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之透水白(7)
這個春天似乎特別短暫,而夏季又顯得尤其漫長,悶熱的氣息吸進體內似乎都堵在了心頭。
到這個夏季的末尾,顧翛與寧溫分別已經有三個月了,他放出暗衛保護寧溫,卻一次也不曾召回詢問那人的情況,仿佛今年的春天,只是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里面,那桃花林里頭的一襲白衣傾國傾城,乍然一笑十里桃花為之黯然,然而,他卻從來沒有了解過他,那個男人,表面溫潤,骨子里卻固執極了,即便看似妥協,也帶著難以言說的抗拒。
事到如今,顧翛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來沒有走進他的心里。
在寧溫眼中,他只是故人的兒子,只是一個有些淵源的晚輩。
“大兄”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從亭子外傳入。
顧翛靠在欄桿上,手中拈著一粒黑棋,懶懶散散的瞥了那小小的人兒一眼,繼續把注意集中在棋盤上。這三個月來,顧翛閉門不出,苦練棋藝,如今竟也能與顧連州一決勝負,可見他也并非是沒有天賦,只不過疏懶罷了。
“大兄。”小人兒在顧翛對面端端正正的跪坐下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再過半個月便是顧玉的七歲生辰,可是小家伙好似只長年歲,不長個頭,還是這么小小的一只,白蘇倒是很歡喜,成日里讓香蓉做各種女娃的衣物,將小顧玉當成嬌嬌來養,所以,小家伙動不動就出走是有原因的。
顧玉一件鵝黃色的小袍子,頭上揪了連個髻,白白嫩嫩的包子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黑白分明,挺翹的小鼻子上滲出點點汗珠,小家伙看了荷風陣陣的池塘,鼓著腮幫子道,“還是大兄這處院子好,既有男兒的氣概,又有儒士的風雅。”
顧翛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今日又惹禍了吧。”
“嘿嘿,還是大兄懂我。”顧玉笑嘻嘻的扭著肉肉的小身子蹭過來,“這回倒也沒惹什么大禍,只不過是把陳師傅的藥房給燒了,這樣沒想法的事情,我如何會去做呢?真的是不慎走水。”
“哼。”顧翛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也不表態。
顧玉有些著急,去父親那里等于自投羅網,二兄又不在,為躲避母親“追殺”只好躲在大兄這里,他若是不幫忙,估計不到晚飯時刻就會被父親拎過去罰站,雖說只有罰站這一種懲罰,可是父親偏偏就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法子,從小到大,真的是少有重復過。
看著顧翛微微攏起的眉頭,顧玉眼珠一轉,裝模作樣的清咳一聲,“大兄,我聽母親說,你瞧上一個男子?”
顧翛一粒棋子險些沒捏穩,他向來知道自己的母親不靠譜,卻沒想到不靠譜到這種地步,居然把這等事情都說與顧玉聽,不由聲音變得冷冽起來,“繼續說。”
“你不必覺得害羞,有個把男寵又有什么大不了,我聽說叔伯的后/宮里頭,絕色男寵都有二十幾個,改日我去向他要幾個給你。”顧玉拍著小胸脯道。
顧翛的眉頭擰的越發緊了,這件事本就觸到了他的逆鱗,顧玉又是這種口氣,但轉而一想,顧玉也不過是一個小童,與他計較這些作甚,遂也不接話,只冷聲道,“你立刻走,否則,待會兒想走也走不了了。”
把顧玉扣住,直接送到顧連州那里去,這事兒顧翛以前不是沒有做過。
顧玉耷拉著腦袋,嘟噥道,“你與那原雍國劉氏的七王是一樣的,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可惜人家抱得美人歸,你卻只能在這里枉自嗟嘆,唉不是做弟弟的說你,大兄真是很慫。”
顧玉一個小小的人兒,只抵到成人大腿,垂著腦袋故作深沉的說出這一番老成的話來,著實可愛緊。
只不過顧翛沒工夫欣賞他的可愛,問道,“你說七王劉昭?他…”
“大兄,此事我與你說了,你幫我這一回可好?”顧玉立刻擺上條件。
原來又是一出計謀,雖用了稚嫩了些,但架不住正中要害,顧翛也就不與他計較這么多,“成交。”
顧玉立刻很有職業精神的盤起小腿坐到顧翛旁邊,奶聲奶氣的講起了陳年的一件八卦,“據說七王那個相好的,還是寧皇的侄子,長的那叫一個禍國殃民,起初,七王是看中了寧皇的,那會兒寧皇還在雍國做質子,險些就給他弄上手了,誰知寧皇骨子硬,抵死不從,還把七王給傷了,雍寧兩國交戰,寧溫一劍穿心的以死謝罪在七王府前,終于才歇了戰,巧在那一劍刺得偏了些,寧溫身邊又有三名大巫,這才將人給救了回來…從此寧溫便只穿白衣,一說是為了銘記恥辱,一說是他穿白色如仙臨塵令人不敢生出褻瀆之心。”
顧玉吧嗒幾下小嘴,喝了杯水,才繼續道,“可后來,七王一回去太平城,瞧見了城主的兒子寧梵,臨走時將人給拐走了,關在王府后院,收做臠侍,不知怎么的,叔伯兵臨城下時,那寧梵卻忽然出現,帶一隊死士,硬是把他給救了出去,兩人這才修成正果。嗯…我覺著,大兄你不如拍斥候去查探劉昭下落,討教討教他如何就馴服了寧梵。”
顧玉摸著小下巴,老成的道,“嗯…我就奇了怪,怎么關在后院年把時間,就情根深種了,等我再大幾歲,也抓幾個來關一關。”
啪顧翛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扇子,正敲在顧玉的小腦袋瓜上,“我也奇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誰教給你的”
顧翛知道母親不靠譜,但也沒不靠譜到這種地步,八成就是這小家伙自學“成才”,才七歲,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思路清晰,口齒伶俐,比他十二三歲的時候還能折騰。
但七王這事,顧翛不過是聽個熱鬧,尋求些安慰罷了,縱然不曾見過寧梵,他也知道,對付寧梵那些辦法對寧溫沒有用,那個人…終究是只能相忘于江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