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幾乎是中國最有權勢的人,軍統有十萬在冊特工,外圍人員數十萬計,還有十余萬美式裝備的武裝部隊,他又是搞暗殺出身的特工,平時最注意安全工作,行蹤隱秘,警衛森嚴,竟然死了,實在離奇。
沈開是戴笠的心腹手下,老板死了,他自然大為不安,收編江東交警的事情哪還有心情繼續,他匆忙告辭,善后去了。
陳子錕也很震驚,戴笠之死疑點多多,斷不會是飛機失事這么簡單,他找到劉婷分析情況,討論是誰弄死的戴笠。
“很可能是蔣委員長安排人做的。”劉婷經過深思熟慮后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軍統勢力過大,尾大不掉,即使被分割為國防部保密局和交警總局等單位后,權力還是集中在戴笠一個人手上,據說他還謀求中常委的位子,還想當海軍司令,由此可見此人政治野心之大,怕是已經引起最高當局的忌憚。”
陳子錕深以為然:“戴笠最近是太狂了一些,認不清自己的位置,這人死了也就死了,我納悶的是他究竟掌握了我什么把柄,居然明目張膽要收編我的部隊。”
劉婷也很不理解:“這恐怕就要問戴笠本人了。”
事已至此,只能作罷。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陳子錕在樓下餐廳吃過了飯,上樓來到書房門口,忽然發覺書房里面有動靜,他不動聲色,一手握住門把手,一手從褲子口袋里掏出袖珍手槍,猛然開門進去,正看到燕青羽坐在自己位子上。
“是你?”
“是我,姐夫,你還真是槍不離身啊。“燕青羽笑道。
“你這段時間跑哪兒去了,鬼鬼祟祟的,躲誰呢?”陳子錕收起了槍。
燕青羽道:“說來話長,暫且不表,我來是給你送一樣東西的,你看仔細了。”說著拿出幾張照片遞過來。
陳子錕接過一看,不禁心驚肉跳,這是一份翻拍版的手寫口供,內容可謂驚天動地!
美國人意圖暗殺蔣委員長!
這個計劃已經過期,本來預定在1944年3月蔣介石乘機訪問印度時下手,人為制造一起空難,專機飛越喜馬拉雅山時將發生意外,引擎停車,所有人跳傘,但降落傘全都做過手腳…
更震驚的還在后面,蔣介石死后,美國人準備推出一個接替者來統率中國軍民配合美方進行對日作戰,而這個人,就是自己。
陳子錕驚出一身冷汗來,腦子迅速轉動,這個時間點,正是蔣介石和史迪威關系最惡劣的時期,和羅斯福總統之間也頻臨決裂,美國人想除掉他,換一個能默契合作的人上臺,便于利用中國的資源對日作戰,在邏輯上是行得通的。
仔細回想,當時恰逢日本發動壹號作戰,國內告急,蔣介石便臨時取消了訪問印度的計劃,沒想到日本人無心之間竟然救了蔣介石的命。
如今日本已經戰敗,美國也換了新總統,這個計劃自然廢止,但是東窗事發,自己雖然無辜,也必然深受其害。
再往深處回憶,在美國時期,戰略情報局的人跟蹤自己,搜查自己的行李,想來也是這個龐大計劃的一部分,他們在考察、評估自己,甚至連授予美軍準將軍銜也是其中一環,制造出一個光輝燦爛的英雄人物,便于大家接受認可,充當中國的新領袖,美方的代言人。
“這東西,從哪里弄到的?”陳子錕手有些顫抖,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一旦泄漏,以蔣介石的心胸,自己必然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燕青羽道:“從戴笠的保險柜里弄到的,原件大概已經燒毀了。”
陳子錕大驚:“戴笠之死,是你下的手?”
燕青羽道:“我沒那么大本事,我只不過使了個計策,讓他們自己內訌而已,戴老板的死,這筆帳應該記在馬漢三頭上。”
“軍統北平站的馬漢三?到底怎么回事?”
“馬漢三曾經叛變過,東窗事發,戴笠要執行家法把北平站一鍋端,我是打草樓兔子,順便撈到了這份情報,就給馬漢三送去了一份影印版,來個借刀殺人。”燕青羽笑的很滲人。
陳子錕嘆息:“可憐戴笠搞了一輩子特務,最終還是死在暗殺之下,圣經里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耍刀的必然死于刀下,一點不假…不過,這份情報究竟有幾個人看過?”
燕青羽道:“這是最頂級的絕密,肯定知道的人沒幾個,戴笠親信的幾個人都在飛機上,一塊兒完蛋了,文件也燒毀了,姐夫你就放心吧。”
陳子錕點點頭,他終于明白戴笠為什么獅子大開口,要收編自己的部隊了,原來手上掌握了這個殺手锏。
忽然門開了,夏小青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盤水果,瞅見燕青羽一點也不吃驚:“就知道你小子來了。”
燕青羽訕笑:“姐啊,您神機妙算,咋知道的?”
