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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 觀音現象伏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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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行者假名降怪觀音現象伏妖王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人能悟徹色空禪,何用丹砂炮煉。德行全修休  懈,工夫苦用熬煎。有時行滿始朝天,永駐仙顏不變。

話說那賽太歲,緊關了前后門戶,搜尋行者。直嚷到黃昏時分,不見蹤跡。坐在那剝皮亭上,點聚群妖,發號施令,都教各門上提鈴喝號,擊鼓敲梆;一個個弓  上弦,刀出鞘,支更坐夜。原來孫大圣變做個癡蒼蠅,釘在門旁。見前面防備甚緊,

  他即抖開翅,飛入后宮門首看處,見金圣娘娘伏在御案上,清清滴淚,隱隱聲悲。

行者飛進門去,輕輕的落在他那烏云散髻之上,聽他哭的甚么。少頃間,那娘娘忽  失聲道:“主公啊我和你:

  前生燒了斷頭香,今世遭逢潑怪王。

  拆鳳三年何日會分鴛兩處致悲傷。

  差來長老才通信,驚散佳姻一命亡。

  只為金鈴難解識,相思又比舊時狂。”

行者聞言,即移身到他耳根后,悄悄的叫道:“圣宮娘娘,你休恐懼。我還是你國差來的神僧孫長老,未曾傷命。只因自家性急,近妝臺偷了金鈴,你與妖王吃酒之  時,我卻脫身私出了前亭,忍不住打開看看。不期扯動那塞口的綿花,那鈴響一聲,

迸出煙火黃沙。我就慌了手腳,把金鈴丟了,現出原身,使鐵棒,苦戰不出。恐遭  毒手,故變作一個蒼蠅兒,釘在門樞上,躲到如今。那妖王愈加嚴緊,不肯開門。

  你可去再以夫妻之禮,哄他進來安寢,我好脫身行事,別作區處救你也。”

娘娘一聞此言,戰兢兢,發似神揪;虛怯怯,心如杵筑。淚汪汪的道:“你如今是人是鬼?”行者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如今變作個蒼蠅兒在此。你  休怕,快去請那妖王也。”娘娘不信,淚滴滴悄語低聲道:“你莫魘寐我。”行者道:

  “我豈敢魘寐你你若不信,展開手,等我跳下來你看。”那娘娘真個把左手張開,

  行者輕輕飛下,落在他玉掌之間,好便似:

  菡萏蕊頭釘黑豆,牡丹花上歇游蜂;

  繡球心里葡萄落,百合枝邊黑點濃。

金圣宮高擎玉掌,叫聲:“神僧。”行者嚶嚶的應道:“我是神僧變的。”那娘娘方才信了,悄悄的道:“我去請那妖王來時,你卻怎生行事?”行者道:“古人云:‘斷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萬事無過酒。’酒之為用多端。你只以飲酒為上。你將那貼身的侍婢,喚一個進來,指與我看,我就變作他的模樣,在旁邊伏侍,卻好  下手。”

那娘娘真個依言,即叫:“春嬌何在?”那屏風后轉出一個玉面狐貍來,跪下道:“娘娘喚春嬌有何使令?”娘娘道:“你去叫他們來點紗燈,焚腦麝,扶我上前庭,請大王安寢也。”那春嬌即轉前面,叫了七八個怪鹿妖狐,打著兩對燈龍,一對提爐,擺列左右。娘娘欠身叉手,那大圣早已飛去。好行者,展開翅,徑飛到那玉面狐貍頭上,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個瞌睡蟲,輕輕的放在他臉上。原來瞌睡蟲到了人臉上,往鼻孔里爬;爬進孔中,即瞌睡了。那春嬌果  然漸覺困倦,立不住腳,搖樁打盹,即忙尋著原睡處,丟倒頭,只情呼呼的睡起。

  行者跳下來,搖身一變,變做那春嬌一般模樣,轉屏風,與眾排立不題。

  卻說那金圣宮娘娘往前正走,有小妖看見,即報賽太歲道:“大王,娘娘來了。”

