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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能順利過關嗎?

熊貓書庫    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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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英心里此刻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了。

  如果說剛開始還覺得老爸老媽那張年輕了十幾歲的臉有些陌生,等適應了縮水為十歲蘿莉的自己以后,對父母也看習慣了,權當作重生到自己小時候,心里其實是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的。現在,卻聽到母親說,自己不對勁兒,跟以前完全不同,那是不是意味著,她覺得自己不是她的女兒?

  淳英覺得很委屈,但這委屈卻又沒處說去,心里更多的是恐懼。如果母親真發現她不是原身的春瑛,會怎么對待她?會把她當成是侵占了女兒身體的妖魔鬼怪,還是害死女兒的仇敵?

  明明她也是父母的女兒…

  慢著…既然現在的身體長得象自己小時候,父母又長得象親生父母年輕的時候,那自己穿了過來,父母會不會也穿過來?那他們就真真正正是一家人了!可看情形,他們似乎沒有穿來的跡象,到底什么時候會穿…

  淳英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才默默流下淚來。

  她心里清楚,這都是自我安慰而已。她是路淳英,不是路春瑛;父親是路友福,不是路有貴;母親是金紅莉,不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媳婦子路家的…她沒有親姐弟,只有一個堂弟;她的舅母很大方,不是刻薄鬼…她性格簡單直爽又帶點小狡猾,與原身那個沉悶單純的小女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而且她不討厭蒜泥白肉,也會吃蔥…

  現在怎么辦?

  屋里的對話仍在繼續。

  “這恐怕不好吧?”路有貴遲疑地道,“那年東市的陳大麻子撞了邪,他家里請了大師去,你還帶著春兒和夏哥兒姐弟倆去看熱鬧。結果夏哥被那大師驅邪的動靜嚇著了,回來不久就生了病,好不容易治好,也把身子弄壞了,不然后來也不會…”頓了頓,降低了聲音,“春兒只怕也把這事兒存在心里呢。”

  路媽媽低頭坐到炕邊,慢慢地拿過針線籃子:“可我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大夫也說了,春兒能好起來,真真是上天保佑,他原本以為沒治了的。可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老天爺為何保佑咱們?好好的閨女,性子行事都變了樣兒,原本不吃的東西也吃進肚子,我就犯了嘀咕…”

  “犯什么嘀咕呀?”路有貴不愛聽,“你咋知道老天爺不是看著我為人老實做事麻利,才特意留下咱閨女?我倒覺得春兒如今好得很!到底還是十歲的孩子,在屋里悶了這么多天,吵鬧些也沒什么。你別多事!不然又象那年似的,把孩子嚇出病來,你哭都來不及!”

  路媽媽訕訕地,想起夭折了的大兒子,心里也不好受,過了半晌,才道:“罷了,找大師的事先放放,我明兒要再試試閨女。我記得春兒不吃豬肝,又怕辣,卻偏偏愛吃街口那瘸子賣的guan腸。等我買上一包回來,看她吃不吃。”拿定了主意,她又想起女兒去洗碗已經洗了很久,便高聲嚷道:“春兒!還沒洗好嗎?那幾只碗你要洗到什么時候?!”

  淳英嚇了一跳,快步后退,手拽著袖口匆匆擦干淚痕,聽到路媽媽似乎要出來了,忙隨手拎起一個木盆,走到井邊打水。

  路媽媽出門見到女兒在井邊徘徊,便皺眉問:“大冷天的你不進屋,在這里做什么?”

  淳英已經想好了應對:“我想燒些熱水,給爹和娘洗洗腳,晚上好睡。”

  路媽媽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時候燒什么水呀?咱家哪有這么多柴火給你糟蹋?還不快進來!”

  淳英只好放下水盆,低頭小聲道:“我…我只是見爹白天那么辛苦,腿腳一定很累…娘也四處奔波的…泡泡熱水會舒服些…”

  路媽媽聽了,心里一軟,便柔聲罵道:“行了,爹和娘領你的情,這個月剩的柴火不多了,別費這個勁兒!進屋吧!”

  淳英低低應了,忙放好水盆,便隨母親進了屋。

  這一晚上,她都沒睡好。聽了母親那番話,她已經有了打算。就算是對父母撒謊,她也不能讓人知道她不是路春瑛,她不知道自己死了是不是能穿回去,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絕不能冒這個險!她才不要被自家父母當成是妖魔鬼怪消滅掉呢!

