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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總司令的末路

熊貓書庫    國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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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一身戎裝的陳子錕,中央來的首長頓時一愣,隨即上前熱情握手:“老陳,沒想到你躲到這兒來了。”

  陳子錕笑道:“還是部隊最安全啊,小葉,你這是來指導工作啊?”

  來者正是當年江北縱隊政委葉雪峰,陳子錕的老朋友了,他是五五年授銜的少將,六二年晉升中將,如今在總參擔任主要負責工作,在北京這種老帥老將云集的地方算不得什么高級首長,但下到基層部隊來,那就是天一般的存在了。

  原來是故人,基地內明白底細的人都松了一口氣,那些不明就里的年輕士兵和維修人員卻不為所動,依然堅守著各自的崗位。

  陳子錕邀請葉雪峰到自己辦公室休息一下喝杯水,卻被婉拒:“不了,走馬觀花看一下,還有下一站,呵呵,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你。”

  葉雪峰倒背著手,一邊走一邊看,閻肅陳壽蓋龍泉等人的心懸在了半空中,假的畢竟是假的,葉雪峰這個人黨性很強,警惕性很高,被他發現端倪,不但前功盡棄,還會萬劫不復。

  陳子錕笑吟吟陪同左右,向葉雪峰做著介紹:“這些人都是我臨時招募的維修技工,以前的國民黨空軍留用人員,雖說年紀大了,也能發揮一下光和熱,還有這架飛機,很有些年頭了,不過修一修還能飛。”

  葉雪峰頻頻點頭:“不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對了,你這個單位叫什么名字?上級領導機關是哪個?”

  陳子錕道:“我們這個單位叫解放軍空軍特別空中勤務團,歸中央直屬。”

  葉雪峰忽然停住腳步,皺眉道:“中央直屬的特別空勤團?我怎么沒聽說過這個番號。”

  不遠處,躲在維修工棚窗子下的陳北不由得捏緊了拳頭,事情暴露,少不得一場殊死搏斗,魚死網破。

  可是他卻聽到父親的笑聲:“呵呵,你沒聽過就對了,我這個軍事單位,其實是假的。”

  “哦?”葉雪峰也很震驚。

  “偉大的文化大革命開展以來,不少老革命老干部都受到沖擊,我也被紅衛兵批斗了很多次,身心俱疲,不堪受辱啊。”陳子錕望著遠方,長嘆一口氣,“多虧總理及時伸出援手,讓我組建了這個單位,明里是特別空勤團,其實不過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愛國將領的一個迫不得已的舉措。”

  葉雪峰不由得肅然起敬:“總理真是良苦用心啊。”

  陳子錕道:“總理事無巨細,日理萬機,為這個國家鞠躬盡瘁啊,小葉你下回見到他,替我問聲好。”

  葉雪峰鄭重道:“一定。”

  陳子錕道:“我這個基地,缺糧少被的,和軍區后勤部沒掛上鉤,又不好打擾總理,日子過的艱難啊。”

  葉雪峰道:“既然是高度保密的單位,軍區不知道也不能怪他們,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臨時番號,可以從省軍區后勤部領取給養物資,你看如何?”

  陳子錕道:“這樣不好吧。”但表情欣喜,顯然已經同意了。

  葉雪峰道:“就這么定了,空勤部隊編號代碼是39開頭,你們既然是中央直屬,又是虛編,對外就叫39000部隊吧。”

  陳子錕道:“那就麻煩你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幸虧來的是葉雪峰,這回私鹽也變成官鹽了。

  葉雪峰望著天邊的云彩,感慨道:“你們是被總理保護起來了,可是還有很多人處于漩渦中心啊,不少老將軍被打倒,揪斗,老武他不堪受辱,他…”

  說到這里,戎馬一生的葉雪峰竟然哽咽了,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長青怎么了?”陳子錕關切的問道。

  “他遭到沖擊,不堪忍受屈辱,開槍自殺了。”葉雪峰戴上了眼鏡,恢復了平靜。

  陳子錕望著遠處,長嘆一聲:“老武,你受苦了。”

  遠處軍區隨員們看著首長和陳子錕談話,都不敢上前,在原地待命。

  葉雪峰看看手表:“不早了,我該走了,老朋友,你要好好保重啊。”

  陳子錕再次和他握手:“一定,我們都要活得好好的。”

  “敬禮!”哨兵列隊持槍敬禮,車隊煙塵滾滾,離開了39000部隊駐地,陳子錕等人懸著的心終于放下,有驚無險,而且順利騙到了正規番號,以后更可以有恃無恐了。

  “要不咱就這樣混下去算了,在這兒待著挺安全的,還有部隊護著。”陳壽道。

  陳子錕猛然轉身:“紙里包不住火,既然已經露了相,事發只是時間問題,傳令下去,加緊維修,全力以赴,盡快離開這里。”

  “可是…”陳壽還想說什么。

  “部隊就安全了么?堂堂司令都被逼的吞槍自殺,你能指望咱這一個班的兵擋得住紅衛兵和造反派么?”陳子錕一句話就打消了陳壽的幻想。

  軍車上,張參謀長問葉雪峰:“首長,陳子錕怎么在這里”

  葉雪峰閉目養神:“這里是中央直屬空勤部隊,代號39000,你可以掌握的情況就是這些。”

  張參謀長會意:“明白,不該問的不問。”

  車隊抵達省城,省軍區司令員率部迎接,簡單寒暄之后,介紹起本市的情況,紅總司獨大,有數千人馬,五百條步槍,實力相當強大。

  葉雪峰當即作出指示,中央精神是支左,但不能放任民間武裝太過強大,影響到黨的領導。

  軍隊早就對紅總司看不順眼了,首長一句話,各個工作組便開始收繳紅總司的武器,紅總司的主力是大中學校的學生,十六七歲的少年,做什么事情都是五分鐘熱度,造反造多了也有些心理疲勞,被解放軍叔叔一勸說,也就繳槍回去了。

