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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紅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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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瑛不知道崔家母女在她離開后說了什么,因時間晚了,她立刻就沖到廚房去做飯,卻發現路媽媽與馬嬸不知幾時已到了那里,正在忙活個不停,順便聊八卦。

  “來了?快幫我把菜給洗了!”路媽媽頭也不抬,抬手抹了一把汗,就一邊炒菜,一邊跟馬嬸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方才說那個胡公子跟西街口四老爺家的敘少爺是同窗?我記得敘少爺是庶出吧?他不是在族學嗎?”

  春瑛拿起裝菜的簸箕走到井邊,一邊洗一邊支起耳朵聽她們的話。

  “小時候是在族學,后來聽說學里的先生將他薦給了另一位先生,就跟這位胡公子認識了。”馬嬸手里剁著肉,又瞧了瞧大鍋里的水,“油沒了,借你家的用用。”

  “你拿就是,在那邊呢。后來呢?我怎么聽說這敘少爺要離京?”

  “聽說去年考中了秀才,可名次比起他哥哥敷少爺差遠了,先生也說今年鄉試他一定中不了,四夫人就叫他歇幾年再說。誰知他整日哭喪著臉,還在外頭閑逛,聽說還常常喝醉。你說,那敷少爺可還在備考呢!人人都說他必定高中的,怎么能被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帶累?!因此四夫人就給了敘少爺一筆銀子,叫他往南邊看莊子去,省得在家里胡鬧。”馬嬸忽然伸過頭去,壓低了聲音,“我聽他們家的婆子說,其實就是分家的意思,給他一點產業,遠遠地打發了,省得礙眼,往后他在南邊要做什么,都跟他們家不相干。”

  路媽媽手上一頓,睜大了眼:“那敘少爺可還不到十八歲呢!不是說四老爺臨死的時候,交待了要等他娶了妻才分家么?”

  馬嬸嗤笑:“四夫人又沒說要分家,只是見他學業不成,叫他幫家里打理一下產業罷了。這位夫人雖不是官太太,心計是不差的,絕不會叫人拿住把柄,你操什么心哪?”

  路媽媽撇嘴道:“誰操心來著?不過見那敘少爺從小沒了親娘,不到十歲又喪了父,如今還要被打發得遠遠的,覺得他有些可憐罷了。”說完又罵春瑛:“還沒洗完?菜都爛了!”

  春瑛正聽得入神,聞言忙應了一聲,快手快腳地將臟水倒掉,拿著菜進廚房。

  馬嬸還在那里說:“有什么可憐的?這是他的造化!不過是個丫頭生的,平安無事長了這么大,還考了功名,如今馬上就要分家出去,又有產業在手,銀子也不少他的,四夫人和敷少爺待他不錯了。你瞧瞧其他幾房的庶出少爺們,有幾個有他這樣的福氣?”頓了頓,頭往春瑛的方向點了點:“你家春兒請進來的那個胡少爺,聽說也是個庶出,親爹還在呢,寵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帶著到處去,正房夫人跟嫡長子都恨不得撕了他!瞧著吧,聽說那胡家老爺身上不好,若是有個好歹,還不知道是個什么下場呢!”

  春瑛忙問:“真的嗎?胡公子在家里真的那么難過?”那他跟南燈夫妻合伙,會不會出什么問題?

  “快燒菜!你問這個做啥?!”路媽媽又罵了過來,但她也有些好奇,“弟妹,那胡公子在家真是這個境況?外頭倒是瞧不出來,他身上穿的、用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馬嬸得意地揚眉道:“我說的話,你還不信么?四房的幾個婆子都知道的,他們家跟胡家也有往來。聽說這胡公子的生母原是自小侍候胡老爺的丫頭,幾十年的情份了,生了兒子后就直接抬舉成了姨娘,一直都沒失過寵,雖然人還算本份,可那胡夫人哪里能饒過她?隔三岔五的總要鬧上一場。胡公子是庶出,就算再得他爹的寵,等沒了靠山時,還是不任人欺負嗎?”說罷便朝春瑛擠擠眼:“好春兒,你是個老實的,別往那胡公子跟前湊,不會有好結果的。”

