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中華民國首都南京陷落,日軍進城后采取中世紀的野蠻做法,放縱士兵進行屠城,無辜市民、被俘士兵,遭到集體屠殺,慘死者達數十萬!南京幾成空城。
消息一出,舉世震驚,紛紛譴責日本獸行,可是這些譴責如同隔靴搔癢一般毫無作用。
從盧溝橋事變到南京淪陷,不過半年時間,中國半壁江山已被日本占領,東北、華北、蘇南的同胞,盡成亡國奴。
江東省城,人心惶惶,南京大屠殺的傳聞如同插了翅膀一樣飛遍各處,有隨軍記者泄露出的照片顯示,日寇竟舉行殺人競賽,以砍中國人的腦殼為樂,如此殘忍野蠻,令人發指。
恐懼、絕望、失落、悲傷的情緒蔓延在各處,江東子弟兵都打完了,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江東省陸續出了兩萬青年,這些人全都沒有回來。
不過長官們倒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陳壽和薛斌都是土匪出身,見機行事比誰溜得都快,陳啟麟倒是正兒八經的革命軍人,眼瞅陣地守不住了,打算舉槍成仁,正好一顆炮彈炸響,把他炸成重傷,衛士們抬著他撤出陣地,堅守陣地的士兵們全都犧牲了。
陳啟麟身負重傷,至今躺在病床上,陳壽和薛斌無言見江東父老,整天在一起喝酒罵人,罵蔣介石,罵唐生智,整個南京保衛戰部署指揮的是一塌糊涂,十幾萬大軍,真正戰死的沒多少,大都是潰敗路上自相踐踏而死,或是被俘虜之后屠殺的。
這幾個月來,陳子錕忙的團團轉,轉移北泰工廠設備人員物資,接洽蘇聯志愿航空隊,身兼數職,在武漢、江東之間穿梭奔忙。
中國空軍建設極為艱難,陳子錕一直建議大規模進口戰斗機,建立強大空軍,但是他這個航空委主任委員只是擺設,航空方面的決策,都是兼任航空委秘書長的蔣夫人美齡做出的,她深受丈夫影響,認為中日之間近期爆發大規模戰爭的可能性很小,便把采購飛機的款子存在香港銀行里吃利息,錢生出了小錢,空軍的飛機卻打了水漂。
盧溝橋事變后,中央認為戰爭不可避免,這才向美國緊急采購戰斗機,并且立即付款,但美國政府提出不包運輸,讓中國人上門自提。中國根本沒有遠洋貨輪,就算有,也過不了日本海軍封鎖那一關,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對此陳子錕只有一句恨恨的評價:“娘們當家,墻倒屋塌!”
去年八月,中蘇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后,蘇聯空軍陸續來華助戰,并向中國提供大批飛機和航空器材,短短幾個月內,出售飛機二百三十二架,戰斗機轟炸機俱全,反觀歐美,訂購三百多架,只到貨八十五架,其中還有十三架沒安裝好。
蔣委員長一貫反蘇親英美,可關鍵時刻,雪中送炭的竟然是蘇聯,英美卻態度曖昧,不敢招惹日本,當然這事兒大家都不提,以免傷了委座自尊。
空軍建設迫在眉睫,陳子錕將中央航空學校改為空軍軍官學校,增設空軍參謀學校、幼年學校和通信、機械學校,大規模培養空軍人才,但物資奇缺,人員匱乏,事情繁雜,他本來就不擅長處理文案,一時間頭都大了。
好在可以經常飛回老家換換腦子,現在中國上空已經變成日本飛機的地盤,乘坐運輸機很不安全,陳子錕來往各地都是親自駕駛一架蘇式伊16戰斗機,遇到沒有戰斗機護航的日本轟炸機,還能抽冷子敲兩架下來。
回到省城,徑直到省政府找閻肅商討防守江東事宜,閻肅說我現在是文官,打仗的事兒還得找陳壽。
陳子錕和閻肅走到陳壽屋門口,正聽見陳壽和薛斌痛罵唐生智該死,嘴上說什么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誰敢渡江逃走就地槍斃,自己卻偷偷預備一艘小火輪,日軍一開始進攻,當官的就全跑了,南京這一仗打得實在窩囊。
閻肅咳嗽一聲,屋里立刻不吭聲了,陳子錕走了進去,兩人站起來立正:“陳主任好。”
陳子錕披著黑色斗篷,上下打量著兩人,看的他倆毛骨悚然。
“大帥,弟兄們已經盡力了…”陳壽低頭道。
“我不怪你們,錯在大本營,錯在委座,錯在唐生智,指揮失誤,連累了無辜百姓,南京已失,江東危急,我想聽聽你們倆什么意見?”陳子錕摘下大氅,坐到了桌旁。
陳壽道:“江東的兵已經打光了,現在只剩下各地的保安團和警察,還有陸軍學校的學員,臨時征募也來不及,憑這些兵,根本沒辦法和小日本干仗。”
薛斌也直搖頭:“稅警總團是全國最精銳的兵了,和日本鬼子也就打個平手,讓保安團和警察上陣,那不是送死么。”
陳子錕問閻肅:“你怎么看?”
