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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栽贓第二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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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栽贓第二環  見到這面腰牌,廣州知府葉旉腦子也是嗡的一下,好半天氣才順過來,下意識地就喚過家人,可人立在面前,他卻再沒開口,直到家人站得發僵,小心地低喚了一聲,才再度回神。(吧小說)

  “下去吧…”

  將家人揮退,葉旉將腰牌裝回卷宗,搖頭自語道:“這黑鍋我可不能背了,馬催領啊,你的人做事真是太不知輕重,這里不是關外,不是京城,不是江南,這是廣州,是…神仙地。”

  廣州西關北面莊院里,段宏時還在慨嘆不已:“三十多年了,沒想過還能再來廣州,其他倒沒什么變化,最搶眼的還是你那青浦之地。”

  老頭來廣州,是為了就地操控李肆的“葉旉攻略”,尋找范蓮是一個目的,在范晉身上挖掘信仰之根是一個目的,而另一個更現實的目的就是扳倒葉旉。

  從京里李朱綬身邊羅師爺那傳回的消息顯示,朝堂對李朱綬這種動輒以民意攪事的“青天”很不感冒,鑒于田從典就是這么上來的,怕康熙再仿效田從典例,直接把李朱綬升到部堂,所以都想著打發李朱綬回南方,之前都有風聲說是丟到云南或者廣西去。

  可這段日子,京里阿哥們活動得緊,正遣家人四下串聯,想著再推朝堂議定太子。這一次他們吸取了教訓,不是直接在京里活動,而是下到地方,網織門人和關系戶,試圖營造不立儲就天下不寧的氣氛。逼得朝堂大員們緊張起來,他們可是在康熙四十八年遭過一次罪,生怕被阿哥們推得必須站隊,也在聯絡地方督撫,讓他們上本提醒皇帝。

  康熙皇帝得知事態有些失控,終于惱了,下諭禁止阿哥的家人滿世界亂跑,視野被迫轉回京里的阿哥就盯上了可能外放的官員。李朱綬這個正在京里待旨的閑官進入到他們的視線。雖然品級太低,可本著蒼蠅腿也是肉的心理,他也被阿哥們輪了一遍,連帶的,去處也難一時決定。

  廣州知府在朝堂諸公的眼里,不是什么重要位置,只是油水肥厚,自太子被廢后,都被八阿哥把持。如果把葉旉搞掉,再指示羅師爺慫恿李朱綬投向八阿哥,朝堂也該順水推舟。畢竟李朱綬已是正四品道府級,要把人家丟到云南廣西一帶,至少得放個從三品,如果李朱綬轉回來,那就是正經的部堂官,可不是朝堂諸公愿意見到的,還不如丟個肥知府繼續把他壓在地方上。

  所以,葉旉,必須滾蛋。

  “廣州繁華,跟洋人勾通最密,但是離京城最遠。京城里各路大神仙都要在這里伸手,所以都放了小神仙。小神仙到了這,就成了大神仙,還因為沒皇上蹲著,大家都有一番神通,廣州就成了八仙過海的熱鬧處,這就是它被稱呼為神仙地的由來。”

  段宏時在跟李肆分析著廣州的局面。

  “要搞掉葉旉,就得兩面下力,即便他自己不露出行藏,也要逼得另外的神仙對他動手。”

  李肆點頭,這就是他要安九秀拿到兩面將軍親兵腰牌的原因。

  “可我也沒跟劉興純說透整件事情,怕他知道我是要對付葉旉而心有顧忌,那腰牌,真能被捕快如實上報?萬一他們覺得事情太嚴重,反而將發現腰牌這事隱下?”

  雖然按照段宏時的指示,將腰牌連帶一些偽造的證物丟到了范家院子附近,可李肆還是不太確定這計劃的可靠性,畢竟他對這個時代官府中人的行事心理把握不足。

  “捕快這樣的小人物,一個人或許腦子笨,可能隱下,可幾個人就不一樣了。都怕其他人有什么心思,這一多想,就會靈智清醒。想到隱下后反而更是大麻煩,將軍親兵找上來怎么辦?自己是不是會被滅口?所以還不如公事公辦,把責任丟上去。然后番禹知縣,他能借著官面上的方便,聽從葉旉的指示,小小整治一下范晉,可要拿身家前程為上頭背黑鍋,該不會愿意。因此也該公事公辦,記錄在案,把責任推到廣州府葉旉那。”

  段宏時這么一說,李肆感覺tǐng熟悉,不對,甚至這滿清的官員,腦子還更好用一些,說起來這還拜康熙幾十年來刻意營造“仁政”所賜,地方上辦事還tǐng在乎這官面上的規矩,至少樣子得裝像了。{手.打/吧}

  “那么這時候,腰牌應該到了葉旉那了吧。”

  李肆的預料出了錯,腰牌已經到了廣州將軍管源忠那。

  “不愿意給卷宗!?他是什么意思?”

