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肅還是對計劃有些不理解,他說:“與其這么麻煩,不如直接弄一架客機飛出去。”
陳子錕道:“此言差矣,雖然軍隊素質低下,但丟失一架飛機這樣的大事足以震動中央,掉一批腦袋也是可能的,而且進口運輸機昂貴無比,一架蘇聯造安24需要多少噸糧食才能換回來,咱不能讓國家蒙受這個損失。”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焉能聽不出陳子錕話背后的意思,修好一架報廢的飛機飛出去,和偷一架現役運輸機或者民航客機相比,影響要低多了,搞得好的話,甚至都不會被人發現,這樣就不會連累親人,一舉兩得。
“昆吾兄,想當年你我兄弟偽造官文,前往江北出任護軍使的時候,是何等的年輕,何等的壯懷激烈啊,沒想到臨老卻淪落到亡命天涯的地步,真是造化弄人啊…你下令吧,需要怎么干,我們聽你的。”閻肅毅然決然道。
陳子錕道:“需要怎么干,那得聽你的,你是參謀長啊。”
陳壽也道:“是啊,大帥決策拍板,具體計劃還是要參座來訂啊。”
閻肅道:“好吧,我回家仔細想想,制定一個詳盡萬全的行動方案來,不過還是群策群力,大家有什么好辦法不要藏私才是。”
陳子錕道:“趁亂行事,軍人身份最方便,各位戎馬一生,裝別的不像,扮軍人是本色出演,所以需要幾套軍裝,另外運輸物資還需要一輛卡車,最好是綠色解放。”
軍裝可是稀缺物資,社會上的年輕人為了搶一頂軍帽不惜動刀子,一套正版的六五式軍裝更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但對于這些戎馬一生的老家伙們來說,家里舊軍裝舊大衣有的是,六五式領章帽徽很容易搞到,即便弄不到,自己也能用鋁皮和平絨布偽造。
至于卡車,隨便到街上偷一輛就是,現在造反派鋪天蓋地都是,武斗頻繁,別說征用汽車了,就是把軍火庫搶光也沒人敢管,所以這也不是難事。
真正困難的是如何修好一架飛機,場站廢棄的那架DC3基本上就是一個空殼,與其說是維修,還不如說是新造一架飛機來的貼切,僅憑一個牛師傅是無論如何完成不了這么浩大繁瑣的工程的,必須整個團隊來協作。
好在陳子錕未雨綢繆,早就開始籌備此事,實際上當胡半仙告訴他“不如歸去”的那天起,陳子錕在內心深處就生出這個念頭,只是當年時機不成熟,形勢也沒惡化到這種地步,所以就沒有付諸實施。
老兄弟們領了任務各自散去,陳子錕并沒有強調保密,兄弟們知道輕重,斷不會泄露機密。
回到家里的時候,夏小青也出院回家了,鑒冰她們幾個正在收拾被紅衛兵砸爛的家。
陳子錕讓夏小青給自己化個妝,燕子門擅長暗器和易容,寥寥幾筆就能改變人的面部線條,再配上假發胡須和眼鏡煙嘴等小道具,可以輕而易舉將一個人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人。
風風雨雨共度近四十載,夏小青能猜出丈夫要干一番大事,她沒有勸阻,認認真真幫他化好妝,說了一聲小心。
夜里九點,陳子錕出門,直奔省委招待所,那里經常會停放一些外地來的汽車,偷這種車輛不易被發覺,便于以后行動。
武斗期間的街頭,稀稀拉拉只有很少幾個行人,陳子錕行色匆匆來到招待所墻外,只見陳壽正蹲在角落里,走過去虎著臉道:“同志,你干什么的?”
陳壽慌忙站起來:“不干啥,我等個人。”
“等什么人,你哪個單位的?”陳子錕繼續道。
陳壽忙不迭的掏證件,陳子錕忽然笑了,壓低聲音道:“是我。”
“是你啊,嚇我一跳,還以為是…”陳壽恍然大悟,從兜里掏出一把匕首,“你晚一點說,我這一刀就刺過去了。”
陳子錕道:“來蹲點偷車啊?”
