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三毛 一直認為三毛不過是個喜歡四處流浪,喜歡擺弄點文字的怪女子,至于她的自縊身亡,更是懶得議論。今夜無聊,捧著厚厚的《三毛全集》,消磨時光。深入其中,漸感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夜的另一邊襲來。點起一支煙,抬頭望窗外月瘦如鉤,耳邊不時涌進聲嘶力竭的歌聲。看表,快近午夜了,整座城市還在創造著與慶祝著。關于三毛的思緒,如斷線的風箏,在笑聲與歌聲的上空掙扎著游蕩,無處落腳。
一個活得如此充實的性情女子,竟也終究逃脫不掉思想的謀殺。
天生她就是個思想者,尚是童年,便開始將自己高懸在這個塵世的上空,冷眼相看生命之輕,看蕓蕓眾生如何舍家棄子而追名逐利,執拗著不肯“入鄉隨俗”,迷失與苦痛仿佛便是童年三毛的全部,然而,我始終不能明白那種迷失和苦痛究竟源自何方?難道僅僅是那幅《珍妮的畫像》?或是上帝的恩賜?
龍的血脈、斗牛士的愛情與撒哈拉的根,究竟是誰攻破了三毛本就脆弱的防線?苦心經營的城池在離開 島的那一該便轟然倒下了,
白駒過隙,三毛開始回首二毛,她似乎覺得十年的流浪使自己有了個質的蛻變,變得凡事有愛起來,而給我的感覺即使是二十年后的三毛也始終未能擺脫二毛作為一個天生思想者的糾纏。正如她自己所寫“一個聰明敏感的孩子,在對生命探索和生活的價值上,往往因為過分執著,拚命探求而得不著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輕視的哀傷,可能會占去他日后許許多多的年代,甚而永遠不能超脫。”,我不知道三毛是否最終探求到了可以滿意的答案,但能肯定的是她終未能超脫那童年的哀傷。
雨季果真未再來么?
從臺北到香港,從馬德里到倫敦再入撒哈拉,一路走來,三毛一直用一種淡然而又執著的眼光冷冷地看那些可笑的人和可愛的人如何在創造文明的同時制造荒謬,以及如何繁殖“新人類”。最后又看回了臺灣,她一直企圖將那年的雨季趨趕出自己靈魂的殖民地,然而許是臺灣多雨的原故吧,回居臺灣的三毛,靈魂的最深處又漸漸下起了久違的小雨,最終漫過了心頭。或許一個思想豐富者注定要以苦痛陪伴終身。
三毛終是走了,而我們依然呼吸如故,仍舊瘋狂地追逐著,繁衍著,歌聲依舊,笑聲依舊。這一切都不會因為三毛的走而帶走一點什么,所有的城市都在重復上演著有關創造、收獲與慶祝的人生喜劇,思想與苦痛正被所有人不遺余力地唾棄,一切都在自覺地向文明挺進,野蠻正在被人類遺忘,仿佛已遙遠地可以不去管了。聽說撒哈拉沙漠不久也將被改造成美麗而繁華的城市,如果孤獨的三毛有靈欣然再往的話,定會住上豪華的賓館,遠離野蠻地襲擊了,安息吧!三毛。
又一陣莫名的悲涼與刻骨的孤單如黑暗中的小鬼丟上來的灰披風,嘩啦一下罩住我的全身。我趕緊放下《三毛》,走出戶外,全力以赴地聽那撕破夜幕的吼聲,以不至于被三毛的陰影吞噬。有支麥克風該多好,但我不知道應用怎樣的聲調呤唱“一身冷月,三步徘徊,今宵酒醒何處,斷琴又與誰人聽?”。
九八年秋于七步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