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身敗名裂(上)
夜‘色’下的京城逐漸安靜了下來。如今已經入冬,小民百姓的柴炭支出占據了日常的大頭,于是在點燈等等的開銷上不免更加吝嗇,因而晚上戌時過后不久,大片低矮的房子就已經陷入了一片漆黑,而什剎海以及皇城左近的那些豪宅卻已經燈火通明。從各處甬道的明瓦燈到屋子里的各式宮燈蜜蠟,和白天幾乎沒有多大區別。
而已經分了家的陽寧侯府因為占據了這老宅幾十年的朱氏離開,如今也是另一幅景象。中路慶禧居各處屋子一片明亮,和那些剛剛失去了主人而顯得灰‘門’g‘門’g黑漆漆的屋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眼看就要夜禁的時刻,主人陳瑛卻在設宴款待賓客。除了隨同他一起回京獻俘的那些麾下兵將之外,還有幾個幕僚,此外就是寥寥幾個和他在云南一起共事過的將校。
由于平江伯長公子借口有事婉言謝絕了前來赴宴,這一日的宴會幾乎全都是那些出身平民的將領。他們雖然算不得窮,但卻也絕對不算富裕,面對這百年侯府的豪奢,不免都流‘露’出了羨慕的表情,尤其是一道道根本說不上名字內容的菜肴端到眼前,尤其是那一個個身穿綾羅綢緞,比小家碧‘玉’還要出挑的丫頭在面前穿梭,哪怕還沒喝上多少,一個個人就都醉了。
這些人的模樣陳瑛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又勸了幾杯酒便悄悄離席,他這一走,少不得就有人拿出了從前在青樓楚館的做派放‘浪’形骸了起來,有大膽的甚至直接捉了丫頭的手在那說些瘋話。十幾個丫頭中,有那自重的悄悄溜走,有那不敢聲張的忍辱含羞,卻也有想借機攀上高枝的趁勢嬌聲笑語,一時間席上那情景竟是不足為外人道。
面對這番情景,陳清還能忍住,陳漢卻再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借著去凈房從后‘門’溜了出來,呼吸了一口清冷干燥的空氣,隨即就站在那生起了悶氣。直到一只手輕輕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他才回過神往后望了一眼。
“那種場合是軍中常有的事,只是放在侯府就不合時宜了。”安仁笑容可掬地點了點頭,隨即看著那一片竹林說道,“肅州苦寒,麾下軍士向來連菜蔬都難能吃到一次,所以侯爺也只能在這種事情上放開一些,如此方才能讓將士歸心。侯爺一片苦心,五公子應該明白才是。”
這一番話原本說得沒錯,但陳漢的‘性’子向來暴躁,再加上正因為嫡親的姐姐陳汐被送去庵堂而憋了一肚子火,安仁這樣的話他又怎么聽得進去?于是,端詳著旁邊這個面如冠‘玉’的小白臉,他怎么看怎么覺得膩味,當即冷笑道:“在外頭這樣帶兵,別人自然無話可說,可這是在京城,這是陽寧侯府,萬一被御史參上一本,父親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你既然是父親的幕僚,難道連這種事都不知道?淺薄”
丟下這話之后,陳漢再也不理會安仁,就這么拂袖而去。他這一走,安仁臉上的笑容立時不見了。盯著那遠去的背影,他冷笑了一聲,拳頭就不由自主緊握了起來。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貴公子,你懂什么”
“他是不懂。”
聽見這話,安仁瞳孔一縮,見到一個人影從竹林后頭走了過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躬身行禮,叫了一聲侯爺。直到陳瑛到了近前,他的額頭上不禁微微見汗,卻不敢直起腰來。然而,他預料到的疾風驟雨卻并沒有來,反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直到他脊背都有些酸了,方才聽到一個讓他如釋重負的吩咐。
“不用多禮了,起來吧。”
安仁這才起來,對上陳瑛那漆黑深不見底的瞳仁,他立時畏縮地低下了頭。盡管陳瑛并沒有立時發作,但他很了解這位東翁兼未來岳父的根底,心底極其后悔剛剛的一時口快。果然,下一刻,陳瑛就淡淡地說道:“看來,你對小五很不滿意。”
“侯爺恕罪,學生不敢。”
“你都已經說了,還有什么不敢。”陳瑛回頭看著剛剛陳漢離去的方向,微微笑道,“他確實不是什么機敏練達的‘性’子,也沒有我的剛毅果決,你看不上眼也很自然。只不過你記住,他是我的兒子,也是我x后最有可能的繼承人,你要是不想服膺…”
這后頭的話安仁已經不敢再聽下去了,慌忙一躬到地說:“侯爺說笑了,五少爺只是年輕尚未歷練,日后只要稍加磨礪,必定能輔佐侯爺闖出一番功業來。”
“你知道就好。”陳瑛冷冷一笑,話語突然變得如同刀子一般鋒利,“你應該知道我一力提拔你在身邊,又給你謀了功名,帶你回京師,甚至要把‘女’兒許配給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什么。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否則…”他頓了一頓,隨即一字一句地說,“你跟我也已經快三年了,我的手段,你應該清楚”
