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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勝利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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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百五十七章勝利的煩惱第一卷第二百五十七章勝利的煩惱  “贏了!”

  佛山鐵塘,水力鍛錘在往復支柱的推動下,轟隆轟隆上下來往,工匠們夾著熾紅的鐵管,嫻熟地送到水錘下,叮當的巨響帶著片片火星飛濺。

  可這個呼聲卻四下響應,很快壓過了叮鐺聲,作坊外還聚起了大片人頭,正在興奮地議論著,”韶州”、“英德”、“四五萬”等等字眼鉆著鍛打聲的空隙,飄進了眾人的耳朵里。

  “老米,卻吆喝一下,這批槍管不加緊趕工,根本就來不及,哪來那么多工夫閑磕牙。”

  田大由朝正給監理指點成品檢驗的米德正喊道。

  “有咱們造的槍炮在,朝廷那幫軟腳兵來多少都是白搭!”

  關鳳生搖著頭,為那些大驚小怪的工匠們哀嘆,真是沒見識。

  “不過…還真是贏了咧!晚上陪我好好喝一盅!”

  田大由拍了拍關鳳生,后者也咧開大嘴,暢快地笑了起來。

  “贏了嗎?都不給我留點看廣州那幫官老爺笑話的時間…,廣州青浦,范晉無奈地搖頭,身前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瞪眼,臉上的震撼怎么也掩不住。

  “早跟你說了,咱們打仗,那就是當面決出勝負的事。不是韶州那地方擺不開,我想李天王…總司,解決那幾萬清兵,也就是一天的事。”

  范晉身邊的鄭永對那黝黑漢子淡淡說著,現在是南營副指揮,帶著九龍翼和大鵬翼守青浦。而黝黑漢子正是南海大盜白燕子,和他化干戈為玉帛,還邀他攜手干大事。原本白燕子不服李肆這么個小年輕,只想先來青浦瞧瞧李肆的局面,卻不料剛來就收到李肆在韶州和英德大破清兵的戰報。

  總數四萬的清兵,就這么煙消云散,頭一批俘虜都已經隨船到了青浦,白燕子自然被震住了,他是以比勢力大小的心態,要來跟李肆結盟的,現在看來,李肆雖然海上力量還沒顯出來,卻能正面啃下清廷大軍,不管是心氣還是力量,自己都沒得比。

  “莫非自己真有回到故里,馳騁疆場的可能?”

  白燕子的心火燒得呼呼作響,他家祖輩也是前明水師出身,甚至還跟鄭家有一番恩怨,雖然流離南洋,卻總懷著一顆回歸故里的心思。

  “看來得好好衡量下李肆的力量,若是真有這般力量,即便跟這鄭永一樣,居于他屋檐之下,也未嘗不是一條正路。”

  白燕子這么想著。

  “贏了!”

  廣州西關外,新修起來的天圣殿外,正侯著禮拜的人群再沒了往日那肅穆凝重的氣氛,一個個眉開眼笑,低低議論不定。

  穿著一身素青長袍的徐靈胎站在殿門,不以為然地看著人群的微微騷動,心中暗道,這有何喜?握天道雷霆,有何妖孽滌蕩不得?

  “我看這李天王,就是降妖除魔的托塔天王李靖轉世!”

  一個老頭顫巍巍地說著,眼中還隱隱有淚光閃亮,徐靈胎認得這個老頭,是六十多年前廣州屠城的幸存者,那時候他估計還是襁褓幼兒,一家族人盡死,就他被和尚救下。

  “什么托塔天王,依著咱們一路排下來的圣人看,我看他就是衛道的今世圣人!”

  另一個中年人搖頭,為這老頭滿口的和尚氣不滿,這是個讀書人,老童生,科舉不得,轉作醫生,后來進了英慈院進修。現在不僅是個外科大夫,還跟翼鳴老道和徐靈胎混在一起,鼓搗著天主教的東西。

  “當世無圣,李天王怕是不愿被人這么看…”

  一個年紀更小的讀書人嘀咕著,這是個商人子弟,也是科舉不得,去英德商學進修過,靠著英慈院外買下店面,作起了醫藥器具生意。

  “誰管那些圣不圣的,咱們就知道,李天王贏了,這廣東的天又高了一層!”

  像是挑夫模樣的漢子看不慣這兩讀書人犯酸,徑直插了一嘴,眾人部低笑點頭。

  “再高…這天還是青天…還有人低低嘆了一句,這個“青”字在眾人耳里有了另一番解讀,原本快意的面容,都轉作各異神色。

  徐靈胎也覺心中微微蕩了一下,既是遺憾,又是振作。自小他心中就存著一分漢人的氣骨,雖然中了秀才,卻沒想過去走那官宦之路。少時讀書,每每讀到前明樁樁事跡,也都只是心懷感慨,嘆天命輪轉,造化莫測。

  他是個天才,摸到天道邊緣,掙開了往日束縛心眼的枷鎖后,他就不住往深處想,越想越覺這滿清實乃逆天道而行之朝。

  他要跟著翼鳴老道研究天主教,要的就是令天下人盡開眼。醫生只能治病,書生求的是做官,軍人殺敵,更非他所長。而這天主教,是面向普羅大眾的教化,他要做就得做這樁大事業!

