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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花開。
春瑛穿著新做的嫩柳綠色粗絹衣裙,腳步輕快地走在小路上。她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抱著才摘下來的一束鮮花,嘴里輕松地哼著歌兒。
有兩個丫頭迎面走來,春瑛認得她們是太太屋里的人,忙停下來站到路邊,低頭讓她們先過去。其中一個似乎是叫玉蘭的,特地打量了她一眼,和氣地問:“你不是浣花軒的春兒嗎?怎么在這里?”另一個卻是太太跟前得力的丁香,態度就沒那么親切了:“這是哪里摘的花?你不知道園子里的花草一概不許私采嗎?!”
春瑛心里有些不以為然,管園子的人自然是這么說的,但哪個丫頭沒有摘過?那些照顧花草的婆子,哪里敢對大丫頭們做什么?太太屋里的小丫頭,每天糟蹋的花草也不少了。她瞥了一眼丁香頭上戴的鮮花,淡淡地道:“我這不是摘了自己戴的,原是三少爺說了,近日要到竹夢山居里坐坐,叫我好生收拾收拾,可那里的擺設都舊得很,只怕三少爺看了嫌棄,我便想著,摘幾枝花兒,或許還有點野趣。丁香姐姐,我這可不是私采。”
丁香一噎,無話可說了,只是臉色不太好看,玉蘭便笑著推她一把,又對春瑛道:“她不過是在說笑,你去忙吧。”春瑛沖她笑笑,行了個禮,便繞過她們走了。
沒走出多遠,還聽到丁香對玉蘭抱怨:“你怎么老是這樣!小丫頭們都快欺負到你頭上去了!往后還有誰會聽你的?!”玉蘭倒是不生氣:“都象你似的,人人都被嚇跑了,還有誰做活?她原也沒做錯事,你罵她做什么?”“怎么沒錯了?這些小丫頭就是欠教訓…”
春瑛沒聽下去,腳下越走越.快,不一會兒便鉆進了竹林。
三清沒在屋前,但她隱約聽到了.屋后有鋤地的聲音。最近周念有意在屋子周邊的空地上種點花草,想必三清是在干這個吧?春瑛提著籃子走進屋內,剛叫一聲:“新出鍋的點心,熱騰騰的…”便停了下來,睜大了眼。
李攸正坐在屋里新添置的圈.椅上,懶洋洋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怪不得前兒曼如會跟我說,綠豆總抱怨小廚房里不見東西呢,原來是你在中飽私囊!”
“三少爺可不能含血噴人!”春瑛忿忿地道,“這哪能叫.中飽私囊?我做點心,綠豆可是知道的!不見的東西,天知道是誰偷了去!”說罷換了笑臉,轉向周念:“念哥兒,我拿碟子盛出來給你吃,如何?今早的稀飯沒熬好,我見你只吃了半碗,早就餓了吧?”
周念微笑點頭:“如此有勞了,再順道沏兩杯茶來。”
春瑛應了,轉身往帷帳后走。那里在幾個月前就被.隔出一個小隔間,擺放了柜子和茶爐,用來做簡易的茶水間。
背后傳來李攸與周念的對話:“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樣縱容她!你會把她寵壞的!”
“這話卻有些誅.心,她是你的丫頭,難道我就該對她大吼大叫?更何況,她活兒干得很好,你沒瞧見我屋子里到處都是干干凈凈的?連床鋪都收拾得極整齊。不怕你笑話,從前我在家里時,丫頭們也沒法把被子疊得這么整齊。”
春瑛暗暗偷笑,事實證明,她受過的訓練還是有用的,雖然久未練習,但試了幾次以后,就恢復到過去的水平了。她將籃子放好,輕快地走到屋后的水缸處取來干凈的水,又從柜子里拿出茶壺和茶葉罐子,準備煮水泡茶。
李攸聽了周念的話,挑起了眉:“我還沒見過她干這些呢,原來她還有些用處?這么說我派她來倒不是件壞事。”
“當然不是壞事。”周念啞然失笑,努力把話題拉回原位,“你方才說的宮里的好消息,究竟是什么?快別賣關子了。”
李攸這才想起被春瑛打斷的話題,笑道:“這是我大姐夫那里傳來的消息,我是聽父親和母親說話時提到的,據說皇后有孕已有五月,太醫診治過,說極有可能是個男胎,而且身子康健。如今宮里都一片歡欣呢!咱們馬上就要有一位太子了!”
周念表情一松:“那就好…”他低頭想了想,臉上也微微露出笑意:“皇上登基已超過五年了,后宮一直沒有喜訊,終究叫人心里不安穩。如今皇嗣有了著落,皇上的寶座也會更穩些。”
李攸冷笑道:“聽說劉太后年初還跟皇上提過,若再生不出皇子,為了江山社稷著想,還是過繼一個近支宗室子弟為好。真真好笑,皇上今年才滿雙十,他們急什么?!也不知道恪王府和梁家給了劉家什么好處,居然能說動太后對皇上開這個口!”
周念淡淡地道:“劉太后雖是先帝繼后,卻膝下無子,又跟皇上不大親近,興許是著慌了吧?但此事不可不防,若真讓他們得逞了,宗室里與皇上血脈最近的幾家王府,靖王只有一子,楚王福王又遠在外地,那就只有恪王府的幾個小王子可選了。這一招倒是不笨,不知是誰想出來的?”
“梁家多的是陰險狡詐之輩,想出這種陰損的法子,有什么出奇的?!”李攸哼了一聲,“若是當真立了恪王之子,只怕皇嗣剛立,皇上就要遭到不測了,到時候恪王以皇嗣之父的名義總攝朝政,又有梁太師壓制群臣,誰還能跟他們作對?!真真好算盤!”