  那妖王急出剝皮亭外迎迓。娘娘道:“大王啊,煙火既息,賊已無蹤,深夜之際,

特請大王安置。”那妖滿心歡喜道:“娘娘珍重。卻才那賊乃是孫悟空。他敗了我先鋒,打殺我小校,變化進來,哄了我們。我們這般搜檢,他卻渺無蹤跡,故此心上  不安。”娘娘道:“那廝想是走脫了。大王放心勿慮,且自安寢去也。”

  妖精見娘娘侍立敬請,不敢堅辭,只得吩咐群妖,各要小心火燭,謹防盜賊,

遂與娘娘徑往后宮。行者假變春嬌,從兩班侍婢引入。娘娘叫:“安排酒來與大王解勞。”妖王笑道:“正是,正是。快將酒來,我與娘娘壓驚。”“假春嬌”即同眾怪鋪排了果品,整頓些腥肉,調開桌椅。那娘娘擎杯,這妖王也以一杯奉上,二人穿  換了酒杯。“假春嬌”在旁,執著酒壺道:“大王與娘娘今夜才遞交杯盞,請各飲干,

穿個雙喜杯兒。”真個又各斟上,又飲干了。“假春嬌”又道:“大王娘娘喜會,眾侍婢會唱的供唱,善舞的起舞來耶。”說未畢,只聽得一派歌聲,齊調音律,唱的  唱,舞的舞。他兩個又飲了許多,娘娘叫住了歌舞。眾侍婢分班,出屏風外擺列;

惟有“假春嬌”執壺,上下奉酒。娘娘與那妖王專說得是夫妻之話。你看那娘娘一片云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軟筋麻。只是沒福,不得沾身。可憐真是“貓咬尿胞  空歡喜”

敘了一會,笑了一會,娘娘問道:“大王,寶貝不曾傷損么?”妖王道:“這寶貝乃先天摶鑄之物,如何得損只是被那賊扯開塞口之綿,燒了豹皮包袱也。”娘娘  說:“怎生收拾?”妖王道:“不用收拾,我帶在腰間哩。”

“假春嬌”聞得此言,即拔下毫毛一把,嚼得粉碎,輕輕挨近妖王,將那毫毛  放在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氣,暗暗的叫“變!”那些毫毛即變做三樣惡物,乃虱子、

  虼蚤、臭蟲,攻入妖王身內,挨著皮膚亂咬。那妖王燥癢難禁,伸手入懷揣摸揉癢,

用指頭捏出幾個虱子來,拿近燈前觀看。娘娘見了,含忖道:“大王,想是襯衣禳  了,久不曾漿洗,故生此物耳。”妖王慚愧道:“我從來不生此物,可可的今宵出丑。”

  娘娘笑道:“大王何為出丑常言道:‘皇帝身上也有三個御虱’哩。且脫下衣服來,

  等我替你捉捉。”妖王真個解帶脫衣。

“假春嬌”在旁,著意看著那妖王身上,衣服層層皆有虼蚤跳,件件皆排大臭蟲;子母虱,密密濃濃,就如螻蟻出窩中。不覺的揭到第三層見肉之處,那金鈴上  紛紛垓垓的,也不勝其數。“假春嬌”道:“大王,拿鈴子來,等我也與你捉捉虱子。”

  那妖王一則羞,二則慌,卻也不認得真假,將三個鈴兒遞與“假春嬌”。“假春嬌”

  接在手中,賣弄多時,見那妖王低著頭抖這衣服,他即將金鈴藏了,拔下一根毫毛,

變作三個鈴兒,一般無二,拿向燈前翻檢;卻又把身子扭扭捏捏的,抖了一抖,將  那虱子、臭蟲、虼蚤,收了歸在身上,把假金鈴兒遞與那怪。

那怪接在手中,一發朦朧無措,那里認得甚么真假,雙手托著那鈴兒,遞與娘娘道:“今番你卻收好了。卻要仔細仔細,不要像前一番。”那娘娘接過來,輕輕的揭開衣箱,把那假鈴收了,用黃金鎖鎖了。卻又與妖王敘飲了幾杯酒,教侍婢:“凈  拂牙床,展開錦被,我與大王同寢。”那妖王諾諾連聲道:“沒福,沒福,不敢奉陪。