  管源忠很生氣,腰牌是拿回來了,可記錄腰牌發現地和上報人的范家命案卷宗,葉旉卻不愿意給。

  “葉旉說番禹縣也有檔,他要番禹縣銷檔,這事動靜太大,就沒敢動,所以府里的檔也不能亂動。他還說讓大人放心,沒人會查。”

  馬鷂子這么回到。

  “放屁!他是留上一手,不想替我擋禍而已!”

  管源忠有些煩躁,什么文檔首尾是他這種武人最厭惡的。

  “怪不得你要黃三刀去遼東呢,原來出了這么大的紕漏!這是怎么搞的!?”

  之前還贊馬鷂子謹慎,這會管源忠卻罵了起來。馬鷂子玉言又止,黃三刀可沒說丟過腰牌,但…或許是他們不敢說。想到這,馬鷂子也對那黃三刀一肚子氣,只讓他們去放火恐嚇,卻不想弄出了四條人命,現在是補一個窟窿又多出兩個窟窿,真是何苦來哉。

  “算了,反正這事也不該有人來倒騰,以后多注意點!”

  再一想,管源忠也沒怎么在意,隨手揮退了馬鷂子。

  幾天后,管源忠又找來馬鷂子,這次臉色鐵青,直讓馬鷂子心中打抖。

  “你親自帶人去番禹縣衙,還有廣州府衙,把文檔繳了,番禹縣那些發現腰牌的捕快,讓番禹知縣全打發出來,再隨便辦他們一個罪名,全丟到瓊州什么地方去撈魚!還有…”

  接著管源忠說到一戶人,馬鷂子已經沒心聽了,趕緊全力勸解。

  “大人,這番手腳是為的什么?動靜這么大,漏一個人,到按察使、巡撫甚至總督衙門前敲個鼓,大人你可就麻煩了。”

  管源忠鼻孔都在噴火:“又有人在范家附近找到了一塊腰牌,直接交到了葉旉那!然后那個被殺的番禹縣刑房書吏家里也上告到了按察使衙門,現在葉旉是怎么也不愿再擋在前面,連那塊腰牌都不再給我!還給我發了文書,要我給個說法,入娘的!”

  又一塊!?

  馬鷂子滿額頭是汗,再勸道:“大人你還是跟按察使那邊商量下的好,就算要動手,也不能讓大人露了形跡。”

  管源忠也冷靜下來了,如果有葉旉愿意幫忙,這點屁事也不算什么,隨意遮掩下就好。可現在事情捅到按察使那,葉旉趕緊推卸責任,還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架勢,讓他無比惱火,他能給什么說法?

  事到如今,也只有拉上按察使遮掩了,甚至還得找到巡撫一起出手,只是總得有人背黑鍋才行。

  “葉旉這混蛋,趕緊給我滾!”

  管源忠真怒了,之前就被這家伙一個勁地逼壓,要他表態支持八阿哥,現在卻不愿為他擔點事,這家伙有多遠滾多遠!

  “趕緊去給我查查,是不是還有第三塊!”

  管源忠的唾沫噴了馬鷂子一臉。

  這事原本好查,把當時辦事的黃三刀幾人喊過來一問就好,可惜,人都被他遣走了。

  馬鷂子沒辦法,只好親自出馬,帶著人暗中在范家附近摸索,結果沒發現腰牌,卻發現了好幾張貼在樹上墻邊的單子,仔細一看,是尋范家女子范蓮書。正要丟開,其中一句話引起了馬鷂子的注意,“如有音訊線索者,愿以要物酬謝。”

  稀奇了,不提銀錢,卻說什么要物,馬鷂子一個激靈,莫非就是腰牌!接著再是一震,這單子沒在大街小巷發,卻貼在荒僻之處,竟然是專門給他留的!?

  “莫非是那窮酸秀才…”

  馬鷂子皺眉,之前黃三刀跟他說起過整件事情的經過,現在看來,那窮酸秀才是想跟他們談判了?

  “他們會去轉悠嗎?”

  李肆還不放心。

  “你的女人不是從管小玉那打聽到了將軍府幾個親兵事后就離開了嗎?腰牌是不是真丟了,丟了幾塊,將軍府那邊心里也該沒底,肯定是要去轉一圈的。”

  段宏時胸有成竹。

  李肆點頭:“那么,我該又去找安爺子了。”

  “安胖子來過了,是替那個李北江來的。那姓李的小子tǐng乖巧,說那窮酸以前在他家教書,念著有段情分,就收留了那窮酸。如今聽了些風聲,覺著怕了,來問我是不是在意…”

  馬鷂子回報時,管源忠嘆了口氣,似乎覺得一番折騰都是場虛驚。

  “有李北江作保,那窮酸秀才該是不會跳騰了,就給他一個交代吧,當然,兇手是…葉旉!”

