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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們都是代天行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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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你們都是代天行刑之人草清第一卷第一百八十三章你們都是代天行刑之人第一百八十三章你們都是代天行刑之人  “何苦呢…”

  想著臨別的時候,李肆左吩咐右叮囑的,跟老婆子一般嘮叨,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卻沒給他什么好臉色。此刻和他相處兩地,頓時滿心的后悔,讓他去找那狐媚子的話不是自己說的么。

  “何苦呢?”

  嚴三娘還記得,撞破“jiān情”后,她去找盤金鈴傾訴一肚子的酸楚,盤金鈴幽幽嘆著,也這么問她。

  “那些事…不該是洞房才能做的嗎?”

  當時她是臉燒得快要冒煙。

  “為什么不徑直嫁了?”

  盤金鈴問得犀利,嚴三娘怔住。

  “爹爹還在福建,要過門…也得他點頭吧。”

  嚴三娘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在數落著另一個人,一個看起來有些猥瑣,總是捏著小茶壺的老頭。那老頭曾經跟她明確說過,李肆注定會有一大幫妻妾,而她嚴三娘,怎么也不適合當大房,要嫁李肆,就必須要有這個覺悟。

  她明白,她有這個覺悟,畢竟她對自己的性子也有自知,就不是能持家能居中執正的人,但她總覺得難受。如果大房是關蒄也好,可聽段宏時的意思,關蒄也不可能。李肆的大房位置,得一直準備著,準備在最關鍵的時刻,換到最有價值的砝碼。

  看著也是一臉郁郁的盤金鈴,嚴三娘心想,如果是這個心地比自己還要純善,心志比自己還要堅強,又聰明又博學的姐姐也好,可似乎李肆和她就沒有那方面的跡象。

  “讓那狐媚子去瀉他的火吧,反正也不會是她。”

  由己及人,嚴三娘的心理也小小陰暗了一把。

  然后,她的郁悶也轉為烈火,將那些還當她是嬌滴滴小姑娘的水勇們燒得哀叫連天。每當鄭威這些出身香港水勇的人想起這段經歷,腦子里總是會蹦起“陰曹地府十九層”這個詞。

  最開始感覺還不明顯,也就是加大了運動量,基礎的體能訓練科目以最高標準進行,之后又多出了每天幾十里的負重行軍,別說大嶼山香港島,整個新安以南,幾乎每塊土地都踩上了他們的腳印。

  就只是這樣,已經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每天勞累到快斷氣的程度,那真不是人能受得住的。可聽說只要訓練通過,就能成正式的水勇,比照司衛發薪餉,絕大多數人都支撐下來了。

  當帶著刺刀的鳥槍發下來的時候,鄭威等人還以為這就算完了,卻不料刺刀是木頭的,鳥槍沒有槍管,這才知道,他們拿到的只是訓練武器,苦難遠遠沒有結束。

  眼見這絕美少女就是武藝教導,這帶刀的鳥槍在手,能以一敵十,不,以一敵百,幾乎是一招一個,將他們這些自認為手上還會玩兩下的昔日海盜撂倒,水勇們才將那個佛山傳聞中的“醒獅仙子”嚴詠chūn的名號,跟眼前這個颯爽身姿對上了號。

  能有這樣的師傅教導武藝,誰都不愿懈怠,鄭威等人強自撐起了心力。可訓練的殘酷,很快就將這心力給消耗一空。

  沙袋綁腿和手臂,槍上還加鐵塊,每天反反復復幾千次重復那七八個動作。據說這數量還是由方堂恒王堂合等教官瞧著他們吃飯的狀況制定的,只要筷子還能捏得起來,第二天就要加碼,于是他們學乖了,直接用手捧著碗啃。

  蒙混了幾天后,方王等人越加變態,開始觀察起他們上廁所的情形,只要能單獨上廁所,那就說明手臂腿腳還沒得到“充分”的運動,訓練量再度增加。教官變了態,他們也豁出去了,上廁所都是按一目十來人為單位集體出動,而且都讓別人幫忙拉上褲子…

  貓抓老鼠的游戲,原本只在他們和“王小二”之間進行,可隨著鄭威等二三十個人被提拔為“代目”,游戲又在鄭威等“代目”和其他人之間展開。鄭威苦惱地發現,現在自己跟手下的十來個人不再平等。自己成了嚴厲的兄長,其他人成了偷jiān耍滑的小弟,老抱怨他不護著他們。所以他們這二三十個“兄長”,也不得不抱成團,以便貫徹教導和教官的命令。