  春瑛呆了呆,心里又好氣又好笑,不等她說話,路媽媽已開了口:“說什么呢?!春兒才多大?你就這樣胡說?!”馬嬸訕訕地笑了笑,忙把鍋里的蔥花豆腐炒肉末盛上碟子,捧了出去。

  路媽媽小聲嘟囔兩句,便對春瑛道:“別聽她的,那胡公子幫過咱們的忙,咱們可不能忘恩負義!”接著頓了頓,“不過他雖是庶出,到底是貴人,跟咱們不是一路的,往后你也不必親近他。”

  春瑛遲疑地應了,想了想,還是把路遇南燈夫妻并為他們與胡公子牽線合伙之事說了出來,路媽媽便笑道:“這原是好事,只別讓外人知道了,省得紅玉的爹又去尋麻煩。”

  春瑛點點頭,又小心地問:“娘…他們合伙做生意…我們…要不要參與一份?”

  “那跟我們有什么關系?你當我們有錢沒處使?哎?已經熟了,怎么不放鹽?!”路媽媽急急拉開春瑛,往鍋里放了鹽,然后瞪女兒一眼,“怎么糊里糊涂的?快去擺碗筷!”又搶過鍋鏟。

  春瑛縮縮脖子,轉身要出去,又被母親叫住。路媽媽猶豫半天,瞥了崔家屋子一眼,才低聲道:“不管崔家人說什么,你往后都不要離她們太近了,她們不是好東西!”

  春瑛笑道:“娘,你這是偏見,雖然她們是自私了點,但她們也不容易嘛。”

  “這世上人人都不容易!”路媽媽冷笑一聲,“可也沒見人人都會當白眼狼!誰知道她們幾時又會在暗地里捅咱們一刀?”說罷自顧自地炒菜去了。

  春瑛走出廚房,望向左近的崔家小屋,昏黃的燈光映出窗后一大一小兩個女子緊挨著坐在一起的身影。崔姑娘不知說了些什么,崔寡婦忽然哭了起來,女兒安慰母親,母親輕撫女兒的頭,兩人低語切切,依依不舍。不一會兒,崔姑娘便起身收拾東西,大概是要準備回府了。

  春瑛調頭往自家屋子走去。不管這崔家母女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與她沒關系了,崔姑娘要在府里打拼,而她,還要在府外為了一家人的自由生計努力呢。

  開店的事沒幾天就有了準信,鋪位已經租下來了。胡公子擔心家里人會知道,便沒有親自出馬,而是托了他朋友李敘的一名長隨,去找李氏族長的管家交涉。因李敘南下,這名長隨全家都在京里,不想與家人分離,便沒有跟去。他沒了差事,巴不得替胡公子跑這個腿,好得幾錢辛苦費,不料才辦好沒兩天,他就被主人家派到鄉下去看守莊子去了,這是后話不提。

  鋪子位于隆福寺附近,店面不大,春瑛估計約有二十來平方米,店后有一個廚房,又有一個五六平方米大的小院,一口水井,旁邊是兩間小屋。這里上一手是面店,倒有許多現成的材料,灶臺廚具一應齊備。南燈夫妻商量了,便決定退掉胡同里的屋子,搬到店后去住,節省些花費。

  南燈征求過胡公子的意思后,決定將小店命名為“紅燈記”,春瑛知道后,囧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接著紅玉又定了菜譜,種類不多,除了招牌的桂花酒釀圓子,就是陽春面、炸醬面,外加白面饅頭與蔥油餅。

  若是街頭小食攤,這幾樣菜色倒還罷了,開店卻顯得有些少。胡公子抽空路過了一回,建議多添幾種菜式,不然就專做一兩種拿手的,才好打響招牌。他來去匆匆,卻讓南燈與紅玉煩惱了許久。小兩口本就不是做慣廚活的人,能做幾樣面食,已是難得,哪里還有主意?

