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就聽說了陸文倫呵斥五姨娘的消息。
這事情是五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傳出來的,自然不會有假。
據說,五姨娘打扮的花枝招展妖嬈無比的迎接了陸文倫過去,還嬌嗔的提起了心心念念的話題:“老爺,您跟夫人說了沒有?奴家還想在繡莊定制一件…”
陸文倫不悅的說道:“你的衣裳做的還少么?我們府里這么多的繡娘,還要到外面的繡莊定制衣服做什么?你這院子里丫鬟婆子最少,又沒有孩子,花用卻比別的院子都要多。你也該好好的反省反省。不要因為夫人寬厚仁慈就失了分寸了…”
五姨娘被訓斥的淚水漣漣。可惜眼淚再多,也沒有使得陸文倫心腸稍軟。說了一通之后,居然沒有留宿,就出了院子。
五姨娘備受打擊,哭了半宿,第二天眼睛腫的像桃子一般。
自然,五姨娘寵愛稍弱,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陸文倫都沒踏足她的院子。
自打五姨娘嫁進府后,這樣的冷遇是第一次。
五姨娘漸漸的心慌,院子里的丫鬟們可就遭殃了。
聽說錦鈺不過是無意中碰倒了一個盆景,就被心情極差的五姨娘罵了個狗血臨頭,外加十個板子“伺候”。可憐的錦鈺不過休息了一天就硬撐著下床做事,苦不堪言。
錦繡聽說了此事,不由得對錦鈺生出些許同情來。
她和錦鈺向來不對盤,更談不上交情什么的。可畢竟都是錦字輩的丫鬟,還算熟悉。聽聞錦鈺的遭遇,不由得生出些憐憫之心。正所謂物傷其類,錦繡不免起了聯想:若是有一天沈氏在氣頭上沖著她發火的話,也會如此對她么?
錦蓮剛挨過板子沒多久,對挨板子一事尤其的上心。在錦繡面前念叨著要去看看錦鈺。
正好院子里沒什么事情。錦繡索性和錦蓮一起去看了錦鈺。
五姨娘的院子最是偏僻安靜,不過,論起景色,這里卻絲毫不比任何一個院子差。再加上這兩年五姨娘極為得寵,陸文倫賞賜了不少的好東西過來,除了二姨娘的院子外,倒要數這里最是奢華了。
錦繡和錦蓮沒敢多打量,悄悄的找了個丫鬟來詢問錦鈺的行蹤。
那丫鬟一見問話的是錦繡,臉上立刻堆出笑容來:“錦鈺被罰洗衣服去了,你繞過這排屋子。往前走幾步,就能見到她了。”
錦繡笑著道謝,和錦蓮依言尋了過去。
那丫鬟嘴里嘟囔了句:“錦鈺什么時候成了香餑餑了。老是有人來找她。”
自從挨了板子之后,這幾天源源不斷的有丫鬟來看望錦鈺。
錦鈺此時正蹲在井邊,臟衣服堆積如山,不知洗到什么時候能洗完。
“錦鈺!”
錦鈺驚詫的抬起頭,喃喃自語:“她們倆怎么來了。”不由得站起身來。迎了兩人過來。以前關系不怎么樣,總是針鋒相對。現在都在不同的院子里做事,反而比以前多了些親熱之情。
錦蓮關切的問道:“錦鈺,你身子怎么樣了?好些了沒有?”
錦鈺嘆了口氣,在同挨過板子的錦蓮面前并沒有太多的遮掩:“還痛的很,又得蹲在這里洗衣服。腿又麻又酸。”
錦蓮心有戚戚焉,陪著錦鈺感慨了幾句。
挨板子的滋味大概只有嘗過人的才能懂,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更是一種心靈上的羞辱和難堪。周圍丫鬟們的幸災樂禍和冷眼旁觀比落在身上的板子也差不了多少…
錦繡的話很少,只在合適的時候稍微安慰兩句罷了。
估計說的多了,依著錦鈺的個性,反而心里會更加的不痛快。她是好意來探望安慰沒錯,保不準錦鈺會認為她是來看笑話看熱鬧的呢!
事實證明。錦繡的態度是對的。
錦鈺對同情憐憫外加嘲弄的眼神相當的敏感,若是錦繡今日也是如此。只怕早就豎起渾身的刺來扎人了。錦繡淡淡的含蓄的安慰和關懷反而讓她更加的受用。
三人正隨意的聊著天,就見錦鷺小步跑了過來。
錦鷺也是趁著有空偷偷過來看望錦鈺的,她們倆一直在同一個院子里做事,就算沒成知心之交,到底也多了三分的感情。因此常常來照顧錦鈺。
見了錦繡和錦蓮,又是好一番熱鬧,寒暄過后,錦鷺說道:“錦鈺,你站在旁邊休息一會兒,我來替你洗一會兒衣裳吧!”