  現在李肆敗了清廷大軍,正如那人所說,廣東的天又高了一層,但終究還是“清”天,李肆在用血火一步步破天,他也要幫著李肆,以這天主教拉下天道,系留人心,讓朗朗乾坤再現人間。

  “清”天雖在,若到破時,還有自己的一分功勞,他徐靈胎這天生才智,才真正算對得起上天,對得起列祖列宗。

  “管這天還是什么顏色!夭高任鳥飛,這廣東,就是咱們商人的樂園了!”

  青浦貨站碼頭處,茶樓酒樓里聚滿了人,不僅客人笑語歡聲,老板和小二都是樂個不停。不少茶樓酒樓還推出了特惠招待,就為剛剛收到的大好消息暢懷。甚至還有酒樓掛起了今日免單的牌子,當然沒忘了標注一行小字:

  “僅限百位”。

  安金枝帶著一幫親密商友也混到了這本非他如今身份該來的地方,想的就是跟著大家一起樂呵,聽到這話,正色搖頭。

  “別忘了于頌!那家伙可把咱們粵商總會害苦了!我那女婿一怒之下,把佛山東莞的作坊主們招呼進了商會,咱們這些行商說話的份量可就少了許多!”

  安金枝這話說得眾人也是嘆氣,就沒一個人指出來,安金枝自己也是個大作坊主。

  “廣東這局勢變了,我女婿說,不僅粵商總會的會費要調整,連帶地方縣府的工商稅,都要一并收到粵商總會來分攤,有那些作坊主在,我也不好偏袒大家太多。”

  安金枝這是在提前吹風,商人們臉上喜色未改。

  “收得好!再不跟朝廷打交道,咱們自家商量著辦!李肆…就像是幫咱們護街的大哥,之前守青浦是一樁,現在跟朝廷惡戰韶州又是一樁,該出的銀子,咱們一點也不含糊!”

  不少商人都拍著桌子,很是痛快,粵商總會成立來,李肆的勢力越大,他們做生意越舒坦。那點會費,跟之前孝敬官府的銀子比起來不算什么。就算再負擔多點,李肆和官府不一樣,收了錢是要做實在事的,甚至能為他們打得頭破血流。

  “于頌那種人,還有那幫江西商人,大家都深惡痛絕,安會首你放心,跟你女婿說聲,咱們商人自己也在互通聲氣,誰再有什么動靜,自會跟禁衛署的人通氣。”

  這是不少商人自主議定的事,李肆沒壓著他們,他們自己就按地域相互結保了,粵商總會來去自由,不愿做生意就走,要留在這里動異心,就是壞大家的事業,相關人都有義務告發這種人。

  “李天王手可真是黑,這一戰聽說滅了湖廣江西廣西四省四五萬兵!可朝廷不止這些兵吧,閩浙就有十萬兵呢。”

  還有商人在憂心,這話卻招來眾人的嘲笑,還打?等朝廷調來這十萬兵,李肆恐怕就能有兩萬兵了,十對一都打不過,五對一還能打過?

  “除了會費,咱們再給李天王捐銀子!他手下只有一萬兵,就能在廣東打開一片天地,幫他練出十萬兵,你說他會不會拿了整個天下!”

  另一個熱血商人喝得有點多,把桌子拍得砰砰作響,這個提議讓商人們心中驟然升起一團烈火。

  “這個…天下這事,不好說,可咱們的銀子,終究是有用的。”

  安金枝趕緊將話題引到實務層面,眾人都紛紛點頭。

  “能把天的顏色換換就好了…”

  有人還有些心結,仰頭看天,低低嘆道。

  “這老天還叫大清!你們是要造反么!?”

  廣州北面,花縣的一處村子,錢糧師爺正帶著差役胥吏跟一群農夫對峙。聽到那幫農夫提到什么李肆,什么報應,錢糧師爺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幫泥腿子在年初就拒繳錢糧,周邊的鄉紳心思全在廣州的生意上,也跟泥腿子掰開了田地關系,不再替他們逼繳。花縣知縣就讓他親自帶人來追繳,還說要拿一些最頑固的泥腿子開刀。

  這個村子居然敢揮著釘耙鋤頭抗拒官差,真好當作殺給猴子看的雞。

  “李肆什么時候要替你們這些泥腿子說話了?別一廂情愿了,他是個商人,他是個官老爺!你們難道不知道,他其實是南海縣的知縣!?韶州打仗!?關你們屁事!誰贏誰輸,你們該繳的錢糧,一分也不能少!”