  我還帶個宮女往西宮里睡去。娘娘請自安置。”遂此各歸寢處不題。

卻說“假春嬌”得了手,將他寶貝帶在腰間,現了本象,把身子抖一抖,收去那個瞌睡蟲兒,徑往前走,只聽得梆鈴齊響,緊打三更,好行者,捏著訣,念動真  言,使個隱身法,直至門邊。又見那門上拴鎖甚密,卻就取出金箍棒,望門一指,

使出那解鎖之法,那門就輕輕開了。急拽步出門站下,厲聲高叫道:“賽太歲,還我金圣娘娘來!”連叫兩三遍,驚動大小群妖,急急看處,前門開了,即忙掌燈尋  鎖,把門兒依然鎖上,著幾個跑入里邊去報道:“大王有人在大門外呼喚大王尊號,

  要金圣娘娘哩!”那里邊侍婢,即出宮門,悄悄的傳言道:“莫吆喝,大王才睡著了。”

  行者又在門前高叫,那小妖又不敢去驚動。如此者三四遍,俱不敢去通報。

那大圣在外嚷嚷鬧鬧的,直弄到天曉。忍不住,手輪著鐵棒,上前打門。慌得  那大小群妖,頂門的頂門,報信的報信。那妖王一覺方醒,只聞得亂攛攛的喧嘩,

起身穿了衣服,即出羅帳之外,問道:“嚷甚么?”眾侍婢才跪下道:“爺爺,不知  是甚人在洞外叫罵了半夜,如今卻又打門。”

  妖王走出宮門,只見那幾個傳報的小妖,慌張張的磕頭道:“外面有人叫罵,

要金圣宮娘娘哩若說半個‘不’字,他就說出無數的歪話,甚不中聽。見天曉大王不出,逼得打門也。”那妖道:“且休開門。你去問他是那里來的,姓甚名誰。快  來回報。”

  小妖急出去,隔門問道:“打門的是誰?”行者道:“我是朱紫國拜請來的外公,

  來取圣宮娘娘回國哩!”那小妖聽得,即以此言回報。那妖隨往后宮,查問來歷。

原來那娘娘才起來,還未梳洗。早見侍婢來報:“爺爺來了。”那娘娘急整衣,散挽黑云,出宮迎迓。才坐下,還未及問,又聽得小妖來報:“那來的外公已將門打破  矣。”那妖笑道:“娘娘,你朝中有多少將帥?”娘娘道:“在朝有四十八衛人馬,

  良將千員;各邊上元帥總兵,不計其數。”妖王道:“可有個姓外的么?”娘娘道:

“我在宮,只知內里輔助君王,早晚教誨妃嬪,外事無邊,我怎記得名姓!”妖王  道:“這來者稱為‘外公’,我想著《百家姓》上,更無個姓外的。娘娘賦性聰明,

出身高貴,居皇宮之中,必多覽書籍。記得那本書上有此姓也?”娘娘道:“止《千  字文》上有句‘外受傅訓’,想必就是此矣。”

妖王喜道:“定是,定是。”即起身辭了娘娘,到剝皮亭上,結束整齊,點出妖兵,開了門,直至外面,手持一柄宣花鉞斧,厲聲高叫道:“那個是朱紫國來的‘外公’?”行者把金箍棒攥在右手,將左手指定道:“賢甥,叫我怎的?”那妖王見  了,心中大怒道:“你這廝:

  相貌若猴子,嘴臉似猢猻。

  七分真是鬼,大膽敢欺人!”

行者笑道:“你這個誑上欺君的潑怪,原來沒眼想我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九天神將見了我,無一個‘老’字,不敢稱呼;你叫我聲‘外公’,那里虧了你!”妖王喝道:“快早說出姓甚名誰,有些甚么武藝,敢到我這里猖獗!”行者道:“你若不問  姓名猶可,若要我說出姓名,只怕你立身無地你上來,站穩著,聽我道:

生身父母是天地,日月精華結圣胎。仙石懷抱無歲數,靈根孕育甚奇哉。當年產我三陽泰,今日歸真萬會諧。曾聚眾妖稱帥首,能降眾怪拜丹崖。玉皇大帝傳宣  旨,太白金星捧詔來。請我上天承職裔,官封‘弼馬’不開懷。初心造反謀山洞,

