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議論著,冷霄樓已經帶著來如風走上了棧橋,見了葉明聞就親切地拉住他道,“葉三少可回來了,本縣收到邸報多日,一直等到今天。可惜你不欲張揚,不然就組織本地鄉紳前來迎接了。”
“有勞冷縣令,小人區區寒民,怎么敢勞動您的大架?”葉明聞客氣著。
“自古英雄出少年,本縣豈可怠慢?”冷縣令三十來歲,生得討喜的相貌,本來是客套的話,卻讓他說得很是真誠。
他小舅子來如風也伸出手道,“為國分憂,都是慷慨豪杰之士,正為我所敬仰。快快,這邊請,縣令大人在海月樓擺了酒,給葉三少接風洗塵。”
“多謝冷縣令好意,本來是卻之不恭。”葉明聞不卑不亢地答,神情大方磊落,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心生好感,“不過外出兩年有余,又因所行之事隱秘,連一封信也沒給家父傳過,實為不孝,想立即回去領罰。”
“真是忠孝兩全之士來某一定要結交,葉三少不要看不起我啊。”來如風二十來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的,不過臉皮比石中玉還要厚,夸起人來,語氣夸張之中帶著真誠,周圍的人倒都點頭稱是,卻把謙謙君子葉明聞鬧得非常不自在。
可為了妹妹的計劃,他也只好…忍了。
在碼頭眾人的目光中,冷縣令和來師爺親自送葉三少回了葉府。一路上照樣吹吹打打,鬧到街道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民眾,那樣子倒像葉明聞中了狀元,或者娶了公主似的。
葉家是大族,而且分院不分地,占據了熙海天一島最長最大的暮遠街整整一條街。因為送行的隊伍走得很慢,又不斷有人上來打探消息,結果在街口堵了有半柱香有余。借著這么點子時間,葉府正府的外院管事得了消息,立即飛也似的報進去。
此時葉大老爺仲普正和葉二老爺仲勛在外書房里商量事情,乍聽到這消息不禁大驚。那逆子和孽女不是早就死嗎了?當初金將軍親自派了親信去動的手,雖然沒找到尸首,可那是在海里,尸骨無存才對的啊。
“你可看清了?”葉仲普騰地站起身,臉上變色。
他禍害自己兒女的事極其隱秘,除了姜姨娘和心腹管家,就連葉仲勛也不知道。此時他也不用控制情緒,反正那逆子不孝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他激動也好,生氣也罷,都是正常的。
“雖然離得遠,又隔著這么多人,但確實是三少爺沒錯。”那管事地道,還施了一禮給葉仲普道喜,“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冷縣令和來師爺親自送三少爺回來的,排場挺大,聽說三少為大燕立了功,皇上還獎賞了呢。”
怎么回事?葉仲普暗中吃驚。那逆子沒死,還得了富貴嗎?那這是找他算帳來了?他心中不知為何,閃過一絲懼意,覺得這可能是個噩夢,于是狠掐了自己一把,結果疼得叫出來。
“大哥,這不是夢,快點把明聞叫進來,問個清楚。他這二年,到底去了哪里,當初怎么就那么走了,連個話也不留。”葉仲勛見到自家大哥的小動作,以為是喜的,連忙提醒。
其實葉仲普當年迫害自己的兒女,就算瞞得再緊,也是有些風聲的。畢竟全熙海為了這件事而關閉了港口,身為葉家權利中心的人,怎么可能無感?但葉家和金將軍素有瓜葛,暗地里也有不少秘事,再加上虎毒不食子的倫常,誰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
而葉仲普畢竟是經過大風浪的,以為死了的兒女突然出現的消息令他暫時失了章法,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二話不說,快步向府外走去,看樣子竟要親自迎接似的。
他這一走,得了消息的人在后面跟了一串,包括聞訊而來三老爺葉仲談和大小管事。
“大哥,這是怎么回事?我在海月樓正會朋友,就聽說明聞風光回家,據說為朝廷立了大功,是軍船親自接送的,知府大人那邊還特地宴請過。”葉仲談緊走幾步,問。
葉仲普腳下一窒,胸口窩著的那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好小子,才兩年多不見,果然長成精了。以前,就只是一味的橫眉冷對,只要掐住他的弱點,也就是他和妹子就能治得他服服帖帖,現在都懂得利用悠悠眾口了。從碼頭上張羅著一路過來還不算,連酒樓里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可見提前就派了人宣揚啊。現在人人都知道葉三少榮歸故里,就算他想動手腳也不成了。甚至這逆子有個三長兩短,三災六難的,他都摘不干凈自己。作為葉家家主,熙海商業協會的首腦,他不能有任何把柄被人捉住。
