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府衙被燒一事。不久王郡守就上了折子,聲稱兇犯已經捉拿歸案。兇犯原來是一江湖大盜,因以前被王郡守攪了一樁大生意,又將其手下盡數抓獲。此人懷恨在心,以前就曾多次想暗殺王郡守,但一直沒有成功。最后就帶人燒了府衙,以此泄憤。大盜后抓后,對縱火一事供認不諱,在被關進大牢后,自盡身亡。
縱火案順利解決,也沒有影響王郡守的仕途。年前,王郡守隨著欽差進京,在金殿上面圣,升任禮部尚書。皇帝還御賜了一棟宅邸,王家喬遷之喜,賓客盈門,歐陽也去送了禮。當然皇帝和王昭儀也都賞下大量東西,王家一門可謂是榮極一時。
轉眼便過了新年,出了正月,街上店鋪紛紛重新開張,人們閑散地過了個年。又開始新一年的忙碌。這一天,歐陽照舊去了大理寺,水幽寒閑來無事,便帶著一家人到觀音廟上香。
至于為什么選這家觀音廟,則是奶娘的主意。
“姑娘,人都說那廟里的送子觀音最是靈驗的。姑娘和姑爺成親都這么久了,…還是去拜一拜的好。”奶娘如是勸說。
自打水幽寒和歐陽成親,奶娘對于水幽寒的某一方面表現出了異常的關心。每個月見到水幽寒來了月事,奶娘就會失望一回,而且在水幽寒面前毫不掩飾地嘆氣。幾個月下來,水幽寒對自己穩定的月事周期幾乎要有負罪感了。
娘兩個背地里說話,水幽寒讓奶娘不必這么心急。
“奶娘,我們才多大年紀啊,而且也才成親沒幾個月,哪就你們快就有了那?你瞧瞧,人家成親兩三年才有小孩子也很平常。而且咱們家已經有了麒兒,并不冷清。”
“麒兒都三歲了,姑娘您還是快點再生一個的好。姑爺人厚道,才不催您,您可不能心里沒個算計。”話說的多了,奶娘的意思水幽寒也能明白,就是讓她快點生個孩子出來,好牢牢地拴住歐陽。
老人家的心意是好的,而且只怕奶娘的想法代表了這個年代大多數人的想法。水幽寒雖然不信拜了送子觀音,她就能有孩子,卻也并不反對做出這樣的姿態來好讓老人安心。她和歐陽都還年輕,身體都很健康。成親半年不到,沒有身孕是很正常的。在她前世,夫妻兩人結婚,一般都要等磨合期過了,感情生活都穩定下來,才會要孩子。有的為了事業,更是會推遲生孩子的時間。不過入境隨俗,在孩子這個問題上,水幽寒打算順其自然,而且她心里是極喜歡小孩的,并不反對多生幾個。
不過,奶娘也顯得太急切了些。難道這個年代的人都這樣?水幽寒想了想,嗯,似乎、好像真是這樣。就比如說齊芳珠,比她成親還晚,只有三個多月吧,就已經要尋醫問藥了。每次見了麒兒都要抱在懷里揉搓一番。兩人私下說悄悄話,齊芳珠很坦白地說,希望快點懷上寶寶。不僅是她自己希望如此,她娘家,還有長公主這邊也都盯在她的肚皮上。水幽寒還因此勸告她。讓她不要太過緊張,順其自然,才更加容易懷上寶寶。
觀音廟香火繁盛,已經停了好幾輛馬車。水幽寒下了馬車,四下打量了一番。正看到不遠處,停著三輛馬車。兩個半大孩子被人從中間那輛車里扶下來,有個身材窈窕的婦人,一邊給兩個孩子整理衣衫,一邊低頭囑咐著什么。看那樣子,似乎是母子三人。
水幽寒正要邁步朝廟里走,那輛馬車旁邊另一輛馬車上,一個火紅衣衫的麗人探出頭來。那麗人一抬頭,正對上水幽寒的目光,兩人同時愣了一下。水幽寒微微一笑,京城說小可是不小,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水清玲。
水幽寒居長,自然不便先上前問候水清玲。何況水清玲方才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怎么想和她打招呼的樣子。
出乎水幽寒的預料,水清玲下了馬車后,竟主動走過來,很是規矩地給水幽寒屈膝福了一福,“給姐姐請安。”
水幽寒心里納悶,難道是因為成親了,忽然就變得懂事了,同時也回了一禮,“原來是清玲,你這一向可好!”