  管源忠這么說著,馬鷂子明白了。

  “連著兩塊牌子都嚇不住葉旉的話,還有吳家投告按察使衙門,他怎么也要自保,這樣就惹惱了管源忠。這時候再出面跟管源忠說合,葉旉這替罪羊就坐實了。”

  段宏時向李肆這么解釋著,這一整套動作,各個環節,李肆都覺縫隙太大,可能性太多,可在段宏時看來,卻都合官場心態,該是十拿九穩。

  果如他所料,安金枝又親自上了門。

  “將軍府的馬催領跟我說,那事該是他人假冒將軍親兵所為,管大人已經查過,嫌疑是…這般緣由。”

  接著安金枝又說了一通葉旉和八阿哥的關系,以及八阿哥為十阿哥招管小玉作側福晉的事,最后作了總結。

  “雖然沒直接說明,可言中之意很清楚,這事是葉旉遣手下所為,他也是旗人嘛。馬催領說,地方也問出來了,就在東北三里城隍廟外。還要我轉告你,將軍府愿意出一筆藥湯費,說這事畢竟跟管家有關,管大人心中也很歉疚。只是葉旉那邊丟下的東西…”

  聽到了地點,李肆心中一黯,此事早有預料,可有了準信,還是讓人不好受。

  “哦,那就麻煩安爺子轉告他們,范秀才說,那東西已經被人撿了,而且…他也想明白了,將軍大人何等尊貴,怎么可能干出這事?是葉旉的話就說得通了。”

  李肆的話讓安金枝愣住,還沒轉告范秀才呢,怎么就是一副事事代勞的態度?莫非…

  一股寒意在脊椎游走,安金枝那被胖臉擠成兩條縫的小眼睛瞪圓了,他腦子可好使,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事情前后的來由。

  “真是將軍府那邊人干的?李肆啊,你…何苦呢,為一個窮酸秀才作主?”

  不僅明白了事情背景,還清楚了李肆在其中的角色,安金枝除了抽涼氣,就只能再抽涼氣了。

  “我這人顧舊情,就算討不來公道,也要替范秀才彌補一二。”

  李肆笑著這么說,安金枝先是呵呵低笑,然后是哈哈大笑。

  “好好!我是放心了。”

  安金枝走后沒多久,范晉就到了廣州,就在范家院子東北遠處的城隍廟外,李肆帶著司衛四處勘察挖掘,最后有了發現。

  “老天…”

  司衛們丟下鏟鋤,捂著嘴鼻,紛紛躲開,有人轉身就吐了起來。李肆是看慣了各種兇案現場,見到地里的情形,也是心中震顫不已。接著他看向范晉,生怕他受不了刺激。

  “阿蓮…”

  范晉果然有了崩潰的跡象,身體晃著,差點軟倒在地,可接著他就穩住了。

  “我帶你回家…”

  他并不激動,甚至眼淚都沒有,就靜靜地刨開泥土,將已經腐爛殘缺的尸體抱出來。

  “還要去叩閻嗎?”

  見他神智清醒,李肆問道。

  “我已想明白了,他們主子的主子…就是皇上,我去叩閽有什么用?”

  范晉一邊將妹妹放進棺材里,一邊平靜地回答著。

  嘩啦一聲,棺材板合上,范晉抬頭看天。

  “我要問的是,他們這些旗人為什么不怕老天報應,連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深吸一口氣,范晉搖頭。

  “書里的圣人回答不了,朝廷和皇上也回答不了…”

  他看向李肆,一只獨眼里,厚厚的冰層下,正有足以融鐵化石的烈焰卷動。

  “四哥兒,你能回答嗎?”

  李肆想了想,點了點頭。

  “我能。”

  康熙五十二年六月,廣州知府葉旉因貪贓被革職,番禹縣快班班頭尚俊以及數名捕快因勒索民人被流遣瓊州。廣州將軍管源忠收到番禹縣生員范晉的感謝信,說自己得管源忠千兩紋銀,診治傷殘,不勝感激。

  “事情就這么結束了…”

  管源忠看向自己那正瞅著天空呆呆出神的女兒,出了一口長氣。

  “好戲才剛剛開始。”

  英德李莊,看著正聚精會神聽著段宏時講述的獨眼秀才,李肆微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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