大膽興兵鬧御階。托塔天王并太子,交鋒一陣盡猥衰。金星復奏玄穹帝,再降招安  敕旨來。封做齊天真大圣,那時方稱棟梁材。又因攪亂蟠桃會,仗酒偷丹惹下災。

太上老君親奏駕,西池王母拜瑤臺。情知是我欺王法,即點天兵發火牌。十萬兇星  并惡曜,干戈劍戟密排排。天羅地網漫山布,齊舉刀兵大會垓。惡斗一場無勝敗,

觀音推薦二郎來。兩家對敵分高下,他有梅山兄弟儕。各逞英雄施變化,天門三圣  撥云開。老君丟了金鋼套,眾神擒我到金階。不須詳允書供狀,罪犯凌遲殺斬災。

斧剁錘敲難損命,刀輪劍砍怎傷懷。火燒雷打只如此,無計摧殘長壽胎。押赴太清  兜率院,爐中煅煉盡安排。日期滿足才開鼎,我向當中跳出來。手挺這條如意棒,

翻身打上玉龍臺。各星各象皆潛躲,大鬧天宮任我歪。巡視靈官忙請佛,釋伽與我  逞英才。手心之內翻筋斗,游遍周天去復來。佛使先知賺哄法,被他壓住在天崖。

到今五百余年矣,解脫微軀又弄乖。特保唐僧西域去,悟空行者甚明白。西方路上  降妖怪,那個妖邪不懼哉!”

那妖王聽他說出悟空行者,遂道:“你原來是大鬧天宮的那廝。你既脫身保唐  僧西去,你走你的路去便罷了,怎么羅織管事,替那朱紫國為奴,卻到我這里尋死!”

行者喝道:“賊潑怪說話無知我受朱紫國拜請之禮,又蒙他稱呼管待之恩,我老孫比那王位還高千倍,他敬之如父母,事之如神明,你怎么說出‘為奴’二字我把你這誑上欺君之怪,不要走,吃外公一棒!”那妖慌了手腳,即閃身躲過,使宣  花斧劈面相迎。這一場好殺你看:

金箍如意棒,風刃宣花斧。一個咬牙發狠兇,一個切齒施威武。這個是齊天大  圣降臨凡,那個是作怪妖王來下土。兩個噴云噯霧照天宮,真是走石揚沙遮斗府。

往往來來解數多,翻翻復復金光吐。齊將本事施,各把神通賭。這個要取娘娘轉帝  都,那個喜同皇后居山塢。這場都是沒來由,舍死忘生因國主。

他兩個戰經五十回合,不分勝負。那妖王見行者手段高強,料不能取勝,將斧架住他的鐵棒道:“孫行者,你且住了。我今日還未早膳,待我進了膳,再來與你定雌雄。”行者情知是要取鈴鐺,收了鐵棒道:“‘好漢子不趕乏兔兒’,你去,你去吃  飽些,好來領死”

  那妖急轉身闖入里邊,對娘娘道:“快將寶貝拿來!”娘娘道:“要寶貝何干?”

妖王道:“今早叫戰者,乃是取經的和尚之徒,叫做孫悟空行者,假稱‘外公’。我  與他戰到此時,不分勝負。等我拿寶貝出去,放些煙火,燒這猴頭。”娘娘見說,

心中怛突:欲不取出鈴兒,恐他見疑;欲取出鈴兒,又恐傷了孫行者性命。正自躊躇未定,那妖王又催逼道:“快拿出來!”這娘娘無奈,只得將鎖鑰開了,把三個鈴兒遞與妖王。妖王拿了,就走出洞。娘娘坐在宮中,淚如雨下,思量行者不知可能  逃得性命。兩人卻俱不知是假鈴也。

  那妖出了門,就占起上風,叫道:“孫行者,休走看我搖搖鈴兒!”行者笑道:

“你有鈴,我就沒鈴你會搖,我就不會搖?”妖王道:“你有甚么鈴兒,拿出來我看。”行者將鐵棒捏做個繡花針兒,藏在耳內,卻去腰間解下三個真寶貝來,對妖王說:“這不是我的紫金鈴兒?”妖王見了,心驚道:“蹺蹊,蹺蹊他的鈴兒怎么與我的鈴兒就一般無二縱然是一個模子鑄的,好道打磨不到,也有多個瘢兒,少  個蒂兒,卻怎么這等一毫不差?”又問:“你那鈴兒是那里來的?”行者道:“賢甥,