幾個月不見,水清玲容貌似乎更加嬌艷。不過身上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傲氣。
“多謝姐姐惦記,妹妹還好。”
兩人這樣客套地說著話,那婦人領著兩個孩子就站在馬車邊,并不往廟里去。
水清玲沖扶著她的一個丫環吩咐道:“小環,叫把凈哥和貞姐兒叫過來。”
那小丫鬟聞言,便回身走到那婦人身邊,說了幾句話,那婦人就領著那兩個孩子走了過來。
“這是你們姨母,還不快些過去拜見。”水清玲對兩個孩子吩咐道。
那兩個孩子,男孩約有十一二歲,女孩子只有歲。男孩子膚色偏黑,和徐鐵虎容貌酷似。女孩子略微秀氣些,不過也是皮膚微黑。
凈哥兒和貞姐兒聽了水清玲的話,卻并沒有行動。貞姐兒好奇地打量水幽寒,靜哥兒則側過頭去看跟在他們身邊的那個婦人。那個婦人約莫二三十歲的模樣,一張大餅臉,兩頰上略有些麻點,容貌是極普通,皮膚倒是細膩潔白的很。一身湖藍色綢緞襖裙,極為貼身,更顯得豐胸細腰,風韻十足。尤其是那高挺的胸脯,水幽寒目測了一下。心里估計至少是E罩杯,便是和水清玲比起來,也毫不遜色。這婦人穿戴打扮和其它的媳婦不同,雖比不上水清玲的華美,卻也不似一般的官家媳婦可比。
那婦人微微點了點頭,凈哥兒方領著貞姐兒上前來給水幽寒見禮。水幽寒笑著將兩人扶起,又讓奶娘拿了兩個荷包來。
“出來的匆忙,身邊沒帶什么東西,這荷包就給你們做個見面禮吧。”
凈哥兒和貞姐兒接了荷包,又向水幽寒道謝。水幽寒點了點頭,看兩個孩子在禮數上還是教導的不錯的。
水幽寒正對這婦人的身份納悶。那婦人也不用人介紹。徑自走上前來,大大方方向水幽寒見禮。
“庚娘見過歐陽夫人。”
庚娘身邊一個婆子也向水幽寒行禮,“歐陽夫人,庚娘是我們徐府的大管家,能當我們大爺…”
庚娘咳嗽一聲,打斷那個婆子的話。
水清玲似乎對庚娘這樣出頭有些不滿,對水幽寒解釋道:“不過是個下人的婆子。夫君憐我年幼,怕我辛苦,安排她伺候凈哥兒和貞姐兒的起居。”
水清玲也是來拜送子觀音,便和水幽寒一同進了廟里。水幽寒進了香,又向功德箱里捐了些銀錢。早有管事的和廟里打了招呼,將水幽寒接到后面凈室待茶。水清玲跟在水幽寒身后進香完畢,一路跟著水幽寒到了后面凈室。
“這是我姐姐,大理寺丞歐陽大人的夫人,你們都過來見見吧。”水清玲吩咐身邊伺候的一干人等。
先是水清玲的兩個陪嫁丫環,一個叫小環,一個叫小穎,然后就是徐家的丫環仆婦,都到水幽寒跟前見了禮。水幽寒有些摸不清水清玲為何會如此,不過還是笑著受了禮,讓小紅撒了賞錢。
“奶奶,那邊禪房已經給您安排好了,請您過去誦經。”庚娘到水清玲跟前稟報。
“急什么,沒看到我正在和我姐姐說話。你先去一邊伺候著。”
庚娘既不惱也不怕,依舊語調平平地道:“奶奶,出來前大爺吩咐,讓您務必跟著誦經后才能回府,這樣求子才算心誠。這禪房安排妥了,若奶奶現在不去,只怕就耽誤了。奶奶回去沒法子和大爺交代。”
“大爺那里要交代自然有我,哪用得著你這個低三下四的人在這里指手畫腳。你一口一個大爺,合著我就不是你的主子了,我的話你就可以不聽,你這是要反了天嗎?”水清玲忽然發作起來。
