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進入緊急狀態,陳子錕擴軍備戰,征募退伍軍人,以軍官學校學生為骨干,迅速組建新江東軍,城市里開始修建街壘,堆積路障,淮江航道也布了水雷,楓林路官邸屋頂上,架設了高射機關槍。
英國駐江東領事約翰.沃克先生緊急求見陳子錕,當年的南京總領館二等秘書現在已經是堂堂的領事了,陳子錕在官邸會客室接見了他。
沃克注意到,陳子錕和他的士兵們已經摘掉了青天白日徽和任何與國民黨有關的標記,穿著沒有軍銜的美式軍服,顯得極其怪異。
“陳將軍,我請求你保護在江東的英國僑民以及財產安全。”沃克先生開門見山,提出要求。
陳子錕滿口答應:“我部絕不擾民,這個你盡可放心。”
沃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不擔心您的軍隊騷擾外國僑民,我擔心的是幾個月后解放軍的到來,要知道,在沒有文化的士兵眼中,英美白人就是資本主義,就是資產階級,就是敵人。”
陳子錕道:“既然不放心,為何不直接撤離,南京的外交人員都撤往廣州了,也不差你們這些人。”
沃克道:“撤離與否,全憑僑民自愿,領事館不會干涉,但我會留到最后。”
靜了一會,陳子錕覺得需要重新審視這位外交官:“沃克先生,為什么你要留下?”
“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我相信即便是一個嶄新的共產黨中國,也需要和世界,和英國打交道。”沃克說這話的時候非常鎮定。
“祝你好運。”陳子錕向他伸出了手。
“也祝你好運,實際上你比我更需要運氣。”沃克領事和陳子錕握了握手。
上海,陳公館,傍晚時分迎來一位熟悉的客人,正是此前來給嫣兒做媒的唐嫣,看到眾人不友善的目光,她和煦的笑笑:“別這么看我,我是來幫你們的。”
姚依蕾道:“誰派你來的?”
唐嫣道:“這個并不重要,陳子錕已經發動起義,現在蔣介石要把你們押往臺灣,如果真去了臺灣,親人再想團聚可就難了。”
鑒冰道:“那你打算怎么幫我們,我們為什么信你?”
唐嫣道:“我的計劃是偷梁換柱,送你們去香港,至于相不相信,那是你們的事情,我既然能站在這里,本身就可以說明問題。”
姚依蕾和鑒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我們要商量一下。”
“請便,但最好不超過十分鐘。”唐嫣看了看手表。
姚依蕾和鑒冰兩個人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這點問題自然想的清楚,她倆只是討厭唐嫣的為人而已,覺得這個女人不可靠,關鍵時刻陳嫣發話:“媽咪,二娘,不能猶豫了,千鈞一發啊。”
姚依蕾道:“好吧,咱們就信她一次。”
也不用收拾行李,一家人從后門出去,上了兩輛汽車,直奔碼頭而去,那些公館周圍轉悠的特務早已不知去向。
“唐記者,你真是神通廣大。”鑒冰酸溜溜說道。
唐嫣微微一笑:“樹倒猢猻散,這幫特務不也得給自己留條后路。”
碼頭上影影綽綽停著一艘貨輪,汽車停下,一家人下車,唐嫣道:“這條船是去香港的,你們抵達之后,會有人接應。”
姚依蕾道:“謝謝你。”
唐嫣道:“不用謝我,要感謝就感謝黨中央,周副主席,是他親自做的安排。”
忽然陳南道:“唐阿姨,那我哥哥和舅舅他們怎么辦?”
