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聽了,杭州白縐紗帕子被她擰成了一團。
楊媽媽只好安慰她:“楊家出了這樣的事,兩位姑奶奶不免心傷,唐三奶奶病了,也是常理……”
沒待她的話說完,楊氏已緩緩搖頭:“中山侯乃公卿世家,只需奉承好皇上就走了,所以行事勢利不說,還有些張揚。楊家出了事,唐三奶奶立刻就病了,這就是最好的說明;梁家卻是讀書人,講究家風門椎,就是有什么不滿的,也會藏在心里,徐徐圖之。兩位姐姐只怕都為夫家所棄……”說到這里,她覺得嘴里澀澀的。
“不會的…”楊媽媽粉飾太平,“境娘多心了。我已讓那人再去細細打探,看唐三奶奶得的是什么病,梁家三奶奶這些日子都有做些什么……”
這個時候,僥幸之心害死人!
楊氏擺了擺手,不再說什么。
楊媽媽黯然退下。
喬蓮房卻是如坐針氈。
母親來找她,說楊家被抄,喬家上上下下慌成一團,喬夫人甚至想過來找徐令宜。母親告訴她,嫁出去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當初喬家并沒有為她出頭。如果喬夫人來找她,讓她作壁上觀好了,千萬不要插手。還說,燕京很多功勛貴胄都被牽扯進去,說不定徐家也自身難保,如果這個時候她再為喬家的事找徐令宜,只會讓徐令宜不喜。
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要輕舉妄動。
可今天繡礴得到的消息卻很不好。
說大理寺在楊家抄了二、三十箱帳冊,楊家不僅交通外官,依勢凌弱,而且違例取利,重利盤錄…不僅有程國公府、中山侯府等公卿之家卷進去,就是朝中的大臣,也人人自危,燕京朝野風聲鶴唳。
“要”我們去見見侯爺…”繡株見喬蓮房坐在那里不住聲,低聲給她出主意。
喬蓮房一愣。
繡撤已解釋:“那天您在后門見三太太,路上曾遇到針線房和漿洗房的人,還有守門婆子房里坐著喝了茶。這些人都是慣愛逢高踩低的,只怕話早就傳到了夫人耳朵里。我們不如大大方方地去問問侯茶……”說著,她勸喬蓮房,“侯爺不來,姨娘不去,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是個盡頭?難道還等侯爺還給姨娘賠不是不成?夫人剛生了小少爺,侯爺稀罕,每天都要看看心里才舒服。這可日子長子,看了一年,看兩年,難道還看上十年、八年不成?境娘總要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喬蓮房想到徐令宜冰冷的臉,抿了嘴不說話。
繡株是知道她脾氣的,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服侍她牛休后,留了個小丫鬟在一旁守著,自己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小院四四方方”地面依舊干凈整潔,臺階旁的木芙蓉比剛來的時候粗壯了不少,卻少了從前的熱鬧”多了些寂靜。
這樣的日子,一天也是一天”一月也是一天,時光好像凝結成了霜。
門口傳來銀翹低低的笑聲,十分的快活,因而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我們怎么能和夫人身邊的姐姐比…”她的聲音里帶著幾份諂媚”“萬管事如果是司房的二等管事,管管事在京里最大的糧油鋪子里當差,童管事如今又去了回事處。就是大姨娘身邊的姐姐”我們差得遠了…”
立刻有人輕聲喝斥道:“胡說些什么?這“大,字是隨便能冠的嗎?你進來的時候是跟著誰學的規矩!怎么連這也不懂…”是冬紅的聲音。
“哎呀…”銀翹笑聲里帶著明顯的奉承,“要不我進府的時候我娘怎么會囑咐我多跟文姨娘身邊的姐姐們學學說話、做事呢?看我這嘴,多謝姐姐指點!以后再也不敢了…”然后很快轉移了話題,“姐姐這是要去哪里?我正閑著,要不,姐姐到我這里坐坐,我幫姐姐走一趟!這里還有些零嘴,姐姐嘗嘗,看喜歡吃什么…”
繡撤聽著,張嘴想把銀翹喊回來,可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沒能出聲。就聽見冬紅道:“謝妹妹好意!我奉了姨娘之命,去看看夫人在不在屋里。如果是別的事,也就承妹妹的情,請妹妹幫著跑一趟。這事卻不敢耽擱,妹妹先坐,我去去就來…”
“我送送姐姐…”
銀翹說著,就響起子輕弱的腳步聲。
真是狗眼看人低!
姨娘身邊的服侍的人,一個不如一個了!
她走后,姨娘可怎么辦好?
想到這里,她不由呆呆地立在了屋檐下。
走,走到哪里?喬家如今亂糟糟的,就是守寡多年的三太太,上次安慰姨娘的時候竟然提到了齊家還有三百畝的祭田在大興縣…離開了徐家,她又能去哪里?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想到了結香!