“攸哥兒。”周念不贊成地望了他一眼,“有些話最好別明白說出來。”
“怕什么?這里又沒外人。春兒那丫頭也知道分寸。”李攸瞥了春瑛的方向一眼,略一躊躇,還是沒再說下去。
春瑛沒有回頭,只是把沸水小心注入壺中,看著嫩綠的茶葉在水中翻滾,清新的香氣立時溢了出來。她看著茶水漸漸變了色,忙倒了兩杯,連同裝好碟的點心,用托盤端了出去,放到兩位少爺面前,又很有眼色地安靜退了下去。
就算在他們面前很得臉,有些場合還是不該插一只腳進去的。春瑛已經對此有了覺悟。當然,這不妨礙她聽完后,在心里形成自己的看法。
每個朝代的后宮,都跟外廷的政治斗爭分不開關系呀…
李攸見春瑛退了出去,便又笑著對周念道:“說起來,年前你出的那個主意,如今看來,倒真是立了功了!誰也沒想到梁家會將外甥女以美人的名義送進宮里,忍氣吞聲做了幾個月的侍婢,等皇上寵幸了才公開她的身份,逼皇上冊封。若是真叫梁家的人做了貴妃,不但皇后地位難保,連皇上的子嗣都要捏在他們手里呢!”
周念笑笑:“外人聽說是梁太師的外甥女,便先高看那女子幾分,其實她父親不過是個有貪腐之嫌的官員,若不是死得早,只怕已經入了罪,哪里還有資格入宮?如今做個選侍,倒是正好。”
“選侍又如何?”李攸有些泄氣,“皇上不待見她,可太后卻總是偏向她幾分,聽說還曾為了她給皇后氣受呢!”
周念好笑地看他一眼:“攸哥兒,我忽然覺得…你在侯爺和太太屋里,也未免聽到太多事了,這可不好。”
李攸一哂:“這又如何?我早就不是孩子了,這些事我都懂!再說,我不是想要多知道些消息,好告訴你么?父親想必也是知道的,自從上回你出了主意,他跟母親談起這些事時,便不再避著我了!”
周念笑笑,接著若有所思:“可惜我們這邊的人沒法在馬選侍面前說上話,不然提醒她幾句也好。她父親那個案子,我總覺得有些問題,人死得實在是太及時了,要知道那案子牽扯上的梁派官員可不止十個八個。”
李攸輕輕一擊掌:“這話不錯!若是叫這馬選侍知道梁家其實是她仇人,那可真真好玩了!”只是細想之后,又暗嘆道:“可惜,她母親還在梁家過活,只怕她不敢棄暗投明呢。”
“這就要看別人能不能勸動她了。”周念意有暗指地說了一句,便立刻改了話題,“今日光明媚,你怎么不到外頭逛逛,卻來我這里閑談?”
李攸郁悶地道:“別提了,今兒母親請了好幾家誥命來喝茶,還捎帶了七八位小姐,連我二妹三妹在內,嘰嘰喳喳地擠滿了一屋子,我哪里吃得消呀?只得早早尋個借口退出來,連祖母那里也不敢去,只好來找你。”
周念聽了好笑:“我倒成了給你解悶的了。你若真無聊,不妨去靖王府走走,你上回去,已經是半個月前了。”
李攸擺擺手:“大姐姐每逢初一、十五都要進宮陪皇后說話,最近皇后有孕,她陪的時間更長了,有時甚至會留宿在宮里。大姐夫又要忙公事,我去了,只能陪小外甥玩,可他還這么小,整日哭個沒完,上回還差點尿到我身上了,我哪里還敢上門?!”
周念無法,只得再陪他說了一會兒話,李攸聊著聊著,便按捺不住,滿屋子亂竄。久了沒來,他赫然發現竹夢山居有了變化,原本很有意思的詩詞文集都不知所蹤,只留下四書五經等正統典籍,或是律法案例等書本,便覺得有些無趣:“好歹也留幾個詩本子在架上,我來了也能解解悶。”
周念無奈應了:“回頭就叫春兒擺上。你早些回去吧,當心太太知道了說你。”
“不妨事。”李攸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有父親替我撐腰呢!”不過他看了看天色,也覺得該回去了,“興許那些太太小姐都回去了吧?”
再聊幾句,李攸便告辭離開,又叫了春瑛一起走。春瑛暗自腹誹,她還有活沒干完呢,只好吃過午飯再繼續了,便匆匆丟下掃帚,跟周念打聲招呼,隨他離開了。
走在路上,李攸問了春瑛幾個問題,都是關于周念飲食起居的,聽說她懷疑周念常常到半夜才睡,便沉了沉臉,良久才嘆息一聲,沒再開口說話。她小心打量他幾眼,一臉恭順狀地跟在他身后兩米處走著。
才回到浣花軒門口,他們便看到梅香站在門上,臉上帶了幾分急躁與憂色,一見他們便立刻跑了過來:“三少爺,不好了,方才靖王府派人遞了消息過來,說是咱們娘娘被押在宮里了。”
“你說什么?!”李攸愣住了,繼而大喝,“怎么回事?!”
“聽說宮里的馬選侍才被診出懷有龍胎,便被人撞倒了。因王妃娘娘在場,太后便將她扣下。”梅香眼圈都紅了,聲音發顫,“三少爺,怎么辦?老太太和太太都慌了呢!大姑奶奶她…會不會有事?!”
(我會努力爭取早一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