  抱團之外,還有競爭,誰也不愿意自己這一目成了每日點名訓斥的對象,更不愿意在定期舉行的刺刀格斗賽中淪為失敗者。所以僅僅只是一個月,他們的刺刀術就嫻熟無比,就跟自己的第三條胳膊一般運用自如,雖然沒有實戰經驗,可他們都自信自己一個人都能解決兩三個拿腰刀長矛的敵人。

  “他們死得不冤…”

  到了這個地步,僅僅只是從強弱來感受,鄭威心中的仇恨已經消散了不少。

  刺刀術的訓練把所有人都整麻木了,一個月后,刺刀訓練不再是專項訓練,而是跟體能訓練一通成為常規科目,不少人都覺得再沒什么挑戰能難倒他們。可第三階段的訓練,一開始就讓所有人膽寒,甚至還出現了逃兵。

  六月盛夏,脫得只剩一條褲衩,在澆了血水,滿是碎石子,甚至還有碎琉璃的淺淺坑道里匍匐前行,坑里還堆滿豬羊內臟,不少人一邊爬一邊嘔吐,給后面的人制造新內容。坑道一側還有司衛的火槍在轟鳴,不少司衛故意將槍口下落,子彈在坑邊炸起團團碎泥,好幾個水勇都被嚇得跳起來抱頭就跑。

  這條所謂的“天堂路”,將三分之一的水勇攔在了幸福之外,所有沒能到達終點的水勇都被告知,他們會調到另外的地方,不再有完成訓練后的各項待遇。

  想著可能是被故意折騰,就是要刷落一部分人,不讓他們享受到司衛待遇。鄭威忍不住為那些人出頭,求王堂合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而大多數失敗者也想通了,前兩個月的苦難都熬了下來,不能就這么放棄,所以最終被刷落的只是三十來個。

  “師傅,這什么天堂路,咱們都沒練過,為什么要他們來練?”

  協助嚴三娘訓練的司衛頭目就是方堂恒和王堂合,他們對這事也是迷惑不解,卻不想嚴三娘是這么回答的:“你們總司曾經說過,這什么天堂路,是專門為馬潤準備的,他們這些海盜出身的水勇,未來會當這什么馬潤。”

  馬潤是什么?嚴三娘也不知道,她只記得當初她問李肆的時候,那家伙像是在回憶什么,憋了好一會,才悠悠說道:“那就是比普通步兵更厲害的兵。”

  將這話轉述出來,方王兩人頓時橫眉怒眼,啥?比他們還厲害?

  “這天堂路,咱們自己也得玩!”

  兩人不約而同地嚷著。

  “隨便…”

  嚴三娘在發著呆,她是在想李肆了,不僅在想,還連帶在恨。兩個多月了,除了書信來往,李肆就蹲在廣州不挪窩,連來轉上一圈都不愿意,到底是真忙,還是依舊在惱她?

  “萬一那家伙跟狐媚子打得火熱怎么辦?雖然跟關蒄交代過,可這事關蒄又不懂,要連帶也被他欺負了,那可怎生是好?”

  嚴三娘左思右想,找足了理由,包括自己在這里也曬黑了不少,終于作出了決定。

  “不行,我得回去!他要是再動手…那就由著他了,可只許這里…”

  低頭看住自己的高聳胸脯,少女鳳目里的瞳光更是迷離。

  鄭威等人怎么也想不到,原本還有的海島生存等等科目,就因為他們的教導再難耐寂寞,也被取消了。雖然這些科目只是嚴三娘從李肆那聽來的隨口之語,放到眼下并沒真正的用處。

  嚴三娘做事雖然急躁,可還是有始有終,并沒馬上甩手走開。鄭威等人終于收到了真正的武器,刺刀錚亮,槍管烏黑,那一刻,三百號水勇都當場哭了出來,這可真是不容易…

  哭了之后,還得受苦。

  比刺刀訓練還要枯燥的隊列訓練開始,合著噠噠噠的小鼓聲,他們得學會十人如一人地前進后退,每天就這么走來走去,連帶那像是從瑤家腰鼓改過來的小鼓聲都聽得耳朵發繭。

  “什么時候才能射啊!?”