  春瑛知道后,特地坐在店前觀察了半日,又問了許多人,終于總結出這一帶人流的特點。

  隆福寺本是一處香火頗盛的寺廟,周圍有不少居民與商家,每逢九、十兩日有廟會,賣的東西從古玩字畫、綾羅綢緞到花鳥魚蟲,無所不包,小吃攤自然是少不了的,平民百姓似乎也更習慣在這種地方吃東西,而附近有名頭的食肆,接待的則多是有錢的客人。在這種情況下,紅燈記本就是小店,若賣的還是小吃攤上的東西,價錢又不能提得太高,只怕賺不了什么錢。

  于是春瑛對南燈與紅玉道:“小店地方小,桌椅擺設都是便宜貨,又沒有雅間,那些有錢人是不會來的,只好吸引手頭有些小錢的客人,小康之家的那種。他們去上香,若不想花大錢去酒樓,又想吃得干凈點豐盛點,就會到紅燈記這樣的小店來。因此我建議,多想幾個菜色,要便宜實惠,又好吃,份量還要足的,做得干凈點,要讓他們覺得在這里吃比別處強。”

  她非常大方地貢獻出自己這幾個月琢磨出來的菜譜,包括豆筋燉肉、肉末燒茄子、香椿炒雞蛋、排骨蘿卜湯什么的,又說:“端午馬上就要到了,若一時想不出新菜色,不妨多做點粽子賣。除了常見的豆沙、豬肉、棗子餡兒的,還可以做些紅豆、綠豆、松子兒、核桃,大的做夠一碗飯的份量,小的就一口一個,讓人吃一串兒去。對了,若有蓮子、火腿和咸蛋黃,也可以用上。”她一擊掌:“說起紅豆綠豆,倒提醒我了,喝綠豆湯現在不是正合適嗎?早起先做好一大鍋,慢慢地賣,后院有井,湃進井水里還能涼快些呢!”

  南燈聽得頭都暈了,倒是紅玉細心地一一記下,又另外添了豬肉餛飩與白菜豬肉餡的餃子,笑道:“這兩個我在家時倒是常做的,謝謝妹子提醒了。”細細一數,已有十來種菜色,很可以見人了,她十分欣喜,又有些犯愁:“若我們做不來怎么辦?”

  春瑛擺擺手:“都是很簡單的菜,就是材料麻煩點,你們先從容易的做起,練個兩三回,也就行了。只要記得做菜時盡量做干凈些,碗筷都用開水燙過,洗碗碟的水要勤換,地面要時刻保持干凈,不要有積水,還有,南燈大哥做菜時要記得戴帽子,多洗手,生病的時候千萬別下廚…”不知不覺地,她把自己穿越前學到的飯店經營常識都說出來了。

  南燈覺得有道理,非常認真的記下,但又有些疑心:“小妹子怎么好象很熟悉似的?我記得路家從前沒經營過食店呀?”

  春瑛一窒,干笑幾聲:“我都是聽別人說的,聽別人說的…”見南燈雖然半信半疑,卻沒繼續追問,她才暗暗松了口氣。反省一下,她似乎對這件事太過熱心了,又不是她開店,那么積極干嘛?

  不過,她心里還是有些小小的期望。現在沒有錢入股,但如果她能多出幾個好主意,那南燈和紅玉會不會因此給她一點獎勵呢?就象舅舅那樣,自己提出的幾個計劃為他賺了錢,他也會大方的給獎金。

  等到她的銀子多一些,她就可以投資進來,也入上一股,也許利潤很薄,但長年累月積下來,也會有不少吧?

  她懷著這樣的憧憬,幫助南燈與紅玉一點一點地練熟了十來樣菜色的做法,接著,在某個良辰吉日內,“紅燈記”開張了。第一天正趕上廟會,人潮群涌,生意興隆。

  她站在店門旁,看著客人一個個走進店中,心里無比歡喜。

  而在同一個時間內,慶國侯府東南角的浣花軒里,崔曼如手里捧著才泡好的香茶,避過幾名大丫環,輕輕走進了三少爺所在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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