的話,鐘上位急匆匆就去了鄉公所。
王農正用奇異的目光打量了鐘上位好一陣,然后道:“交趾一地,商機無限,開礦置田,都有大利,鐘老爺,怎么這消息你都不知道?”
鐘上位一愣,交趾?他需要知道嗎?那窮地方有什么賺的?
公所里的商正嘖嘖搖頭,惋惜不已:“鐘老爺你真是孤陋寡聞,交趾已被賈提督打了下來,交趾王本想獻土內附,卻被皇上婉言謝絕了。但皇上念著為咱們工商謀利,就讓交趾王許可,咱們英華工商,可以在交趾自冇由置辦產業,當然,只限稻米、礦產等事。”
商正接著的話讓鐘上位心肝亂跳:“只要去投個幾千兩,就能掛到各家拓業公司名下,在交趾買地買礦。比如說煤礦,包一塊礦區,每年交點小錢,就能雇當地人挖煤,挖多少都是你的,來往關稅全免!甚至皇上都幫著你們修好運煤的道路和港口,一年賺個十倍絕不在話下!”
挖礦這事,鐘上位可是在行,急吼吼地就扯住商正要摸更多的情況,卻不料另一人一聲大吼:“鐘上位,你跑不掉了!”
兩個警撲上來將鐘上位抓住,那人松了口氣道:“給你發了三次傳票,你都不理會,這可是藐視國!”
見著是正,鐘上位腿肚子一軟。完了,之前確實收到了傳票,要他作為證人,協助調查鄧小田案。
循著滿清時代的舊例,他可不愿沾染刑案之事,只塞了三封銀子應付,卻沒想到,司還是不放過他…
正繼續道:“你不僅藐視國,還行賄本官,鐘上位,你麻煩大了!”
交趾!銀子!板子…刀子…。
鐘上位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鐘老爺的大轉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