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坡,陳子錕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打算,江北消息閉塞,交通不便,唯一的收音機也被彈片炸壞了,想獲取外界信息都難。
陳子錕的決定是,開辟江北游擊區,利用日寇兵力不足的特點,立足大青山,頻繁出擊,殲滅小股敵人,破壞鐵路,伺機收復北泰。
“打游擊,最重要的是機動性,江北地形復雜,水網密集,汽車摩托未必比得上兩只腳快,我們可以組建一支騎兵隊,神出鬼沒打擊敵人。陳壽,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
“好嘞。”陳壽應道。
“薛斌,你去找蓋龍泉,讓他把隊伍拉起來,咱們兄弟一塊兒跟日本人拼。”
“沒問題,絕對辦的妥妥的。”薛斌一邊磨刀霍霍,一邊答道。
“我負責什么?”陳啟麟按捺不住了。
“你啊,跟我一起去重慶,開展敵后作戰,沒有支援可不行,咱的家底子都打光了,得找委員長要點槍支彈藥和銀元什么的。”陳子錕道。
“是!”陳啟麟敬了個禮,欣喜萬分,他是正規軍出身,瞧不起游擊戰,早想重回軍隊,在正面戰場和日軍拼個你死我活了。
夏小青道:“如今四面都是日本人,怎么走?你想好沒有?”
陳子錕道:“我目標大,不能走省城上海香港重慶這條線路,只能翻越大青山,經河南入湖北,再進四川,啟麟,驍勇,還有你,咱們四個人一路,不過在出發前,先要把江北的事情安排好,把抗日游擊軍的大旗豎起來,咱們要讓日本人在江北無法立足!”
眾人摩拳擦掌,雄心萬丈,各自準備去了。
陸續打了幾次伏擊,把四五口徑的子彈基本上耗盡了,幾十支湯普森成了燒火棍,陳子錕讓人把剩余的百十發子彈都集中起來,供自己兩把大眼擼子使用,湯普森全都拆下槍栓,用黃油和雨布包裹起來,埋到地下,等子彈運來再挖出來重見天日。
現在部隊使用的基本上都是繳獲的武器,日式的三八大蓋和歪把子輕機槍,三八式還算差強人意,槍管長,打得遠而準,6.5的友坂子彈后坐力也很小,怪不得日本鬼子個個都是神槍手,不過歪把子就沒那么好使了,供彈不暢,故障頻發,打仗的時候還得用個小油壺不停給子彈刷子彈,要不然就下不去彈,實在令人蛋疼,尤其是使慣了捷克造的伙計,恨不得把歪把子拆了丟進糞坑。
夏小青使的是一支僅存的雷明頓步槍,這種加裝望遠鏡頭的狙擊槍其實是一種獵槍,使用點308口徑的子彈,國內根本買不到,僅剩的幾十發全給了夏小青,她的槍法比陳子錕還要略勝一籌,到底是練暗器出身的,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活兒就交給她了。
其余人等的武器雜亂無章,有什么用什么,老套筒、漢陽造、毛瑟、三八式,盒子炮,甚至還有老式火銃,每支槍的子彈多的三五十發,少的只有幾發,一向財大氣粗的北泰軍,終于嘗到了缺糧少彈的滋味。
部隊在南泰附近鄉下活動,都是本鄉本土的子弟,地形熟,人頭熟,打起仗來得心應手,占領南泰縣城的一個中隊日本兵,少于十人不敢上街,不帶機槍不敢出城,每回出城掃蕩,這邊開出兵營,那邊消息就傳出去了,幾場伏擊戰下來,小鬼子龜縮城內,連頭都不敢冒了。
陳子錕行蹤不定,有時候住在下馬坡,有時候住在龔家村,有時候直接上大青山宿營,狡兔況且三窟,何況是游擊軍的領袖。
這天,陳子錕帶著部下來到龔家村吃晌午飯,自從日本人進了南泰,鄉下就進入無政府狀態,老百姓不用給國民政府納糧,更不用給日本人交稅,他們只要管游擊軍的一天兩頓飯就成。
龔梓君就是龔家村人,當年他爺爺養了兩個有出息的兒子,父親是縣里的鄉紳,叔父是省城的銀行家,龔梓君本人更厲害,一度擔任省財政廳長,不過現如今財政廳長卻淪為游擊軍的糧臺,專管一百來號人的吃喝拉撒。
村里的族長是老德順爺爺,輩份和龔梓君的爺爺是一樣的,七十多歲,身子骨硬朗的很,整天端著一個小白玉煙袋鍋子,蹲在村口大槐樹下面吧嗒吧嗒的抽著,罵這個訓那個,小輩們都怕他,唯獨龔梓君不怕。
“梓君是大學生,文曲星下凡,和你們這幫狗日的不一樣。”老德順經常這樣說。
游擊軍到了村里,鄉親們張羅了不少好菜,鄉下釀的米酒,高粱米飯,豬肉燉粉條子,管夠,大伙兒抽的滿嘴流油,老德順坐在一旁笑瞇瞇抽著煙袋,偶爾端起酒碗陪著陳子錕喝一個。
“陳司令,您說這小日本子,能把咱中國占了么?”老頭問道。
陳子錕哈哈一笑,拿過一個小酒盅說:“這個,就是日本。“
又拿了一個大海碗放在旁邊,道:“這個,是咱中國,中國有四萬萬人,比日本人多地廣,您老說,誰能贏?”