“奶奶息怒,庚娘也是為奶奶著想,是大爺吩咐了庚娘要好生伺候奶奶的。”
“你這哪里是伺候,明明是要擺布我?姐姐。你看這賤人,有姐姐在場,還這樣欺我。來人,給我掌這賤人的嘴。”
水清玲這么吩咐,下面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覷,卻沒有人上前。
“小環、小穎,你們兩個去給我撕她的嘴。”
兩個小丫頭不敢不聽水清玲的,卻似乎對庚娘十分顧忌,戰戰兢兢、猶猶豫豫地,看著十分可憐。
庚娘卻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請奶奶息怒,不用勞煩兩位姑娘動手。奴婢自己動手就是。是奴婢不好,奴婢認罰。”庚娘竟真的動手扇自己的嘴巴,而且是真下力氣,不是做樣子。方扇了兩下,那臉就紅腫起來。她還要繼續打,凈哥兒,貞姐兒早就跑過來,一左一右抱住庚娘的手臂。
“庚娘,莫要再打。父親說過,這家里除了他,沒人能動庚娘。”凈哥兒道。
“庚娘,你不是奴婢。我不要你自稱奴婢。”貞姐兒流淚道。
庚娘停下手,放聲大哭,“奶奶您就饒了奴婢吧,您留奴婢一條命,等奴婢照看哥兒姐長大成人,奴婢自會回老家去,給我們奶奶守墳去,不來礙奶奶的眼。”
“庚娘沒錯,你…母親要罰庚娘,就請先罰我們吧。”凈哥兒和貞姐兒同時向水清玲道。
水清玲氣得瞪大了眼睛,“你…,你們…”卻是半天也說不出什么來。
這么一會工夫,已經有小和尚和香客在外面探頭探腦了。
水幽寒瞟了眼水清玲,好在水清玲腦子還算清醒。
“算了,算了,都起來吧。哭天搶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待你們如何刻薄那。”
庚娘見好就收,止住了哭聲,“還請奶奶快些過去誦經。”
水清玲無奈,隨著一個婆子去了旁邊的禪房。庚娘并不用身邊的丫環婆子,親自伺候著凈哥兒和貞姐兒吃茶,忙前忙后,十二萬分的殷勤。便是看著兩個孩子的眼神,便像瞧著自家骨肉一般。庚娘還想和水幽寒寒暄,水幽寒推說困倦,只讓小紅支應著。一會工夫,那凈哥兒便坐不住,說要去看寺后的臥佛,庚娘便帶著凈哥兒和貞姐兒告辭出去了。
水幽寒正在吃茶,見一個小丫頭在外面晃了晃,水幽寒見是小環,就讓小紅將人帶進來。
“奶奶在禪房誦經,讓婢子過來看看。不知少爺和小姐都去了哪里。”
“他們都去后面看臥佛了,有那個庚娘帶著,不用擔心。你且在這里喝杯熱茶暖暖。”小紅拉著小環在一邊腳踏上坐下,遞了杯熱茶給她,小環感激地接了。
“在水家時,你就在二小姐身邊伺候嗎?”小紅問小環。
“我本來年紀小,只在外院做些雜役。奶奶身邊本來有兩個大丫鬟的,可搬到貓兒胡同后,太太賣了很多人,那兩個姐姐也被太太做主給賣了。奶奶出嫁,太太就讓我和小穎陪嫁過來了。”小環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說話還有些孩子氣。
小紅又問小環道:“怎么你們奶奶身邊只有你們兩個陪嫁丫頭,水家就沒陪嫁其它的婆子、管事?”