夏小青道:“樓下狼狗蔫了吧唧的,八成是中了燕家獨門,你小子,做事總露馬腳。”
燕青羽道:“還是姐姐您厲害,那啥,我沒別的事,就是來走個親戚。”
夏小青道:“誰家走親戚爬窗戶翻墻頭,都光復了,你躲什么?又不是真當了漢奸。”
燕青羽道:“我有別的事,姐姐就別問了,都是老爺們的事情。”
夏小青冷哼一聲,不再追究,只問他滄州老家情況怎么樣。
“嘖嘖,都好著呢,燕忌南當了縣保安團的團長,家里重修了祖墳,連帶著把咱夏家的祖墳也修了,都好,姐姐您就放心吧。”
“哦,那我就安心了,你們聊吧。”夏小青知道他們有正經事,便退了出去。
燕青羽道:“姐夫,我這次來有一事相求,能不能送兩個人回日本。”
陳子錕道:“是你那老朋友御竜王吧,好吧,看你面子,我就幫這個忙。”
一周后,上海虹口碼頭,駛向大阪的輪船就要起航了,船上滿載赴日進行軍艦接收、戰犯審判的軍人和法官,御竜王身穿國軍少校制服,和淺草珈代一起向燕青羽辭行。
“青羽,這一別,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見,珍重。”御竜王張開雙臂,兩人用力擁抱,互相拍打著后背。
汽笛長鳴,在催促旅客登船,御竜王提起皮箱正要出發,忽然淺草珈代說:“非常對不起,可是我決定留下。”
御竜王似乎并不驚訝,看了看燕青羽,點點頭:“燕,好好照顧珈代!”
輪船起航了,燕青羽和淺草珈代在碼頭上不斷的揮手,直到輪船消失在天際,四月的上海,春暖花開,燕青羽的心卻格外寂寥,他和淺草珈代一起漫步在街頭,梧桐樹下投射著斑駁的陽光,路邊一家咖啡屋內,電唱機正播放著友誼地久天長。
燕青羽忽然心中一動,讓淺草珈代先回家,自己走進了咖啡屋,在墻角的火車座上坐下,點了一杯拿鐵,閉上眼睛靜靜品味回憶。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女子坐到了他的對面。
燕青羽眼睛都沒睜開,道:“你終于出現了。”
來的是唐嫣,她淡淡一笑:“該來的總是要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之間的合作終于可以結束了。”
燕青羽終于睜開眼睛:“哦?”
唐嫣道:“你不要誤會,組織并沒有拋棄你,在抗日戰爭期間,你的情報讓我們減少許多損失,組織上給你記了功,你的級別也提高了,現在歸中央直屬,連我都要稱你一聲領導了。”
燕青羽道:“哦?”
“所以,現在我已經不適合做你的聯絡人,你的新聯系人是…”唐嫣湊過來,在燕青羽耳畔輕輕說出一個名字來。
燕青羽眼睛瞪大了:“他!”
唐嫣滿意的笑了:“怎么樣,組織對你還是很重視的吧。”
四月,蘇軍撤出長春,東北民主聯軍隨即占領長春,重慶《大公報》發表《可恥的長春之戰》社論,抨擊蘇聯以及中共,《新華日報》以《慶長春》的文章回擊,一周后,哈爾濱也被民主聯軍占領。
六月,江東省城,楓林路官邸內,陳子錕坐在客廳里看報紙,小南趴在桌子上調著短波收音機,喇叭中傳來一個激昂的男聲,與中央電臺糯甜的女聲播音截然不同。
“下面播放兩篇解放日報社論,《美國應立即停止助長中國內戰》,《反對美國幫助屠殺東北人民》,請聽詳細內容…”
小南正聽的入神,劉婷走過來關掉收音機:“還不做功課去。”
“做完了,媽媽讓我聽聽嘛。”小南已經是十六歲高中生了,穿著網球鞋和短褲,眉清目秀,儼然一個帥哥胚子。
劉婷道:“你還小,不要提早關心政治,你的任務是讀書學習,做工程師或者醫生、律師,教師。”
小南道:“不,我要入伍,像爸爸和哥哥那樣當飛行員,開戰斗機,開野馬戰斗機!”
劉婷沒好氣道:“家里一大群穿軍裝的還不夠啊,不許,堅決不許。”
陳子錕放下報紙道:“小南,過來,給爸爸說說,為什么關心政治新聞?”
小南道:“我們同學都關心,反饑餓,反內戰,是每一個青年的責任,當局發動內戰,不得人心,報紙廣播里也盡是謊言,同學們都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所以我…”
陳子錕道:“報紙和廣播都是宣傳手段,你聽了又有何用,關鍵還是要靠自己思考,用這兒。”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知道了,爸爸。”小南對父親還是很敬畏的,不敢強辯,不過看他眼神,分明不大服氣。
傭人進來道:“老爺,徐先生來了。”
有客人到,小南乖乖上樓去了,劉婷陪著陳子錕會見了黨員通訊局駐江東站主任徐庭戈。
所謂黨員通訊局就是以前的中統,軍統改為國防部保密局,中統也調整成這個名字,徐庭戈搖身一變,從漢奸變成了接收大員,又變成中統骨干,可見其人本事之大,手腕之高明。
徐庭戈表現的很謙恭,客氣一番后拿出一張照片:“陳長官,可認識這個人?”
陳子錕一看,這不是燕青羽的照片么。
“你找他作什么?”
“此人有共諜嫌疑。”徐庭戈煞有介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