  只有陳忠麾下一幫嫡系人馬,拒絕繳槍,依然盤踞在總工會大樓。

  女戰士閻曉松從家里拿來爺爺珍藏多年的五糧液,王小飛拿出軍用罐頭,用刺刀撬開,幾個骨干分子用茶缸倒了酒,碰杯后一飲而盡,閻曉松嗆得直咳嗽,小臉通紅。

  陳忠道:“同志們,紅總司生死存亡的最后關頭已經到了,是誓死戰斗下去,還是回學校上課,我們舉手表決吧。”

  “我聽總司令的。”閻曉松以崇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偶像。

  “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學校吧,反正省聯總已經被咱們打敗了,再接下來打誰?難道和解放軍對打?”徐紅兵倒是很坦率的提出了建議,他是高干子弟,本來就看不起大義滅親發家的陳忠,以前是迫于形勢,現在形勢逆轉,自然要跳出來。

  “你的意思呢?”陳忠看著自己的忠實部下王小飛。

  王小飛低頭不語,半晌才道:“我同意老徐的意見。”

  “你呢?”陳忠有些氣惱的看著自己的弟弟陳實。

  陳實囁嚅道:“我…我想回家。”

  “沒出息的東西。”陳忠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他心懷凌云壯志,豈是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的,斗敗一個省聯總算什么,重要的是掌握基層政權,貨真價實的當上總司令,實現小時候的夢想。

  雖然陳忠很鄙視那個因偷糧食而被槍斃的父親,但小時候父親講過的故事他都是牢記于心的,陳雙喜給陳子錕當了幾十年的副官,對這位傳奇人物推崇備至,耳濡目染的讓陳忠也了解了許多當年故事。

  陳忠是大義滅親小英雄,十歲就聞名全國,也算是少年得志了,他在心底里瞧不起徐紅兵這樣的紅五類子弟,認為他們全靠父輩的權勢才混到這個層次,這些家伙遠不如自己這個來自底層的革命家。

  陳子錕二十五歲當上將督軍,我陳忠二十歲也能當省委書記,這是埋在他心底的一個野心。

  可是,野心終歸是野心,部隊介入武斗,紅總司瞬間垮臺,部隊散了九成,只剩下一些意志不堅定的屬下,根本無法成事。

  突然之間,陳忠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包括親弟弟在內的部下全都背叛了自己,留在身邊的只有一個類似虞姬一樣的閻曉松。

  外面又響起支左工作隊宣傳車大喇叭的聲音:“同學們,放下武器回去上課,革命學習都不能耽誤…”

  “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下。”陳忠站在窗口,背對著大家,玻璃倒映出他消瘦的面龐。

  “總司令,你也盡快撤離吧。”徐紅兵說完,帶著王小飛大踏步的離去,比起陳忠來,徐紅兵更加具有政治智慧,他知道一條路走到黑是不現實的,除了忠于毛主席這條鐵律之外,其他的立場、信條全都可以隨機應變。

  留下的只有閻曉松,年輕的女紅衛兵從背后抱住了陳忠:“總司令,不要拋下我。”

  女孩子溫熱的胸部頂著陳忠的后背,讓他一陣厭惡,都什么時候了,這丫頭還想著卿卿我我,他媽的小資產階級情調!

  “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陳忠忽然爆發,太陽穴青筋亂跳,嚇得閻曉松倒退了幾步,忽然捂著臉痛哭著跑遠了。

  總工會大樓下,最后一隊紅衛兵走出,向軍方工作隊交出了槍械。

  電燈閃了兩下,滅了,窗戶玻璃都被擋住的室內一片黑暗,陳忠將紅總司的文件付之一炬,最后一個走出了大樓,外面的陽光很刺眼。

  陳忠步履沉重的離開了紅總司盤踞了許久的總工會大樓,一個人孤獨的走在大街上,心中考慮著如何東山再起,忽然頭上一輕,扭頭一看,一個青年搶了自己的帽子撒腿就跑。

  “站住!”陳忠下意思去掏槍,可是手槍已經上繳了,他想都沒想就追過去,偷帽子的毛賊拐進一條巷口,陳忠剛沖進去,迎面就是一棍打來,打得他翻倒在地,血流滿面,恍惚中看到兩個人正剝自己的軍裝和球鞋。

  “你找死!”陳忠忽然暴起,死死抓住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情急之下揮起棍棒,一下,兩下,都砸在陳忠腦袋上。

  終于,陳忠倒地不起,兩個毛賊搶了他的軍帽,剝了他的軍裝、軍褲,武裝帶、腳上的球鞋也被拿走。

  直到傍晚,陳忠的尸體才被群眾發現,破案是別想了,公安局早就癱瘓了,刑偵專家們被打倒批判,軍管小組事務繁雜,也沒精力管這檔子破事。

  叱咤風云一時的省城紅衛兵總司令,當年大義滅親小英雄,靜靜的躺在殯儀館臺子上,身旁是一大堆塑料花,他穿著嶄新的綠軍裝,腳上是一雙新的白色回力球鞋,胸前別著一枚毛主席像章,身旁放著一頂軍帽。

  殯儀館內,泣不成聲,來參加追悼會的全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閻曉松哭的梨花帶雨,陳實抱著哥哥的遺像,王小飛和徐紅兵都是一臉的肅穆。

  細雨蒙蒙,南風嗚咽,上千胸帶白花的紅衛兵送他們的總司令走了最后一程,這是陳忠人生最后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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