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奎有此慌神,現在東西南蘭面只有三四萬清軍亮相,北面想來也不會幸免,算算最終還真會是十倍之敵,他這個昔日的山賊大盜不是沒經歷過這般場面,可想到這虎賁一軍四五千人的命運得由自己一言而決,頓時胸冉口燥,呼吸急促。
“這才剛開打半天,他就扛不住了?要不要我帶著整個軍部過去替他擋槍子!?”
當謝定北派人向他求援時,他惱怒地咆哮出聲,蘇仙嶺是重要,可其他方向也很重要,右營何孟風所守南面城墻殘破,只能在城下設壘,不像其他三面,還可與城墻守軍呼應而戰。
“那家伙會不會有別樣心思?”
孟奎很惱怒自己定心不夠,謝定北這一鬧,這惱怒就變成猜疑,轉移到了他身上。
“我是有別樣心思,可怎么也難開口,既如此,就在這里用血證明自己吧。”
收到孟奎的神斥,謝定北苦笑無語。
以他在清軍綠營和英華新軍兩面的經歷來看,他早有判斷,自己這后營既要保蘇仙嶺,又要保東面城墻,兵力怎么也不夠。
若對方是綠營官兵,他怎么也不會這么悲觀,可當面是湖南民勇。他調甲翼占蘇仙嶺時,又派了丙翼占蘇仙嶺以南遮護后路,卻正好撞上要抄蘇仙嶺后路的湖南民勇。那股民勇大約千人,全員自造火槍,熟悉地形,該就是郴州民勇,幾乎是以伏擊的姿態突襲丙翼,頭一照面就造成丙翼數十人死傷。
幸虧丙翼翼長應變及時,見到己方地勢吃虧,直接上槍刺沖擊,將那些只有膽子立定射擊的民勇擊潰雖說斃敵起碼兩三百人,但己方六七十人的傷亡,卻讓謝定北眼皮直跳。
現在湖南民勇在蘇仙嶺以南連連沖擊,每一波都是千人嫵模,綿綿不絕,竟是以縣,甚至是都為單位編組起來的,這也讓謝定北打消了反擊的心思。在黃埔講武學堂里上戰術課時李肆親自給他們講過不少課,其中就有以反擊攪亂敵軍車輪戰的戰術,但前提是對方為一個整體眼前這些民勇則是事前定了次序,打垮了一波,影響不到另一波。
“宜章、桂陽,該是桂東的了…”,
綁州府城南面,依托丘陵而建的淺壘防線上何孟風帶著一絲憂心地自語道。在他當面也有上萬湖南民勇,拖著小土炮端著自造火槍,一波波沖擊。每波六七百到千人不等全以號旗粗粗組織主號旗上寫明了縣名,分旗還有數字編號,那該是縣下多少都的標志。
這些民勇談不上什么戰術,就是沖到六七十步外然后群聚開槍,隊中長官所起的作用就是讓他們能盡可能地在陣前呆住盡可能地射出兩三槍,僅此而已。虎賁軍的士兵有胸墻掩護,有如打靶一般,新發到手的永歷式火槍百步外還有一定準頭,六七十步內完全可以瞄準射擊,再加上飛天炮的轟擊,那些民勇每人能打出三槍就已是極限。五六波下來,當面已經躺了七八百具尸體。
可這些民勇的戰術終究再不是之前綠營套路,每波數百枝火槍的轟擊,也給己方造成了一定的傷亡,漸漸累積起來,民勇是死傷慘重,宅方也有近百人失去了戰斗力。
又一波民勇沖了上來,百步外遭了一通排槍和開花彈的洗禮,到六七十步就位時,已經仆倒上百人,接著他們的火槍發話,濃烈的硝煙之線噴出,鉛子也如風暴一般洗刷著胸墻防線,就在第一道胸墻后方督戰的何孟風,親眼見到好幾個部下頭臉或者手臂中彈,悶聲倒下。而他耳邊也是密密的嗡嗡鉛子掠空聲,侍衛趕緊將他壓在了胸墻下。
片刻后,己方第二道排槍射出,開花彈在遠處半空炸開,民勇被打得一片潰亂,胡亂放出第二槍后,倉皇撤退。
戰斗無比枯燥,打垮敵軍也毫不費力,可讓何孟風憂心的是,這就像是兩邊都在放血,看誰最先把血流光。湖南民勇到底有多少他不清楚,就這么打下去,他的右營估計頂不過三天。
“三天…也懸“…
接著透過硝煙,見到又一波民勇沖了上來,而在他們背后,跟著數百民夫,停在車多步外掄起鋤頭鏟子開挖溝塹,何孟風心口更是一涼。
“這仗打得真是沒頭沒腦…”
西面前營代指揮使張應吐了。唾沫,他當面的湖南民勇以近千人的傷亡,終于在百步外堆起一道矮墻,學著英華軍一樣,靠著矮墻以槍炮對峙。這般戰局,讓張應特別懷念面對綠營官兵時的暢快淋漓。
蘇仙嶺上,那兩三千綠營早早潰退,他們不過只有一半鳥槍手和弓手,肉搏兵更沒膽氣沖鋒,對江得道這一翼人馬所造成的損傷,甚至都不如一千民勇的火槍轟擊來得嚴重。
“看來之前是緊張過度了。”
江得道抹著額頭的汗水,正要松口長氣,一波民勇打著“安仁”的旗號沖了上來。正要等他們沖到百步內槍炮轟擊,這波民勇卻在百多步外停下,然后擺出幾十門小炮模樣的東西 “他們那土炮,這么遠就轟,是想拍蒼鼻嗎?”