  錢糧師爺又腰咆哮,他其實心里也沒底。

  李肆在韶州和英德打敗了兩路朝廷大軍,聽說官兵的尸首塞得北江都堵了,其他地方不清楚,廣東這地方,真要變天,應該就是李肆一句話的事。自古以來就有句俗話,變天算賬,這幫泥腿子敢對抗官府,自然有所依憑。

  但看李肆這么幾年的手腳,壓根就不管泥腿子,自己這些話,或許、應該、可能,不是虛張聲勢吧。

  “變天了也得咱們來收錢糧!少扯那么多!”

  胥吏也呼喝起來,不少胥吏差役世代相傳,從明到清,都掌著錢糧催征,再變上一輪,他們總覺得自己這活計是變不掉的。

  “那李肆是李天王!還有人說他是闖王之后,他就是為咱們窮苦人說話的!”

  “他辦的英慈院,窮苦人沒錢也給治,之前還殺了一圈貪官,你們這樣的人,難不成他還會護著!?”

  “該繳的皇糧,咱們繳,可賬上那些不清不楚的東西,料理清楚了再來收!”

  農人們紛紛攘攘喊著,錢糧師爺和差役們也犯了躊躇。

  “黃師爺,要不找房師爺問問,看那李天王對這事到底是個什么路數?”

  差役這么建議道,清遠、花縣、從化和佛岡的工商師爺房與信據說是李肆的紅人,找他請教下局勢,該是穩妥之舉。

  “變天?怎么會想得這么遠呢?”

  處理完韶州的首尾,回白城安慰了自己的三位夫人,李肆就來了青浦,要切實掌握廣州的局勢。

  可沒想到,局勢不僅很好,還好得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范晉彭先仲劉興純在各個層面的報告都顯示,清延在廣東的管制徹底被這一戰給徹底搗爛了。

  工商不說了,原本游離不定的心態被這一戰扶正,甚至得了消息的普通草民,都有了一些其他念頭。安穩的廣東正在沸騰,各地都有抗官乃至殺官的亂象,遠至高州潮洲的府縣里,清廷的官員都在收拾細軟,不少人已經告病溜掉。

  “惠州知府和惠州一半的縣官都告了病…”

  劉興純講解著廣東的局勢,再加上安金枝傳來消息說,粵商總會的商人正在討論義捐,就希望李肆能握住整個廣東的局勢,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勝仗的影響這么大。

  “此刻不跑,等咱們舉旗,他們再跑,那就是殺頭之罪。”

  段宏時的聲音響起,老頭也感覺到了局勢驟變,追著李肆來了青浦。

  “可咱們…現在能舉旗么?”

  李肆反問。

  眾人沉默了,從感情上來說,他們這幫人內心的答案只有那一個,名不正言不順,老是這么走著鋼絲,很累人,也有太多的事情展不開手腳。

  可從理智上來看,眾人都是搖頭。

  李肆這一攤,架子剛剛拉開,骨架都沒措好。之所以一直沒撕破清廷那層皮,是因為那層皮可以穩住士農工商,可以維持住基本的社會秩序。李肆可以附著這層秩序吸血。

  一旦舉旗,李肆就得搭建自己的秩序,而李肆對這個秩序看得很重,不亞于推翻滿清,兩邊下力,那就是顧頭不顧尾的狀況。

  所以能多扯上清廷的一天,就多一分把握,當骨肉扎實之后,能順暢自然地撐裂那層皮。

  這是李肆的理解,而其他人的理解卻又不一樣。

  滿清入主中原,占了所謂的“大勢”,就算是劉興純這樣接受了一些李肆和段宏時思想的人,也都覺得他們在干的事情是“逆勢而為”。

  即便李肆連戰連勝,手握強兵,緊捏工商,在廣東打開了這么一番局面,但大家還是難以想象,要面臨清廷的四面壓力,究竟會苦到什么情形。畢竟對方手里有太多牌可以打,兵,清廷無窮無盡,士人的所謂“民心”,也都在清延。

  不舉旗最好,這是劉興純哥哥劉興兆等外圍人等的想法,可這只是幻想,李肆越壯大,清廷越懼怕,這層皮怎么也要撕破。

  兩邊心思統一起來,那就是…越晚越好。

  “是啊,所以每打一次勝仗,都得頭痛一次。”

  李肆牙疼似地說著。

  “而且這一次,不知道康熙能不能配合。”

  這是李肆的擔憂,萬一把康熙嚇得再也難顧臉面怎么辦?

  “總之按照最壞的情況準備吧,也別想得太嚴重,清廷真要大打,時間還在咱們這。”

  段宏時一邊說著,一邊盯住李肆身邊的親衛,他們限里的東西有些異樣,老頭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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