唐嫣遲疑了一下:“林教授現在已經安全了,陳北…我們會有辦法的。”
江東沃野上,國民黨軍五路縱隊齊頭并進,湯恩伯中將帶著一群副官參謀站在小山坡上,用望遠鏡眺望遠方。
“湯司令,再有八十公里就是省城了,叛軍并未布置防御陣地,看來是要打巷戰。”一個參謀說道。
另一個參謀道:“陳子錕善守城,北泰防御戰耗掉日軍一個精銳旅團,這一仗怕是不好打。”
湯恩伯冷哼一聲:“此一時彼一時,我倒想看看,陳子錕拿什么和我巷戰。”
大軍加快了行進速度,一架飛機在空中盤旋,是蔣介石親臨前線指揮,通訊官捧著無線電過來,湯恩伯拿著話筒向飛機上的蔣介石做了保證:“校長請放心,卑職一定取陳子錕的人頭來見。”
掛了無線電,湯恩伯意氣風發,道:“傳令下去,急行軍,我要在省城吃明天的早飯。”
傍晚的省城,戰備工作還在繼續,郊外機場上,陳子錕把林文靜和劉婷以及小女兒送上了去江北的飛機。
“你真要與城共存亡么?”林文靜憂心忡忡。
陳子錕拍拍她的手:“那只是宣傳策略,威懾一下湯恩伯,這是內戰,打來打去死的都是中國人,我起義就是為了少死幾個人,怎會血戰到底。”
林文靜松了一口氣:“那你千萬小心,我和女兒等你回來。”說著進了機艙,留下劉婷和他說話。
機場上風很大,劉婷的頭發吹散,青絲中竟有些白發了,她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幫陳子錕整理一下衣服,道一聲珍重。
飛機在夜色中起飛,陳子錕揮手道別,坐在吉普車上靜靜點了一支煙,遠處炮聲隱約可聞,是國民黨軍的先頭部隊在進行火力準備。
驅車趕回楓林路官邸,共產黨江東省委社會部負責人鄭澤如已經等在這里,和他一起的竟然是黨通局的特務徐庭戈。
“徐庭戈同志早就秘密加入了我們,在隱蔽戰線上工作。”鄭澤如做了介紹。
陳子錕點點頭:“甚好,我們也是老相識了。”
閑話少說,進入正題,鄭澤如帶來情報,國民黨軍的火力配置,番號部別,一應俱全,陳子錕不禁嘆為觀止:“貴黨的情報工作真是做到家了。”
鄭澤如自信的一笑:“南京國防部的戰略部署,還沒發到下面部隊,就先到了西柏坡,對了,陳將軍準備怎么堅守省城?我倒是有幾個不成熟的提議。”
陳子錕打斷他說:“我沒打算堅守省城,這里沒有工業設施,只是一座城市而已,打成尸山血海沒意義。”
鄭澤如一怔,隨即道:“也不能說沒意義,政治意義還是很重大的。”
陳子錕道:“政治意義,那不就是和沒有一樣么,我關心的是部下的生命,市民的安危,這些才是實在的。”
鄭澤如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們尊重您的選擇。”
當夜,陳子錕率軍撤出省城。
湯恩伯軍推進到省城邊緣,卻不敢繼續前行,陳子錕的威名遠播,他們生怕中了埋伏,就這樣一直等到天亮,才在湯恩伯的督促下開進省城,占領了省府大樓和電臺。
湯恩伯立即向南京發電報,聲稱經過浴血奮戰,國軍成功平叛,堵上了江防前線的漏洞,只要稍待時日,就能生擒叛將陳子錕。
但這則捷報絲毫也不能給南京方面帶來任何喜悅,解放軍百萬大軍壓在從湖北到江蘇的長江北線,秣馬厲兵,收集船只,準備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渡江戰役,國軍的壓力驟增,哪還有精力去剿滅陳子錕的叛軍。
再者說,陳子錕是打游擊出身,滑的很,日本人的掃蕩都能應付,還怕湯恩伯的圍剿么。
陳家人離奇的從保密局特工眼皮底下消失,但此時蔣介石已經顧不上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了,他要考慮的是怎么守住半壁江山。
南京空軍基地,陳北剛執行完飛行任務,就被憲兵逮捕,移交給保密局特工人員審查,在一間密閉的房子里,一百瓦的臺燈照著臉,特務質問他有沒有叛變行動,陳北矢口否認。
“不要以為我們不敢動你。”特務陰惻惻說道,“當初你的威風哪去了,再牛逼一個我瞧瞧啊。”
陳北傲然道:“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倆單挑。”
特務一巴掌抽過去,震得手疼,陳北嘴角也流血了。
“告訴你,你爹背叛黨國,就是誅九族的死罪,父債子償,就算你沒參與,也逃不了一死,給我打!”特務頭子一聲令下,陳北在吊起來用皮鞭猛抽,竹簽子火筷子老虎凳辣椒水輪番的上。
折騰了半宿,特務們累得氣喘吁吁,陳北依然硬挺:“就這點手段,爺爺還沒嘗夠呢,再來!”
特務們耳語幾句,為首一人道:“行,算你狠,今天先到這兒。”
次日清晨,地牢的鐵門打開,一縷陽光射入,遍體鱗傷的陳北艱難的睜開眼,看到兩個穿憲兵制服的人下來,將自己架了起來,鐵鐐在地上拖行,嘩啦啦的響著,不大工夫來到監獄內部刑場,高墻電網,地上隱隱血跡。
“陳北,再問你一遍,有沒有參與叛變?”一個高高在上的聲音響起。
陳北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要是參與了,你們還能抓著我真是愚蠢!”
特務上前拿出黑布頭套要往他頭上罩,被陳北拒絕,于是幫他扎緊了褲腿,說是槍斃之后人會大小便失禁,弄臟了地面不好看。
陳北點點頭:“有勞了。”
身后響起口令聲:“預備…”
陳北閉上了眼睛。
槍聲響起,銷煙彌漫,陳北卻沒有倒下,憲兵過來解開了他的鐐銬,一個中山裝打扮的中年人道:“經國先生有令,法外開恩,予以特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