結香已到中年”不也呆在徐家嗎?
“夫人不在屋里嗎…”文姨娘有些失望。
冬笑道:…說是水昌侯的的黃夫人來了,大夫人特意讓玉版請大人過去,說是商量三月三宴請的事…”
外面人心惶惶的,府里還要過三月三?
文姨娘很是意外。
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天,要是不趁著這口氣還在把話說出來,只怕以后再也沒有這個莽勁了。
想到這里,她索性站了起來:“走,我們到正屋等夫人!”,冬紅應了一聲,服侍文姨娘更衣。
文姨娘在正屋的屋檐下站了大約兩個時辰,十一娘才回來。
“有什么事讓小丫鬟去給我稟一聲”,”她請文姨娘進屋,“好在今天天氣不錯,要是刮風下雨的,人著了涼怎么辦…”
十一娘還是一慣的溫和。
不知道為什么,文姨娘卻鼻頭微酸,她笑著坐到了炕邊的小機子上,輕聲道:“夫人,我這次來,是想求夫人一個恩典…”
不管是為了什么事,徐令宜既然已經定下了一個基點,行事就不可偏了這個范圍。
十一娘道:“你說說看…”
文姨娘笑容漸斂,正色道:“我想派秋紅的爹把我走趟楊州,還請夫人恩準…”
一面是娘親,一面是哥嫂,就是自己處在她這個位置,也很難做決起…這算不算是壯士斷臂呢?
十一娘微微有些感慨,低聲道:“要不要我派人護送他去…”
“不用了!”,文姨娘眼角已有些水光,“這件事,才剛開始頭,別把侯爺和夫人扯了進去…”
十一娘沒有做聲。
文姨娘低下頭來喝茶。
兩人靜坐片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過了幾天,秋紅的爹悄悄起身去了楊州。有兩位閣老涉嫌違例取利被關進了大理寺司。
徐令宜閉門謝客,每天中午來看看謹哥兒,晚上則歇在半月洋,身邊只留了臨波和照影服侍。
十一娘還是問他:“今年的三月三,娘想和往年一樣,請親戚朋友來家里玩一天,然后唱場堂會。侯爺覺得妥否…”
徐令宜笑道:“別說唱一天堂會了,就是唱上三天,皇上知道了也只有高興的!”語氣中也透著幾份欣喜。
十一娘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慎終如始,則無敗事。小心點總是好事…”
徐令宜聽著沉默了半晌,笑著親了親她的面頰:“知道了!”聲音里溫柔又舒緩,竟然有種款款深情的味道,讓十一娘心中一跳。
楊氏也心中一跳。
她緊緊抓了楊媽媽的手:“你說什么,大保來找我…”
大保是她家的長工”為人忠厚老實,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找他辦。
楊媽媽神色也有些凝重:“要不是我這幾天到處走的勤,還不知道呢?說在府外徘徊了好幾天,怎么也找不到路子把話遞進來。還被護院留了心”把他打了一頓。要不是他嚷著是您的親戚,恐怕早就被沉了江…”
“那現在他人在哪里?”,楊氏神色焦慮地站了起來,“這件事驚動了侯爺沒有…”
“人在待衛處…”楊媽媽道”“我塞了幾兩銀子給待衛處的人,認了親戚。請他們高抬貴手,跟侯爺稟一聲,讓他進來見您一面。
楊氏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起來:“媽媽怎么這么糊涂!如今楊家已是喪家之犬,人人得而辱之。他來找我,侯爺定會懷疑是楊家的人有事相求…到時候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楊媽媽當時沒想這么多,聞言不由愣道:“那,那現在該怎么辦…”
“只能將錯就錯了…”楊氏沉聲道,“我這就去求夫人,讓她同意我見大保一面。如果夫人同意了”我就在夫人的正屋見他。到時候他說了些什么,我又是什么答的,讓夫人屋里的人聽個一清二楚好了…”
“那,那要是真是侯爺差他帶信來……”
“我就更不能私下見他了…”楊氏態度堅定,眼角眉梢流露出幾份剛毅,少了幾分明媚,多了幾分凜然,“,自我踏入徐家的大門,循規蹈矩,從未違例。侯爺心里應該清楚的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楊家的人要來找我,我一個深閨之人又怎么能攔往住?”,說到這里,她嘎然而止。
她端莊自重,如今又面臨破家之困,饒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軟幾份吧!
想到這里,楊氏輕聲吩咐楊媽媽:“我們去見夫人吧…”
楊媽媽“…嗯”了一聲,卻并沒有立刻動身,而是道:“如果是老爺差了大保來…”
“那更好啊…”楊氏喃喃地道,“他找我,哪一回有好事的…”
楊媽媽神色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