“這不肖子,走了這么久,連半點消息也沒有。你問我?我又問誰。”他忍不住火大。
“還是看看人再說吧。”葉二老爺道。
葉仲普哼了聲,走得更快了。
到了門口,正趕上歡迎的隊伍到了。越過冷縣令和來師爺,父子二人的目光驀然相撞,都是冷光一閃。但葉明聞早在心里預演過無數次這般情形,很快反應過來,上前深施一禮,“父親大人,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葉仲普冷哼一聲,擺足當爹的面子。
“我還真差點就見不到父親了。”葉明聞微笑著,“幸好我娘在天之靈保佑,天意使然,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順’父親。”
“葉老爺,三少當日離開是身負重任,如今看來不僅無過,而且有功。您是我們大燕商戶的楷模,定然知道這個理兒,就原諒三少當日不告而別吧。”來師爺嘴頭甜甜地道。
身邊的冷縣令也不住點頭。
葉仲普這時候哪能擺得起架子,連忙上前幾步,扶住冷縣令的手,“犬子無狀,還勞煩大人親自送來。和朝中官員比起來,他能做什么事,不過運氣好罷了。冷大人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喝杯水酒,等這小子收拾利落了,再去拜謝大人。”不管他多有財勢,也不管他和金敬仕的關系多么密切,冷霄樓畢竟是地方父母官,表面上絕不能怠慢。況且,這冷霄樓雖然順服于金將軍,卻總是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實在難琢磨。
冷縣令始終笑瞇瞇的,當下也不推辭,抬步進了葉府。
葉家三位老爺在一旁陪著,葉仲普忙亂中回頭看了葉明聞一眼,父子二人之間又是火星四濺,但除了扮成小兵的石中玉,根本沒人發現,到處一片花團錦簇的模樣。
這就是他的便宜老爹啊,果然皮相生得好,四十來歲的年紀,白面無須,神情文雅,身材挺拔,沒有半點商人的市儈感,頂多是個儒商,看著倒像大學教授似的。這種,就叫衣冠禽獸吧?其實所謂相有心生,仔細看他那雙眼,半分不磊落,反而有些陰狠之色。
“走吧。”只聽葉明聞微微嘆息著說了一句,連忙跟緊在后面。
她是小兵的打扮,葉府的下人以為是有來頭的,又見她和自家三少爺很親近的樣子,就沒人敢多看一眼,也不攔著她。
“不用跟著侍候了,我回自己的院子。”進了內院,葉明聞就吩咐道。
簇擁著他的人中,肯定有心思靈活,不用葉老爺吩咐想就監視他的。可畢竟,葉老爺沒有下過命令,此時見三少冷下臉來一說,仆人們就施了禮,又說了好多吉祥話后就散開了,只剩下葉明聞和石中玉兄妹兩人。
他帶著妹妹來到自己住的石泉院,駐足,不過短短兩年,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覺。很多事都變了,妹妹變得堅強聰明,可母親卻永遠的離開。而他,一顆心扔在了太府都,帶不回來。
“這是哥以前住的地方?”石中玉見左右無人,低聲問。
葉明聞半轉過身,愛憐的撫摸著石中玉的頭發,“小玉,看來你真的什么也不記得了。以前我出門的時候,都是你帶人打掃哥哥住的地方。”
“那些過去,不記得也罷。”石中玉含糊著,“不過我連人也記不得了,哥哥要記得提醒我。”
葉明聞微笑著推開院門,只見滿院破敗,似乎兩年來從沒打掃過,院內的雜草都長得很高了,到處布滿灰塵。
“靠,直接能當聊齋的外景地了。”石中玉沖口而出。
“聊齋?外景地?靠是什么意思?”雖然經常聽妹妹說出幾個不懂的詞,葉明聞還是不太習慣。
“靠,是一種語氣,表示嘆息和憤怒。”石中玉尷尬的抓抓頭發,“聊齋嘛,是一個鬼故事的集子,我打算記錄下,刻印成書的。外景嘛,就是外面的景色嘛。”
石中玉四處望望,“哥,娘的寒山園在哪里?”
“就在隔壁不遠。怎么,你想住在那里?”葉明聞瞪大眼睛,訝然道,“那是當家主母住的地方,就是那姜賤人也沒有資格。”
“我一定要住進去。”石中玉很堅決,又靠近了葉明聞,低聲道,“我想,鑰匙說不定在娘的院子里。”
葉明聞吸了口氣,“你還沒有放棄那個盒子?”
石中玉搖搖頭,卻不說話了,而是眼神向四處飄。葉明聞得到暗示,閉了嘴。要知道老葉身邊有很多能人,現在他雖然在前面陪著客,卻未必騰不下手來安排人,好監視他們兄妹。
還是小玉聰明謹慎啊,他這個當哥哥的,自愧不如。
………66有話要說………
激烈的斗爭就要來了,恪恪那邊又怎么樣呢?
小玉:初到貴寶地,面對著一堆極品,大家多來兩張小粉,給我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