“是是,學生必定全都依照侯爺的吩咐去做。”
等到陳瑛從后‘門’進去,安仁這才吞了一口唾沫起身,后背心已經全都濕了。他失魂落魄地在那兒站了許久,隨即才轉身回去,卻是打疊起全副‘精’神應付那些粗莽的軍漢,等到回自己在侯府的臨時居處,卻已經是月上樹梢了。因為陳瑛的教訓,他一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第二天大清早起來時未免有些眼圈發黑,再加上嫌侯府氣悶,便索‘性’出了‘門’去。
這一逛就是到了傍晚,思忖這一晚侯府并沒有什么事,陳瑛也不會惦記著他這個外人,憋著一肚子邪火的他就悄悄來到了勾闌胡同。此時百姓家正是熄燈上‘床’睡覺的時候,但這里的夜生活卻還是剛剛開始,一整條街都是各種各樣的大紅燈籠,那些‘女’子柔媚的歡聲笑語在空氣中飄‘蕩’,讓人只是一聽著就忍不住為之‘迷’醉。
盡管幾年前錦衣衛曾經大力整治過官員眠‘花’宿柳,但幾年過去自然又是故態復萌,如今,這勾闌胡同恢復了往日的繁華熱鬧不說,就連內中的姑娘也比從前添了不少新面孔,一個個‘花’枝招展迎來送往,最是。安仁也已經不是頭一次來了,熟‘門’熟路地鉆進了算不得最熱鬧的小院,立時就有人引了他進去。
一進那一間彌漫著柔媚甜香的屋子,褪去了那厚厚的大棉袍,他臉上的一貫正‘色’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屋子的如‘玉’也算是這間院子里當紅的姑娘,和安仁相好了好一些時日,最初是歡喜這位的好皮相,可漸漸的就有些怵了他橫沖直撞的蠻干秉‘性’,這會兒就帶著幾分討好上來給他‘揉’捏肩膀,又笑著說道:“都快過年了,爺還有工夫到這來?”
“工夫?爺別的沒有,最有的就是工夫”安仁回過身來,在那高聳的上狠狠捏了一把,面上‘露’出了一絲厲‘色’,“少來這一套,脫光衣裳,上‘床’去”
雖是討厭這一身好皮囊的公子哥如此不解風情,但如‘玉’哪會違逆客人,自是不多時就光溜溜地鉆進了被窩,之際又是好一陣刻意逢迎。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平日里折騰了幾次就會偃旗息鼓的這位安公子今天卻仿佛是吃錯了‘藥’似的,竟是馳騁了一回又一回,她從舒坦到受不住,又從受不住到驚懼,當他最后一次‘挺’入她的身體時,她就如同一團爛泥癱在了‘床’上,就這么昏‘迷’了過去。
“沒用的小賤人”
安仁沒好氣地甩了一巴掌過去,見人一動不動,不覺又有些著慌,試了試鼻息發現人還有氣,這才如釋重負。就這么赤luo著‘胸’膛坐在‘床’頭,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被土魯番人擄去那顛沛流離的三年。
他出身原是尋常,好容易在學堂里認了幾個字,卻又遇到兵災被人擄去。倘若不是這身好皮相,早就被那些番人當做奴隸給折磨死了。可即便這樣,他能夠活下來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遇到了陳瑛,就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那個高高在上的陽寧侯陳瑛不但許他一輩子富貴,而且輕而易舉給他另造身份謀得了出身,甚至把他帶回了京城,看中的根本不是他的什么才能,也是他的那張臉。只不過人家需要的不是一個玩物,而是…說來說去,即便他是別人眼中即將迎娶侯‘門’千金的幸運兒,在陳瑛的眼中,也一條如臂使指的狗而已 “只要不是過河拆橋…這點閑氣算什么,又不是沒有發泄的地方”他喃喃自語了一句,回頭看了一眼背后那依舊昏‘迷’不醒的如‘玉’,臉上‘露’出了‘陰’狠的笑容,“幸虧我早有準備,瞞著陳瑛做了那事情。要是楊太夫人死了,他想來是樂見其成,也愿意讓我多個流落在外的嫡出名分,如此一來就更能夠壓上楊進周一籌。只希望天隨人愿…到了那時候,哪愁沒有錢?”
就在他抓起一旁的衣服預備穿上時,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大聲喧嘩。他正奇怪,就只聽大‘門’砰地一聲被人踢開,緊跟著幾個如狼似虎的大漢就沖進來將他按住。驚駭‘玉’絕的他掙扎了幾下沒能掙脫開,正要呼叫的時候,嘴里就被人塞了一個破布團。
“堂堂一個舉人,過不了多久,就要成了陽寧侯府的乘龍快婿,居然在這眠‘花’宿柳,真是斯文敗類啊”說話的那人‘陰’惻惻地低下頭看了看安仁,隨即皮笑‘肉’不笑地低聲說,“按照律例,舉人,革除功名后外加二十大板,你運氣好,還是犯在老子我手里的第一個舉人來啊,立時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