  鄭威的部下咬牙切齒地問著,而鄭威自己也憋得滿肚子是火。

  “等你們知道槍口該對著誰,不該對著誰的時候!”

  嚴三娘對所有水勇沉聲說道,而這些漢子們都同時在心中說,對著誰也不會對著嚴教導你。再想得深了,一直教他們識字,教他們圣賢言,教他們敬畏上天的范教導,還有雖然嚴苛,卻總是以身作則的方堂恒、王堂合等等教官,也不會是他們的目標。

  “如果是那個…胡漢山呢?”

  鄭威這么問著自己,不少水勇也若有所思,如果是那艘銀鯉號上的司衛呢?

  他們還沒進入到火槍射擊的訓練階段,又有一批未來的水勇進來了,二百來人,看著這些衣衫襤褸的漢子排著隊登記,鄭威等人恍惚見著了當初的自己。

  這些人是新界以東被蘇文采劉興純搜刮來的漁民,十一寨被平之后,那一帶也終于成為“官府”的有效控制區,于是就有了這第二批的水勇。

  隊伍里,不少人朝鄭威等人瞅過來,眼眸中的仇恨再明顯不過,這讓鄭威心中咯噔一下,十一寨里,被他殺的那個人的親友,說不定就在這些人里,剎那間,他只覺自己的仇恨,也被這些人的仇恨給纏繞住了。

  “老天爺,為什么要讓咱們自相殘殺呢?”

  鄭威心中一片空靈,他想要解脫,他想要答案。

  “答案,圣賢早就說過了!”

  夜晚,照常的“文化課”,氣氛卻不太對,不僅所有“代目”級別的水勇都在,方堂恒王堂合等訓練營里的二三十位教官也在。

  范晉沒有再講霍去病封狼居胥、班定遠孤兵定西域等等讓水勇們熱血澎湃的歷史故事,而是講到了“為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殺伐非人子所能為之。所以這殺伐之權,也握于上天。古往今來,大軍出征,莫不先告祭上天。而決人于死,也要明正典刑,這都是在求得上天的允準,這些…都只是儀禮嗎?”

  范晉獨眼盯過來,鄭威等人心中一抖,難道不是嗎?

  “就因為成了假模假樣的儀禮,你們才要問為什么!”

  范晉沉聲道。

  “殺伐有二,兵和法。這兵一事,就跟你我有關…”

  說到這,鄭威想起了最初范晉來時說過的話,“我們是為老天辦事的”,下意識地,他喉嚨就又干又澀,一個詞在腦子里翻騰著:“替天行道”,而由這個詞,也第一時間想到了另一個詞:“反賊”。

  “就因為殺伐沒握于真正承天受命的人手里,這世間才有這么多罪孽。”

  范晉淡淡地說出的言語,司衛們沒什么反應,鄭威等人卻是一背的汗,果然如此!這些人,果然是反賊!

  “跟他們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

  鄭威苦澀地這么想著。

  滿意地看著下面那些水勇頭目,神色里有震驚,有迷惘,有嘆息,也有激動,就是沒見恐懼和憤怒,范晉心說,沒有這一番苦累相處,他們可不會相信自己。

  “你們也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操練你們,答案很簡單…”

  范晉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站起了身,恭敬地朝前方拱手行禮。

  “因為你們…是跟著我一起,代天行刑之人!”

  清朗的嗓音響起,水勇們還頗為陌生,可都下意識地起身,范晉既然都要行禮,來頭自然更大,而這話也讓他們再難坐住。

  一個青年正走進屋子,身材稍高,卻算不上偉岸,眉目清秀,左額下卻有一道明顯疤痕。兩種迥然相異的氣質混合在一起,被他那深邃目光牽起,讓所有人難以挪開視線。仿佛空間由他而破開,正有無形的風暴席卷而出。

  “總司!”

  司衛們興奮地行禮呼喊著,鄭威等人恍然,這就是李肆!難怪在他的身后,一直鳳目噴火的嚴教導,此刻柳葉眉舒展開了,眼瞳就柔柔地看住這個身影,仿佛是棲在樹蔭下的雀鳥。

  “天刑社!從今天開始,你們將是天刑社的一員!”

  李肆叉著腰,收割下了范晉嚴三娘這幾個月的辛勞,同時收割下了自己和段宏時醞釀已久的積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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