“是啊。”
“行了,你配合我就行了。”
陳壽撿了一塊石頭,遠遠拋過去,砸爛招待所一塊窗戶玻璃,門衛室里的人立刻追出來查看,陳子錕趁機進了大門,四下張望,沒看到卡車,只有幾輛伏爾加,一輛北京吉普212。
就它了,陳子錕沒有猶豫,上前投開車門,鉆進駕駛座,從方向盤下面拽出一把電線,找出火線來打著,汽車發動,直起身子,踩離合掛檔,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趕上陳壽,一腳剎車,陳壽拉開車門迅速跳進來,動作利索的很,絲毫不像七十多歲的人。
吉普車四面漏風,但兩個人的心卻是熱的,找個僻靜之處將吉普車的車牌拆了下來,陳子錕在車上發現一個信封,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龍陽縣委的車,這下樂子大了。”
陳壽正要丟掉車牌,被陳子錕叫停,拿了車牌上車前行,繞了一圈到總工會大樓前才將牌子丟掉。
如今的總工會大樓,是紅總司的司令部。
招待所內,龍陽縣組織部的一幫人正急的跳腳,縣里一共就兩輛吉普車,丟掉的這輛是書記的座駕,因為交通中斷才借給組織部用的,剛到省城第一晚就丟了,這個責任誰也負擔不起。
干部們分頭行動,一人去公安局報案,其他人各處尋找,說啥都要把汽車尋到,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他們發現了蛛絲馬跡,車牌被人丟在總工會大樓前,而且總工會的院子里停著一輛北京吉普。
龍陽縣的干部不知深淺,就要進入查車,立刻被紅總司的人揪住痛打,這下反而坐實了車是紅總司盜竊的事實。
陳子錕搞來的吉普車在廢棄航站停了幾天,進行了小小的改裝,前保險杠上用白油漆畫上軍隊車牌號,足以亂真。
閻肅的行動方案也制定好了,某天上午,一群紅領巾打著少先隊旗來到郊外廢棄航站,拔野草,清理跑道上的枯枝碎葉,給大鐵門和軍事禁區的牌子刷上了新油漆,到處擦得窗明幾凈,這是“駐軍”和附近學校搞得擁軍聯誼活動,一分錢不花,就把航站打掃的干干凈凈,一掃破敗頹廢之色。
幾個老家伙開車來到野外,在一根電線桿下停車,身手最為矯健的陳子錕爬了上去,將電話線連在軍用線路上,車里的閻肅搖動電話搖把,抓起話筒道:“空軍值班室么,要斗私批修,我是民航局啊…我們這邊需要支援…對對對,三輛卡車,一個班的戰士就夠,代我向張參謀長問好。”
打完這個電話,又換了一處繼續打:“不打無準備之仗,民航局么,我是省軍區空軍值班室啊,有這么一個事情,軍區空司要調用兩臺引擎,過一會會有專人帶著介紹信過去拉。”
打完電話,他們駕著吉普車來到空軍基地附近的道路上停下,見到三輛卡車遠遠開過來,曾蛟下車揮手,卡車靠邊停下,一個年輕軍官探出頭,打量一下曾蛟,看他穿著四個兜的綠軍裝,下面是馬褲呢的藍褲子,年紀起碼五六十歲,氣派很足,想來是個大干部,趕緊下車敬禮:“首長,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曾蛟道:“正等你們呢,我是軍區來的,這位是民航局的張處長。”
王三柳從車上下來,和軍官熱情握手:“你好你好,多謝你們了。”
軍官道:“軍民一家親,應該的。”
王三柳低煙,客套,問了軍官的姓名,邀請他上了吉普車,一路駛向民航局方向,卡車遠遠跟在后面,一路上這幫老頭大吹大侃,各種高層事件,中央決策,唬的小小的排級軍官五迷三道。
很快到了民航局門口,早有人迎接,閻肅出示了介紹信,上面寫著調用兩臺Pratt&WhitneyR183090C"TwinWasp"14汽缸星型引擎以及相關備品備件工具等。
介紹信是真的,上面蓋著公章,有領導簽字,再加上來之前有電話聯系,民航局方面不覺有詐,熱情接待,打開倉庫讓空軍戰士們搬運,還借來叉車幫忙,小軍官領著一個班的戰士按照清單搬東西,自始至終都沒和民航局的干部深入交談,畢竟他的級別太低,輪不到他說話。
兩臺引擎,機械航電設備、備品備件、潤滑油液壓油齒輪油,電線電纜,亂七八糟一大堆東西搬上卡車,閻肅在接收單上簽了字,雙方握手話別,車隊向幾公里外的廢棄航站開去。
航站已經打掃一新,卡車停下,戰士們將物資搬進倉庫,連口熱水都沒喝就要趕回去。
“我代表民航局感謝空軍同志們的無私幫助。”閻肅和小軍官握了握手,將他們送走了。
引擎有了,零部件有了,圖紙也有了,可是怎么把這些東西裝到飛機上去,僅靠一個牛師傅是辦不到的,他已經很多年沒碰飛機了,看到這么一大堆東西不禁一陣頭疼。
“對不住,我得慢慢熟悉一下,給我一些時間。”老牛道。
“要多久?”閻肅很急切的問道。
“把這些玩意兒裝起來,再調試成功,怎么著也要一兩年時間吧。”
大家面面相覷,原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看來是萬里長征只走了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