老德順道:“陳司令,您這話有我聽別人也講過,但不是那么回事,想當初,滿清韃子不過是東北老林子里的野人,不照樣把大明朝給滅了,日本雖小,野心可不小,堪比當年的韃子,輕視不得啊。”
陳子錕肅然起敬,這個老頭不簡單。
“老人家,現在可不是明朝那時候,科技發達,電燈電話,飛機大炮,日本人船堅炮利,武力是比咱們厲害,但他們卻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英國美國德國蘇聯,這些國家哪一個單拉出來,都比小日本厲害,他們不會看到中國被日本一家獨占的,我估摸著,等把日本人的實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列強就會出手相助。”
老德順點點頭:“你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這當今世界,好比春秋戰國,得合縱連橫才成啊。”
陳子錕道:“是這個道理,中國要爭取英美支持,才能把日本人趕出去。”
“那要是日本也有明白人,和德國蘇聯聯合對抗英美,那如何是好?”老德順皺著眉頭抽著煙袋,以一個農村老人的智慧分析著錯綜復雜的國際局勢。
陳子錕道:“天下大勢,分分合合,冥冥中自有天意,就算亡國滅種又如何,蠻夷入主中原向來沒有長久的,最多百十年,照樣是漢家江山,咱們做軍人的,不敢比岳武穆,文天祥,但拼了這條命和小日本死磕,還是能做到的。”
老德順一拍大腿:“陳司令,說話說的提氣,來,干!”
兩人端起酒碗,碰了,咣咣咣的猛喝,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來,豪邁至極。
老德順招呼孫媳婦道:“小娥,把咱家的雞殺了,晚上吃辣子雞!”
小娥脆生生答應著,挺著大肚子去雞窩里抓雞。
“懷的是男娃,老漢我就要抱重孫子了。”老德順喜滋滋道。
“那得再喝一個,恭喜啊。”陳子錕又端起了酒碗。
外面一陣人喊馬嘶,陳壽回來了。
陳壽奉命組建騎兵隊,在外面忙和了幾天,終于初見成效,半買半征搞了不少大牲口,陳子錕興沖沖到打谷場上一瞧,頓時傻眼。
一群騾子正打著響鼻,興高采烈的聚在一起,不對,其中似乎摻雜了一些毛驢,唯獨不見馬匹。
“沒辦法,鄉下養馬的本來就不多,北泰打仗的時候又征集了不少,現在只有騾子和毛驢了,也能湊合。”陳壽一臉苦相地解釋道。
“可是…”陳子錕有些語塞“你不能讓我的騎兵騎著騾子揮舞恰希克馬刀吧。”
“咋不能,騾子吃苦耐勞,跑得也不慢。”
“我知道,我是說,騎兵的臉往哪擱?”
“打仗連命都不要,還要臉干啥?”
聽了陳壽無比彪悍的解釋,陳子錕無話可說,一挑大拇指:“騾子就騾子!我認了,毛驢堅決不能要,這畜牲脾氣倔,關鍵時刻脾氣上來,耽誤大事。”
仿佛聽懂他的話一樣,騾子群里一頭大黑驢不滿的叫了起來,搞的大家哄堂大笑。
回到酒桌上繼續商討如何組建騎兵,正說著,薛斌也回來了,先端起酒碗猛灌幾大口,一抹嘴,憤憤道:“老蓋不仗義!”
眾人納悶,難道蓋龍泉不愿意抗日?
“老蓋說,他不參加咱們的游擊軍,自己組建了聯莊會,聯防自保,我就奇了怪了,這不一回事么。”薛斌道。
陳子錕道:“不一樣,咱們是打日本的,他們是自保的,不會主動招惹日本人,當然要和咱們劃清界限,蓋龍泉到底老了…”
忽然一人氣喘吁吁跑過來:“不好了,鬼子出城了,大隊人馬奔著下馬坡去了。”
陳子錕放下酒碗:“集合!”
尖利的哨音中,分散在老百姓家里吃飯的游擊軍士兵們急匆匆來到打谷場列隊,征集來的騾子正好派上用場,雖然沒有鞍子和馬鐙,照樣能騎,權當騾馬化機動步兵了。
陳子錕一聲令下,騎兵隊翻身上騾,向村口急馳而去,馳援下馬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