  這么想著,她暗暗握了握拳,忽然聽到大炕的另一頭傳來路媽媽的輕斥:“半夜三更的,還不睡?!”她忙縮回被窩,閉上眼睛裝睡,心中卻在哀嚎:她連屬于自己的床都沒有,一家四口窩在一個炕上呢,她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神仙,才會落到這么凄慘的田地?

  早上起來,就著冷水隨便洗了把臉,憑她目前的家境,也沒有牙刷青鹽什么的,只得拿手指充數,嗽了嗽口,又跑回炕上對著一面半清半楚的銅鏡梳頭發。

  她不懂梳古代發型,所以取了個巧,梳了兩個羊腳辮,分別編了麻花,再繞個8字環用紅頭繩扎好,劉海和后腦勺的碎發都散著,瞧路媽媽的神色,似乎還算過得去,才悄悄松了口氣。

  她這一天極溫順乖巧,路媽媽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跟外人說話,連在廚房燒水時遇上崔家姑娘,也沒怎么理會對方。她偷偷打量路媽媽的神情,便知道對方很滿意。

  只是過了晌午,路媽媽在院門口不知道跟人說了些什么,便捧了一碗菜回屋,放到女兒面前,笑道:“你昨晚上不是說愛吃肉么?今兒特地給你弄一碗來,吃吧。”

  淳英一看那碗里有幾塊豬肝,有兩塊肥膩膩的紅燒肉,還有幾塊粉紅色的圓柱狀物體,看著有幾分象豬大腸,里面還塞了些紅紅粉粉的東西,就猜到是昨晚所說的guan腸了。她心道“來了”,臉上擠出笑臉:“太好了!娘,您也吃吧?”

  “娘不餓,你吃吧,都歸你。”路媽媽笑瞇瞇地遞過一雙筷子。淳英膽戰心驚地接過,對著那碗“肉”,吞了吞口水。

  聞著那股豬大腸的味道,她強壓下心頭的惡心感,她討厭豬腸,也從不吃豬肝,對肥豬肉,更是深惡痛絕。但是現在,她必須高高興興地把東西吃下去,就象昨晚計劃好的那樣。

  她先是挾起一塊guan腸,勉強笑著放進嘴里,頓時有一股辣味直沖上腦門,她死命忍住,嚼了十來下,便吞下肚去。其實平心而論,這guan腸咸咸辣辣的,味道還算不錯,只是天冷,東西都涼了,油結得厚厚的,吃著總有一股怪味,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她還要裝出高興的樣子,對母親咧嘴笑道:“好香,辣得真厲害!”

  路媽媽笑笑:“還有呢,快吃。”

  淳英又夾起一塊肥豬肉,這回只嚼幾口就吞了,滿嘴都是油膩,但到了豬肝時,她怎么也下不了筷子。

  路媽媽催她:“怎么了?你不是愛吃這個么?”

  淳英心一抖,挾了塊豬肝放進嘴里,嚼了兩口,便哇的一聲流下淚來。

  路媽媽原是一臉嚴肅,被她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我不想吃這個…”淳英丟下筷子,抱住母親大哭,“娘,不要把我趕走,你叫我干什么都行,叫我吃什么都可以,就算我不喜歡,也會吃下去的,你別趕我走…”

  路媽媽手忙腳亂:“胡說什么呢?我幾時要趕你走了?”

  “你剛才不是去叫人嗎?他們不是來帶我走的?”淳英抬起頭,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我忘了以前的事,什么都不會做,您一定生我氣了,可是我會好好學的。您不是我娘嗎?我一醒過來,你和爹就說我是這家的人,你們既然認了我,可不能把我丟下…”

  她拼命地哭,怎么凄厲怎么來,反正就是要表明一個事實:她病好以后什么都不記得了,面對父母也心里沒底,生怕父母是假的,或者會拋棄自己,所以想盡辦法討好,不管自己想法如何,父母叫做的事就照做,父母讓吃的東西就照吃,即使再不愿意,也不敢說不。

  她穿來幾天,都還沒搞清楚狀況,所以一直表現得很乖,路媽媽倒沒對她的這番表白起疑心,反而心中有愧,居然沒發現孩子吃往日不喜歡吃的食物,原來只是怕自己嫌她挑食,花了好大功夫,好說歹說,才勸得淳英停了哭聲。

  忽然門口馬嬸走過來道:“觀里的法事停了,趁這功夫帶你閨女過去吧?”