錦鈺心里有些酸楚有些感動,眼角泛著些微的水光:“這哪兒成,這是五姨娘親自交待讓我做的,怎么能勞煩你…”
錦鷺笑著接過話頭:“好了,跟我還如此客氣做什么。我也不能幫上別的忙,洗一會兒還得回前面去伺候。你就趁機休息休息,順便和錦蓮錦繡多聊會兒。”
說著,錦鷺卷起衣袖,蹲下身子洗起衣裳來。
錦鈺也不再多推辭,背上有傷的情況下再蹲著洗衣裳絕對是個酷刑,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到傷痕。遠不如站著來的舒適。
錦繡從懷里掏出半盒藥膏來遞給錦鈺:“錦鈺,這是上次錦蓮用剩的藥膏,還有不少,到了晚上臨睡之前將后背擦洗干凈,再上些藥膏。就會舒服很多,也能好的快一些。”
錦鈺接過之后,唏噓不已:“多謝你們惦記我,還特地送了藥膏來給我。”人情冷暖在這個時候分外的明顯,由不得錦鈺不感慨。
錦鈺也是個有心機又機靈的丫鬟,自打到了五姨娘的院子之后,靠著百般逢迎也頗受五姨娘的喜歡。一時之間。錦鈺便有些飄飄然,開始做起了二等丫鬟的美夢。
沒曾想五姨娘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是沒注意碰倒了一個盆景,盆壞了里面的花還是好好的,再換個盆就能解決的小事情。五姨娘卻借機狠狠發落了錦鈺一頓,順便將心里郁結了半個多月的苦楚都散發出來。
錦鈺受了無妄之災之后,日子比原來難過的多。周圍的丫鬟們都在看她的笑話,除了錦鷺之外,哪里還有人來關心她?
錦鈺和錦鷺關系一直不算特別好,因為是一起進的院子,不免互相攀比爭斗。錦鈺一直以能壓過錦鷺一頭為樂事。可到了這個時候,錦鈺才知道錦鷺是個如此善良體貼的好姐妹…
再有錦繡和錦蓮的真誠關心,錦鈺荒蕪的心田漸漸注入了一絲清泉。
錦蓮笑著說道:“錦鈺,你跟我們這么客氣做什么。我們都是一年進的府,又同在一起掃地培訓,說是姐妹也不為過。就算在不同的院子里做事,彼此也都該守望相助才是。”都是被父母賣進府做丫鬟的可憐人,彼此多照應些,日子也能好過些不是?
錦鈺哽咽著點頭。
錦繡朝錦蓮豎大拇指,錦蓮在不緊張不害怕的時候,口才還是很不錯的。若是能將這份伶俐用對地方,何愁不得主子賞識?
錦蓮嘻嘻一笑,露出一排細細的牙齒。
錦鷺笑著湊熱鬧:“錦蓮說的對,我們一起出來的十幾個丫鬟,就數錦繡和錦書兩人最風光,日后可不能忘了我們這些小姐妹。”
錦繡謙虛的道:“說這些話來寒磣我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幫的上忙的,盡管來找我就是了。”
錦鷺調皮的一笑:“這可是你說的,我以后一定去找你。”
錦繡和錦蓮都笑開了,錦鈺也被逗笑了。
錦鷺看看四周無人,立刻扯起了院子里的閑話:“你們知道么?老爺都二十天沒來我們院子了。五姨娘天天彈琴唱曲,整天咿咿呀呀哀哀切切的,我們的耳朵都快聽出老繭子來了。”
錦鈺輕輕哼了一聲,忿忿的說道:“主子心情不好,就會拿我們這些丫鬟來撒氣。我們做丫鬟的,就該被隨意的辱罵責打么?”再聯想到這些日子來的遭遇,那一口怨氣堵在胸口那里,悶的發慌。
錦繡安慰道:“哪個院子不是如此,大家過的都是一樣的日子。想開些就好,日后做事小心就是了。”
錦鈺點了點頭。
錦鷺也嘆道:“誰讓我們這些人命不好,下輩子投胎的時候切記要睜大眼睛,一定要投胎到富貴人家做小姐。像大小姐二小姐那樣子,錦衣玉食,然后再嫁個好人家,幸福和美的過一輩子。這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此言一出,各人都是心有感觸,一時之間都沉默了下來。
若是可以選擇,誰愿意做一個低人一等的丫鬟?處處被管束的緊緊的,還天天要做著一大堆伺候人的活計…
錦繡見氣氛有些沉悶,忙扯起笑容來打破這份讓人糟心的寧靜:“這些日子老爺不來五姨娘這里,也沒去四姨娘那里。反倒是三姨娘復得了寵愛呢!”
丫鬟們的興致都被引了過來,就著此事討論紛紛。
四姨娘本來還竊喜著五姨娘一失寵自己有了機會,沒想到陸文倫去了她院子一次也狠狠的訓斥了她幾句。
除了五姨娘,就數四姨娘的院子用度最多。因此,陸文倫不客氣的數落了她一頓,直到四姨娘哭哭啼啼的發誓保證日后一定不再犯此錯誤才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