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升級當了爹,算是老部下中得子最晚的,其他象陳壽蓋龍泉這樣的早都當了祖父了,陳子錕也有五十歲了,長子陳北年屆三十,屬于大齡男青年,如今天下承平,也該考慮抱孫子的問題了。
陳北雖然腿瘸了,但還是人民空軍的干部,每月有幾百斤小米的工資,更重要的是,他是省主席陳子錕的兒子,攀上這個高枝全家都不愁吃喝,所以陳北想找個媳婦其實不難,但難就難在找門當戶對品貌皆宜的對象。
原江東官宦圈子里適齡女子沒多少,而且陳北的花花公子名聲在外,知根知底的都不敢嫁給他,革命干部家庭的子女以及軍隊和政府機關的年輕女干部屬于另一個社會圈子,接觸不到。
有一次夏小青半開玩笑的說:“要不是礙著劉婷的關系,我看他小姨倒是合適的人選。”
陳子錕說這肯定不行,亂了禮法的,不過可以讓劉媖幫著介紹一些江大的女同學,一般書香門第的就行。
父母操心費力,陳北卻優哉游哉,自從裝上航空鋁合金打造的假肢之后,他的自信又回來了,這天休息,駕著吉普車來到劉存仁家,找小姨劉媖玩。
來的很不湊巧,老劉家正在招呼客人,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規規矩矩坐在桌旁,藍布中山裝胸前口袋里別著兩桿鋼筆,目光清澈,略帶靦腆。
劉媖陪坐旁邊,有一點幸福,有一點害羞。
劉存仁頭發全白了,依然穿著長衫,笑容可掬看著小女兒領回家的男朋友。
陳北的突然出現讓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劉存仁寬厚的笑笑,說你們年輕人聊聊吧,然后進了里屋,老伴端著茶壺出來,也被他拉了進去。
屋里的氣氛有些尷尬,劉媖介紹道:“這是報社的編輯張廣吟,這位是空軍航校教官陳北。”
張廣吟主動伸出手:“我是她江大中文系同學,聽劉媖說過你的故事。”
陳北和他握了握手,很自然的坐下,隨便聊了聊天,談著談著就冷場。
最后劉媖忽然說:“下個月勞動節,我和張廣吟結婚,到時候你來么?”
陳北笑道:“太好了,我一定來,需要幫什么忙盡管招呼,我這里有車。”
張廣吟和劉媖一起道謝。
陳北道:“你們在商量辦婚禮的事情吧,我真沒眼色,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起身離去,雖然他走路已經比較利索,但仍能看出一條腿的步伐不自然。
忽然劉媖的眼圈就紅了,低聲對張廣吟說我出去送送,疾步出門,院子里靜悄悄的,梔子花開,暗香一片。
對不起…”劉媖說。
陳北站住,慢慢轉身,笑得燦爛:“小姨你說什么呢,祝福你和小張。”
結婚那天,陳北真的來了,還送了一個大紅包,典禮設在省委禮堂,不搞宴會,就買了些花生瓜子糖塊,剪了個大大的紅雙喜,掛了幾個紅燈籠而已,簡樸卻有充滿了喜氣。
婚禮進行到一半,一位重量級客人的到來讓大家驚喜萬分,在熱烈的掌聲中,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步入禮堂,親切和一對新人握手,并祝福他們在婚姻的道路上一帆風順,在革命道路上也要一往無前。
新婚三天沒大小,鄭書記一貫平易近人,今天更加貼近群眾,有那膽大的問道:“鄭書記,你什么時候結婚啊?”