  你那鈴兒卻是那里來的?”妖王老實,便就說道:“我這鈴兒是:

  太清仙君道源深,八卦爐中久煉金。

  結就鈴兒稱至寶,老君留下到如今。”

行者笑道:“老孫的鈴兒,也是那時來的。”妖王道:“怎生出處?”行者道:“我這  鈴兒是:

  道祖燒丹兜率宮,金鈴摶煉在爐中。

  二三如六循環寶,我的雌來你的雄。”

妖王道:“鈴兒乃金丹之寶,又不是飛禽走獸,如何辨得雌雄但只是搖出寶來,就是好的!”行者道:“口說無憑,做出便見。且讓你先搖。”那妖王真個將頭一個鈴兒幌了三幌,不見火出;第二個幌了三幌,不見煙出;第三個幌了三幌,也不見沙出。妖王慌了手腳道:“怪哉,怪哉世情變了這鈴兒想是懼內,雄見了雌,所以  不出來了。”

行者道:“賢甥,住了手,等我也搖搖你看。”好猴子,一把攥了三個鈴兒,一齊搖起。你看那紅火、青煙、黃沙,一齊滾出,骨都都燎樹燒山大圣口里又念個咒語,望巽地上叫:“風來!”真個是風催火勢,火挾風威,紅焰焰,黑沉沉,滿天煙火,遍地黃沙把那賽太歲唬得魄散魂飛,走頭無路,在那火當中,怎逃性命只聞得半空中厲聲高叫:“孫悟空,我來了也!”行者急回頭上望,原來是觀音  菩薩,左手托著凈瓶,右手拿著楊柳,灑下甘露救火哩。慌得行者把鈴兒藏在腰間,

即合掌倒身下拜。那菩薩將柳枝連拂幾點甘露,霎時間,煙火俱無,黃沙絕跡。行者叩頭道:“不知大慈臨凡,有失回避。敢問菩薩何往?”菩薩道:“我特來收尋這  個妖怪物。”

行者道:“這怪是何來歷,敢勞金身下降收之?”菩薩道:“他是我跨的個金毛。因牧童盹睡,失于防守,這孽畜咬斷鐵索走來,卻與朱紫國王消災也。”行者  聞言,急欠身道:“菩薩反說了。他在這里欺君騙后,敗俗傷風,與那國王生災,

卻說是消災,何也?”菩薩道:“你不知之。當時朱紫國先王在位之時,這個王還做東宮太子,未曾登基。他年幼間,極好射獵。他率領人馬,縱放鷹犬,正來到落  鳳坡前,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二子,乃雌雄兩個雀雛,停翅在山坡之下,

被此王弓開處,射傷了雌孔雀,那雌孔雀也帶箭歸西。佛母懺悔以后,吩咐教他拆鳳三年,身耽啾疾。那時節,我跨著這,同聽此言,不期這孽畜留心,故來騙了皇后,與王消災。至今三年,冤愆滿足,幸你來救治王患。我特來收妖邪也。”行者道:“菩薩,雖是這般故事,奈何他玷污了皇后,敗俗傷風,壞倫亂法,卻是該他死罪。今蒙菩薩親臨,饒得他死罪,卻饒不得他活罪。讓我打他二十棒,與你帶去罷。”菩薩道:“悟空,你既知我臨凡,就當看我分上,一發都饒了罷;也算你一番降妖之功。若是動了棍子,他也就是死了。”行者不敢違言,只得拜道:“菩薩既  收他回海,再不可令他私降人間,貽害不淺!”