閻肅苦笑:“就算打,也沒有武器了,重裝備全都丟在南京了,淞滬會戰,消耗的可都是咱們的家底子,現在軍火庫里只剩下幾千條老舊步槍,型號口徑混雜,子彈都找不齊,炮一門都沒有,只有輕武器的軍隊,難以和日軍正面抗衡。”
陳子錕沉默半晌,道:“不戰而退,怎么向百姓們交代,山東韓復榘放棄濟南,已被委座拿問,槍斃于漢口,你們誰想做下一個韓復榘。”
眾人都不說話,低頭抽煙。
陳壽道:“和小日本打陣地戰,那不是咱的強項,拿雞蛋往石頭上磕,那不叫有種,叫蠢。”
陳子錕心中一動,江東軍的老底子是土匪,擅長打游擊,不如以游擊戰來對付日軍,能不能守住江東另說,起碼能盡到軍人的本分。
把這個想法一說,大家都覺得不錯,正在討論,省府秘書長柳優晉來了:“閻主席,英國代辦找您有事。”
省城設有一個英國外交代辦處,代辦正是當年的南京總領館二等秘書約翰.沃克,當年的外交場菜鳥,現在已經是八面玲瓏的外交老手了。
閻肅道:“讓他候著,我們正在商量對敵策略。”
柳優晉道:“他已經到門口了。”
約翰.沃克穿著三件套的藏青色呢子西裝,胳膊上搭著大衣,滿臉憂色走了進來,見到陳子錕也在,略有吃驚,道:“陳將軍在,真是太好了,我想知道,貴軍準備如何應對當前的局面。”
陳子錕道:“我軍如何抵御日軍,難道也要向大英帝國報備?”
沃克道:“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的行為會不會觸怒日軍,遭致瘋狂的報復,我想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南京的慘劇在江東重演,況且英國在江東還有很多的產業和僑民,我不希望他們受到波及。”
陳子錕怒極反笑:“可笑,日本人來打我們,我們還要擔心不能觸怒他們,你們英國人就是這么對付侵略者的么,哦,抱歉,我忘記了你們在歐洲一直扮演的是日本的角色。”
沃克討了個沒趣,只得悻悻離去。
閻肅道:“英美隔岸觀火,難道他們不怕在華利益受損么?”
陳子錕道:“英美已經不是四十年前的英美了,日本也不是當初英國的小根班了,他們羽翼漸豐,牙尖爪厲…再說,英美一方面打著慫恿日本和蘇聯火并的主意,一邊防范著德國重新崛起,畢竟歐洲才是他們的根本,中國打成一鍋粥,只要沒撕開臉,他們就不問。”
對國際形勢的研判,陳子錕認識最深,閻肅等人都不及他,聽他這樣一說,不免露出失望之色:“英美不干預,這可怎么辦。”
陳子錕道:“沒有張屠夫,就吃帶毛豬?英美又不是吃齋念佛的善人,憑什么幫咱們?別說他們了,就是蘇聯,又是賣飛機,又是派航空隊,還不是怕小日本打下中國騰出手來對付他們,上個月孫科到莫斯科去談判,斯大林推三托四,不愿意出兵,就是想讓咱們先耗著,把日本人的兵力拖住,他們坐收漁利。”
陳壽恨恨道:“這幫洋人,沒一個真心幫咱們的,這就叫養虎為患,早晚小日本坐大了,肯定咬他們一口。”
陳子錕道:“國際政治,唯有利益,中國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忽然凄厲的防空警報響起,眾人急忙出屋躲避,院子里有臨時挖掘的防空洞,在里面躲了五分鐘警報就解除了,原來是兩架日本偵察機飛臨省城上空,江東軍的厄立康高射炮都損失殆盡,只能任由日機如入無人之境。
飛機走了,眾人從防空洞出來,陳子錕沉吟片刻,道:“立刻召開軍事會議,把陳啟麟也抬來,老子要保衛淮江,保衛省城!”
一小時后,會議在省政府召開,老部下們匯聚一堂,陳子錕雖然已經不擔任地方職務,但依然是江東省的主宰者,他毫不客氣的坐在首位,開始調配部署。
“閻肅,把省城金庫里的儲備黃金白銀外匯和鈔票,全都運到武漢。”
“曾蛟,立刻組建水上別動隊,水性不好的不要。”
“陳壽,把各地保安團組織起來,發槍,發子彈,發大洋。”
“薛斌,你帶人把大伙兒的家眷送到北泰。”
輪椅上的陳啟麟一直沒聽到自己的名字,急切道:“我呢,我做什么?”
陳子錕走過來,按著陳啟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去武漢,重新把咱們江東模范師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