  不等路媽媽回應,淳英便跳起來,躲到母親身后,身上“發起了抖”。路媽媽有些奇怪:“怎么了?別怕,咱去見見大師,他會幫你祈福的。”

  “不要…”淳英小聲低喃,“會生病的,會死人…”

  路媽媽臉色一變,到門口與馬嬸說了幾句話,后者怏怏地去了,她才回轉來,將女兒拉到炕邊,哄了幾句好話,再問:“你剛才說…會生病,會死人,是什么意思?娘怎么聽不懂呢?”

  淳英一臉茫然地歪歪頭:“不知道…就是心里覺得會這樣,好象有誰,就是見了一個叫大師的人,才生病死了的。”

  路媽媽鼻子一酸,低頭啜泣幾聲,哽咽著抱過女兒,道:“我知道了,咱不去見他。”

  淳英窩在她懷中,感受著她的輕撫,心里卻仍不敢大意。

  到了晚上,路有貴回來,聽妻子低聲說起白天的事,便道:“早說了沒問題,偏你多心!往后可別再犯了!可憐閨女病才好,就被你嚇得不輕!”

  “知道了…”路媽媽有些懨懨的,“不過春兒把針線活都幾乎忘光了,這可麻煩得很,明兒開始,要讓她重新學起來,別的規矩也要重新教一回,不然往后…”

  淳英仍舊躲在窗臺下,聽到這里,她才終于松了口氣,環視四周無人,便離開了原地。

  等到有機會獨處的時候,她回頭細想,覺得以后的日子,大概都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了。現在的父母跟親生父母再相似,到底不是她路淳英的父母。這回是因為偷聽到了關鍵情報,下回可未必有那么好運,要是再穿幫,想過關就難了。恐怕,她從今天開始,都要全身心地將自己當成路春瑛,然后慢慢地,不引人察覺地,向本來面目轉換。

  接下來幾天,路有貴夫婦也察覺到,過去那個沉默呆滯的女兒似乎又回來了,曾經的活潑幾乎消失不見,幸好貼心這個優點留了下來,時間長了,也覺得女兒現在更乖巧更讓人省心。路媽媽再也沒逼女兒吃過什么討厭的食物了,但隔幾天就會買上兩塊guan腸,讓淳英——現在的春瑛——吃得面有菜色。

  轉眼就是正月十五,街上有燈會。春瑛對古代的元宵燈市挺好奇的,只是面上不敢露出來,見父母都高高興興地,才稍稍表示了一點興趣。結果路有貴大手一揮:“今晚咱一家子看燈去!把兒子也帶上,不過要看好了,別讓拐子抱走。”

  路媽媽笑著應了,又說:“晚上我跟幾個老姐妹走百病,春兒也去,病了這么久,也該去去病氣!”

  春瑛應了,有些好奇地問:“什么是走百病?”

  路媽媽正要回答,卻聽到院里忽然傳來一陣慘叫,接著便是喧嘩聲。路家全家連一歲的小虎(被母親抱著)在內,都齊齊聚到窗前探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只見一個男人衣衫不整地從東廂的崔家屋子里竄了出來,身上臉上都是水,十分狼狽。他回頭對著崔家的門大罵,什么“婊子”、“小娼婦”的十分難聽。崔家姑娘摔了簾子走出門外,也不說話,只拿一對黑漆漆地眼盯著他看,看得他越罵聲音越小,終究沒了聲響。

  男人打了個冷戰,強自道:“崔丫頭,你這是做什么?論輩份你還要叫我一聲叔呢?誰教得你這么無禮?!”

  崔家姑娘冷笑一聲,將一個小包裹摔到他跟前:“那還真是謝謝您了,叔!只是這東西,我們受不起!”

  包裹外的布松開了,隱隱露出里面的東西。春瑛遙遙望去,看到是兩塊布、一盒脂粉、三四根銀簪子,還有幾塊碎銀。

  崔家姑娘身后的門簾一動,走出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來,正是她的母親崔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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