小環遲疑了一下,“還有幾位嬤嬤的。不過,不過…”
小紅從袖子里掏出塊銀子塞到小環手里,小環不敢接。
“拿著吧,是我們姑娘賞給你買點心吃的。”
小環袖了銀子,又是高興,又有些害羞。“那幾位嬤嬤,到了徐家,幫著奶奶接管家務。可是又管不好。李嬤嬤管廚房,結果少爺和小姐吃了廚房的飯菜,就病了。大爺說是李嬤嬤使壞,打了李嬤嬤板子,把她賣給了人牙子。還有張嬤嬤、趙嬤嬤、宋嬤嬤,也都犯了錯,攆的攆,賣的賣了。現在除了外面伺候的雜役,內院里就我和小穎,還有個錢嬤嬤是水家陪嫁來的。”
“那現在可是二小姐管家?”
“自然是我們奶奶。不過,大爺說奶奶年幼,徐家的規矩和水家又不一樣,就讓庚娘幫著奶奶。大爺很心疼我們奶奶,怕奶奶累著,也怕奶奶壞了規矩,讓人笑話。那些雜事就都是庚娘在做。”
“這個庚娘在徐家是個什么身份?”
“庚娘是前房太太的陪嫁。后來配給大爺的一個長隨,那長隨暴病死了,庚娘就依舊回來伺候前房太太。前房太太沒了后,庚娘就幫著照看少爺和小姐。庚娘最忠心,也極細心,就連少爺小姐的奶娘都不如她,被她打發了。徐家的人都說,庚娘沒有自己的孩子,是把少爺小姐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大爺知道她對少爺小姐好,也敬重她。不過,大爺還是最疼我們奶奶。大爺沒和我們奶奶成親前,庚娘單獨有個院子。后來我們奶奶不高興,庚娘就搬到小姐那個院子去了。”
小環吃了熱茶,得了銀子,又見小紅待她親切,水幽寒坐在上面也是笑瞇瞇聽她說話,不覺話就多了起來,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
“徐家趕了你們奶奶的陪房,你們奶奶就那么答應了?太太也沒說什么?”水幽寒笑著問小環。
小環見水幽寒親自問她,縮了縮脖子,又向外面望了望。小紅趕緊安撫她:“外面有我們的人,若是有人來,必然先來稟報的。你不要怕,盡管回答我們姑娘的話,沒有虧吃。”
小環這才開口說道:“奶奶一開始是不答應的。不過那幾位嬤嬤也確實犯了大錯。李嬤嬤那件事,大爺發了火,闖到奶奶院子里來,拿著鞭子見人就抽,就是奶奶都挨了兩下。大爺說,少爺和小姐是他的命根子,誰敢動他們一根指頭,他就要誰的命。然后,就親自動手罰了李嬤嬤,還是奶奶哭著央求,才留了李嬤嬤半條命,讓人牙子領去發賣了。”
“那后來那幾個嬤嬤是怎么回事?”
“他們跟著奶奶管事,有兩位嬤嬤是貪了帳上的錢,一個嬤嬤是賭錢和人爭鬧起來。大爺說他最恨的就是下人有這樣的事。奶奶哭鬧一番,大爺就拿了好些東西來哄,可是人還是攆了。太太也來找大爺鬧過,不過也沒能讓大爺改主意。”
周氏竟然在徐鐵虎那里吃了虧,水幽寒很是好奇。
“太太是怎樣鬧的,你們大爺可真歷害,竟不怕太太。”
小環又向外張望了一眼,“太太帶人來鬧,還要把庚娘抓起來賣掉。可大爺帶了衙役回來,反把太太帶來的人抓起來了。后來太太就和大爺哭鬧,說是大爺寵妾滅妻什么的。大爺就和太太說,她根本沒有妾。還當即讓庚娘做了大管家。太太不依不饒,最后大爺和太太說了一句話,太太就再不來鬧了。”
“喔,他說的什么?”
“大爺說,讓太太想想,老爺的官是因為什么丟的,莫要把奶奶教的和她一樣。大爺他,他罵太太是掃帚星,還讓奶奶少和娘家來往那。”
打發走了小環,水幽寒嘆了口氣,帶著人徑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