那菩薩才喝了一聲:“孽畜還不還原,待何時也!”只見那怪打個滾,現了原身,將毛衣抖抖,菩薩騎上。菩薩又望項下一看,不見那三個金鈴。菩薩道:“悟  空,還我鈴來。”行者道:“老孫不知。”菩薩喝道:“你這賊猴若不是你偷了這鈴,

莫說一個悟空,就是十個,也不敢近身。快拿出來!”行者笑道:“實不曾見。”菩薩道:“既不曾見,等我念念《緊箍兒咒》。”那行者慌了,只教:“莫念,莫念鈴  兒在這里哩!”這正是:

  項金鈴何人解解鈴人還問系鈴人。

菩薩將鈴兒套在項下,飛身高坐。你看他四足蓮花生焰焰,滿身金縷迸森森。大  慈悲回南海不題。

卻說孫大圣整束了衣裙,輪鐵棒打進獬豸洞去,把群妖眾怪,盡情打死,剿除干凈。直至宮中,請圣宮娘娘回國。那娘娘頂禮不盡。行者將菩薩降妖并拆鳳原由備說了一遍,尋些軟草,扎了一條草龍,教:“娘娘跨上,合著眼,莫怕,我帶你  回朝見主也。”

那娘娘謹遵吩咐,行者使起神通,只聽得耳內風響,半個時辰,帶進城,按落  云頭,叫:“娘娘開眼。”那皇后睜開眼看,認得是鳳閣龍樓,心中歡喜,撇了草龍,

與行者同登寶殿。那國王見了,急下龍床,就來扯娘娘玉手,欲訴離情,猛然跌倒在地,只叫:“手疼手疼!”八戒哈哈大笑道:“嘴臉,沒福消受,一見面就蜇殺了也!”行者道:“呆子,你敢扯他扯兒么?”八戒道:“就扯他扯兒便怎的?”行者道:“娘娘身上生了毒刺,手上有蜇陽之毒。自到麒麟山,與那賽太歲三年,那妖  更不曾沾身。但沾身就害身疼,但沾手就害手疼。”眾官聽說,道:“似此怎生奈何?”

  此時外面眾官憂疑,內里妃嬪悚懼,旁有玉圣、銀圣二宮,將君王扶起。

俱正在倉皇之際,忽聽得那半空中,有人叫道:“大圣,我來也。”行者抬頭觀  看,只見那:

肅肅沖天鶴唳,飄飄徑至朝前。繚繞祥光道道,氤氳瑞氣翩翩。棕衣苫體放云煙,足踏芒鞋罕見。手執龍須蠅帚,絲絳腰下圍纏。乾坤處處結人緣,大地逍遙游  遍。此乃是大羅天上紫云仙,今日臨凡解魘。

行者上前迎住道:“張紫陽何往?”紫陽真人直至殿前,躬身施禮道:“大圣,小仙張伯端起手。”行者答禮道:“你從何來?”真人道:“小仙三年前曾赴佛會。因打這里經過,見朱紫國王有拆鳳之憂,我恐那妖將皇后玷辱,有壞人倫,后日難與國王復合。是我將一件舊棕衣變作一領新霞裳,光生五彩,進與妖王,教皇后穿了妝  新。那皇后穿上身,即生一身毒刺。毒刺者,乃棕毛也。今知大圣成功,特來解魘。”

行者道:“既如此,累你遠來,且快解脫。”真人走向前,對娘娘用手一指,即脫下  那件棕衣。那娘娘偏體如舊。真人將衣抖一抖,披在身上,對行者道:“大圣勿罪,

小仙告辭。”行者道:“且住,待君王謝謝。”真人笑道:“不勞,不勞。”遂長揖一  聲,騰空而去。慌得那皇帝、皇后及大小眾臣,一個個望空禮拜。

拜畢,即命大開東閣,酬謝四僧。那君王領眾跪拜,夫妻才得重諧。正當歡宴  時,行者叫:“師父,拿那戰書來。”長老袖中取出,遞與行者。行者遞與國王道:

“此書乃那怪差小校送來者。那小校已先被我打死,送來報功。后復至山中,變作小校,進洞回復,因得見娘娘,盜出金鈴,幾乎被他拿住;又變化,復偷出,與他  對敵。幸遇觀音菩薩將他收去,又與我說拆鳳之故。…”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

那舉國君臣內外,無一人不感謝稱贊。唐僧道:“一則是賢王之福,二來是小徒之  功。今蒙盛宴,至矣,至矣就此拜別,不要誤貧僧向西去也。”那國王懇留不得,

  遂換了關文,大排鑾駕,請唐僧穩坐龍車,那君王、妃后,俱捧轂推輪,相送而別。

  正是:

  有緣洗盡憂疑病,絕念無思心自寧。

  畢竟這去,后面再有甚么吉兇之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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