眾所周知,鄭書記為了革命工作耽誤了個人問題,年紀一大把還沒結婚,至今仍孤身一人住在單身宿舍。
鄭澤如微笑著回答大家:“謝謝大家的關心,這些年來一個人生活已經習慣,就不找了吧。”
眾人肅然起敬,還是鄭書記的境界最高,常人難以企及,為了革命工作犧牲個人和家庭的幸福,把整個生命無私的獻給黨,獻給國家,這是多么偉大的情懷啊。
鄭澤如送了一個筆記本和兩支鋼筆給新人,并且應邀當了證婚人,婚禮進行的很成功,很圓滿。
勞動節之后,陳北更加沉默寡言,家里提到給他介紹對象,他就說人家鄭書記都不結婚,我才三十歲急什么。
一個半月之后,朝鮮戰爭爆發,報紙上說南朝鮮在美帝國主義支持下猖狂進攻北朝鮮,被英勇的北朝鮮人民軍挫敗,并且奮起反擊打過了三八線,并且乘勝追擊,連戰連捷,攻克漢城,幾乎將美帝極其南朝鮮走狗趕到大海里去。
朝鮮戰事立刻吸引住陳子錕的注意力,他家里有一個七燈的短波收音機,可以收聽全世界的廣播,自從戰爭開始就每天晚上收聽BBC和美聯社的廣播,關注半島風云。
陳公館的客人又來的稠密了,大家的政治嗅覺都很敏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朝鮮半島被蘇美瓜分,北方是親蘇政權,南方是親美政權,互相虎視眈眈想吞并對方,如今戰爭終于爆發,會不會引發蘇美直接對抗,進而發展為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未可知。
九月中旬,美軍在麥克阿瑟指揮下,在朝鮮中部仁川登陸,切斷南下人民軍后路,北朝鮮軍隊迅速崩潰,戰爭形勢戲劇化,美軍勢如破竹,橫掃朝鮮北部,直逼鴨綠江一線,美軍戰斗機數次騷擾我邊境城市,轟炸掃射,肆無忌憚。
與此同時,美國海軍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揚言保衛臺灣,解放軍的海空力量還很薄弱,強渡臺海的戰役不得不暫停。
戰爭的陰云密布,美軍已經打到家門口,而且東北是中國的重工業基地,大糧倉,中國人民好不容易打跑了蔣匪軍,美帝又卷土重來,企圖奴役中國人民,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時間全國群情激奮,摩拳擦掌,要與美帝開戰。
某天夜晚,楓林路官邸響起急促的電話鈴聲,是從北京打來的長途電話,急招陳子錕進京,陳子錕連夜出發,乘坐專機飛往北京,南苑機場上有專車等候,人到了之后馬不停蹄開往總參謀部。
總參機關燈火通明,外松內緊,陳子錕作為國內為數不多的對美軍戰術戰法和后勤補給比較了解的人員,被緊急召來為國家領導人決策提供建議。
陳子錕在飛機上就寫下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報告,對美國的軍事實力做出詳盡的介紹,對麥克阿瑟本人也進行了分析,這份報告被呈交中南海,而他則面對一群高級參謀進行面對面的解疑答惑。
總參謀部作戰部的高級參謀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軍人,打過日本人,打過蔣匪軍,唯獨沒和美國鬼子交過手,他們一個個拿著筆記本和鋼筆,坐在小會議室里聽陳子錕發言。
“來的比較倉促,準備的不是很詳細,我就從兩方面來說,一個是武器,一個是人…美國是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物質極其豐富,全國工廠開足馬力,可以供應三千萬軍隊,從飛機坦克汽車大炮,到軍裝靴子罐頭干糧甚至口香糖和保險套…”陳子錕侃侃而談,下面一陣輕笑。
“陳主席,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清楚,國民黨軍就是全套美式裝備,開著道奇十輪卡,拿著卡賓槍,喝可口可樂吃火腿罐頭,可還不是被我們消滅了。”一個參謀說道,大家紛紛附和。
陳子錕笑了一下:“即使是最精銳的國民黨軍也達不到普通美國陸軍師的標準,首先就是后勤跟不上,美國標準陸軍師一次齊射的彈藥投射量是多少,誰知道?”
沒人回答。
“日本甲種師團的一次齊射彈藥投射量是十噸,國民黨精銳整編師尚且達不到這個標準,而美國陸軍師一次齊射,就能發射出五十噸的彈藥,這還不算陸軍航空兵和海軍艦炮的支援,美軍打仗,火力為先,掌握制空權,先用炸彈把你轟上十遍,再用重炮群接著轟,最后才讓坦克上,對方往往連敵人的面都沒見過就被打殘了。”
下面沉默了,參謀們深深皺起了眉頭。
“陳將軍,你提供的信息很有幫助,但我們相信,戰爭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再強大的武器也要有人來操作,貪生怕死的敵人,給他再厲害的坦克大炮也沒用,解放戰爭中我們已經驗證了這一點,我軍在解放濟南的戰役中,一個戰士就俘虜了一個團的敵人。”還是剛才那個年輕參謀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
陳子錕道:“你說的很對,這也是我下面要講的第二個方面,人,美國的國民性總體來說是粗野豪放的,早期西部拓荒,女人和孩子一樣也拿起槍支對抗印第安人,美軍士兵雖然貪生怕死,油腔滑調,但基礎素質好,人人都識字,能操作機械,而且愣勁上來也敢玩命,太平洋戰爭時期,美國海軍陸戰隊和日本軍隊在硫磺島、瓜島上血戰,傷亡率是極高的…”
參謀們在筆記本上記錄著,能到總參工作的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輩,戰略上藐視敵人可以,但是絕不能對敵人的優勢視而不見。
陳子錕繼續講解美軍的戰術特點,忽然小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個軍官進來低聲道:“陳將軍,主席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