江求道咧嘴不屑地道。
“那是什么玩意?早前的神臂炮!?臥倒!”
江得道也疑惑不解,用望遠鏡一看,頓時抽了。涼氣。
話音剛落。咚咚一陣轟響,偌大的鉛子轉瞬即至,將倉促搭出的淺壘轟得塵土紛揚,幾個士兵倒栽而出,還有個士兵的手臂更被一槍轟斷,栽倒在地慘聲呼號。
“神槍手!趕鼻打掉他們!”
江得道目呲欲裂,厲聲喝道。
“咱們這一戰撞上的情形,怎么跟教典所述全然不符啊。”
孟奎登上城樓,俯瞰城下戰況,心中更是一團亂麻,從上午打到下午不僅謝定北,就連何孟風都開始求援了。
“北面西面防線撤到城墻,向天王發急報求援!”
原本將四面防線前出到城下,是教典例行的防守戰嫵范,這樣有利于反擊,取的是守豐有攻態勢,但孟奎覺得眼下再難保持主動,只能龜縮。盡管這有損虎賁軍士氣更有損他這代統制的顏面,為戰局著想,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不等孟奎的急報到達李肆已經在路上了,軍情處的哨探將綁州一戰的情形早早送達,見到其中一些細節,李肆再難穩坐廣州。
“這是全新的戰爭,即便換了賈昊吳崖蕭勝他們也難適應,我必須親自去把握戰局!”
范晉等人還想阻攔李肆“御駕親征”但李肆決心如鐵,誰也難勸。
綁州之戰再跟之前不同湖南民勇全以火器作戰,還學會了筑壘對峙,甚至連之前的神臂炮都學了去,搞出了一百多年后才會在清軍火器序列中出現的抬槍。
如果對方是一支建制清晰的大軍李肆還沒這么緊張,要命的是湖南民勇以縣為單位編組就沒什么中樞核心在,打垮了一部,對另一部沒太大影響。
“沒想到自己先陷身清廷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啊…”,
李肆這般感慨道,正是為此,他必須親自前去指揮作戰。原本輸掉綁州之戰也動不了筋骨,可現在看來,真要失利,清廷就會嘗到這般戰術的甜頭,從而助長那些火器派將領和實務派官員的心氣,讓他們開始沖擊康熙定下的鉗制火器發展的國策,這勢頭可是李肆絕不想看到的。
最終清廷肯定會以實務為重,放開這國策,但不能是現在,在這英華新朝還沒站穩腳跟的時候。
“要去也得帶大軍前去吧,現在即便算上內衛和韶州后備營,也不過四五千人。”
范晉很擔憂,龍驤軍至少還得七八天才能趕回來。
“內衛可打不了什么仗,我就帶禁衛營和韶州后備營去。”
兵力的確重要,可重點是兵力的運用細節,孟奎那一幫將官在黃埔講武學堂學的都是應對綠營的戰例,這般新形勢,他們可應付不來。
五月初九,李肆帶禁衛營和韶州后備營共計三千人,星夜飛馳,直奔綁州。
此時已是綁州之戰的第三天,清軍壓得虎賁軍據城防守,士氣大振,付出的四五千條人命也就不當回事了,四五萬人將郴州府城圍得水泄不通,虎賁軍在城外就只剩下蘇仙嶺一個據點。
“謝……指揮,你怎么來了?”
見到謝定北帶著兩翼人馬親自上了蘇仙嶺,江得道很是訝異。
“你不是要援軍么?我來了。”謝定北還是一臉笑容,這時候江得道只覺再難看到什么諂媚的小人之笑,而是燦爛又決然的微笑。
“該是形勢不妙時,方便他投敵見…”,
江求道還暗中嘀咕著。
“謝定北那邊,該是要面對十多二十倍之敵吧,他能扛得住么?”
梆州城里,孟奎很不放心。
“蘇仙嶺丟了,咱們再打回來!”
韓再興倒是滿不在乎。
“謝定北那一營里,天刑社的人很多,放心吧。”
入了天刑社的張應這么說著。
“此戰每個人都要接受考驗,不獨是他。”
何孟風話雖然公允,對謝定北卻也不怎么放心。
“蘇仙嶺在,咱們還能堅持下去,那里要丟了,清兵架炮轟城,咱們的炮打不過去,那就是被動挨打。”
孟夸暗自悔恨,當初將謝定北安排在東面,就是不敢讓他擔下重任,卻沒想到清兵拖來大炮,非要強攻蘇仙嶺,謝定北的后營被拖在那里,總不成臨陣換將,只好讓他一力承擔。
“我謝定北就是蘇仙嶺,我在,蘇仙嶺就在。”
蘇仙嶺上,泥土橫飛,炮聲隆隆,清兵難以靠人力奪取,不得不架炮轟擊。大炮遠在兩里外,翼中火力鞭長莫及,就只能被動挨打。士氣正朝下滑落時,謝定北套上一身校尉禮服,手執長劍,挺立在陣地前,發下了這般誓言。()本更新由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比)、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