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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洗禮

熊貓書庫    國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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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機抓住機會,開足馬力逃離戰場,飛抵南京上空時才有兩架涂著青天白日的戰斗機前來護航,飛機降落在大校場機場,一家人驚魂未定的走出機艙,陳子錕檢查飛機,機身和翅膀上遍布彈孔,上蒼保佑,沒有打到引擎和傳動裝置,沒有傷到家眷,真是萬幸。

  天邊一陣轟響,那架翠羽黃翅的戰斗機翩翩降落,眾人停下腳步,看著翠鳥在跑道上滑跑,停穩后一個金發碧眼的飛行員跳了出來,臉上帶著孩童般頑皮的笑容。

  居然是個洋鬼子飛行員。

  陳子錕上前攀談,原來此人名叫羅伯特.肖特,美國華盛頓人,曾在陸軍航空隊當兵,現在是波音公司代理商的推銷員,兼任國民政府軍政部航空學校飛行教官,折價翠羽黃翅的飛機是波音218型戰斗機,當天剛運到虹橋準備轉場南京,就遇到這場空戰,羅伯特當即發揚牛仔精神加入戰團,挽救了陳家人的性命。

  面對夫人們的感謝,羅伯特反而有些靦腆,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跑回戰斗機準備入庫,忽然看見一個男孩站在尾翼旁,輕輕撫摸著飛機,眼中帶著虔誠,見羅伯特過來,男孩竟然將右手舉到額邊,學著大人的樣子敬了一個軍禮。

  羅伯特肅然立正,向男孩還禮。

  這男孩正是陳子錕的長子陳北,今年十一歲。

  所有人都不敢再坐飛機,從南京轉火車回江北,陳子錕留在南京軍委會參贊軍務,日理萬機,根據淞滬戰場的經驗教訓,陳子錕提出很多真知灼見,比如鐵絲網的運用給日軍步兵造成極大阻礙,我軍缺乏反坦克武器和自動武器,應大量進口速射型毛瑟手槍,13毫米戰防槍等,研發反坦克地雷,購買水雷、大威力高射炮等。

  這些提案都得到蔣介石的首肯,但是經費緊缺,暫時只能紙上談兵,回到寓所,陳子錕憤憤然道:“經費都拿去剿共了,若是多花一些在十九路軍身上,也不會打得如此慘烈。”

  當然這話也只是自己悶在家里說說而已,十九路軍是雜牌地方部隊,消耗在抗日前線再好不過了,老蔣又怎么舍得花錢給他們添裝備。

  電話鈴響了,劉婷過去接起,原來是江東打來的長途,夏小青憂心忡忡的說,兒子自打回去之后就心不在焉,干什么事兒都沒精神,莫不是嚇出病來了?

  陳子錕腦中靈光一現,兒子在戰斗機前的神情,像足了自己當初站在火車頭旁的樣子,這小子怕是迷戀上了飛機。

  “小青你別擔心,兒子這是單相思呢,我有辦法解決。”陳子錕笑道。

  “放屁,兒子才幾歲就單相思…你要幫他找個童養媳么?”

  “當然不是,你就等著吧。”

  陳子錕掛了電話,讓人從航空學校找了幾個飛機模型,派專人送回江東,果然小北愛不釋手。

  一周后,噩耗傳來,羅伯特.肖特在保護難民專列的空戰中寡不敵眾,被日本戰斗機輪番攻擊,擊落于吳縣郊外。

  日本大本營再度換將,陸軍大將白川義則擔任司令官,三月一日,日本陸軍第十一師團一萬人在長江的七丫口登陸,占領了中國軍隊背后的瀏河鎮。

  第五軍軍長張治中聞報,急派兵增援,兵貴神速,我軍缺乏交通工具,急切之中想到歐戰時期法國人利用出租車調兵之先例,欲效法之,可是上海汽車大都在租界,洋人不會伸出援手,華界汽車本來就少,又遭戰火摧毀,僅征集了十一輛車,杯水車薪,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著日軍登陸。

  十九路軍和第五軍腹背受敵,傷亡慘重為保存力量只能退守至第二道防線,即黃渡、嘉定、太倉一線。三月三日,日軍占領真如、南翔后宣布停戰。

  六日后,廢帝溥儀在長春就任滿洲國執政,年號大同,國聯調查團抵達東北,經過一番所謂調查,提出和稀泥的方案,即在中國名義下保持滿洲自治狀態,實際上還是日本占了實惠,這個方案遭到日本的斷然拒絕,三月下旬,日本退出國聯,而一直指望國聯撐腰的中國并未得到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也黯然喪氣,國聯從此威信大損。

  戰爭終于停止,閘北損失慘重,數千商鋪被毀,上萬房舍倒塌,人民流離失所,中國最富裕的所在變成一片焦土,中日雙方都號稱取得了勝利,對中國來說,這是甲午以來第一次敢于和日軍正面交鋒,證實了日軍并非堅不可摧,在月余戰斗中斃傷日兵三千余人,雖然自身傷亡更大,但也是一種進步。

  對日本來說,東北三省就算妥妥的吞進肚里了,雖然損兵折將,但顏面未丟,戰略目的達到,再加上英美反應強烈,也就沒有繼續咄咄逼人。

  四月,犧牲美國飛行員羅伯特肖特的家屬從美國趕來,中國方面在上海舉行了規模宏大的葬禮,陳子錕帶兒子參加了追悼會,

小北穿了一件仿制的飛行夾克,戴著配風鏡的飛行皮帽,莊嚴肅穆的站在祭奠人群中,追悼會由一位空軍上校主持,宣布授予肖特中國空軍上尉的榮譽軍銜  望著肖特的遺像,小北問陳子錕:“這不是上次救咱們的人么?”

  陳子錕道:“對,就是他,他犧牲了,今天我們舉行儀式悼念他。”

  小北道:“他怎么死的?”

  “被日本飛機擊落了。”

  “為什么,他那么厲害,小日本不是他的對手啊。”小孩子心思單純,想不通這個問題。

  陳子錕摸著兒子的腦袋道:“咱們國家會開飛機的人太少了,雙拳難敵四手,寡不敵眾被小日本偷襲,他才犧牲的。”

  小北認真的點了點頭,望著肖特的遺像道:“我以后要學開飛機。”

  陳子錕道:“開飛機和練武可不一樣,不掌握科學知識,看不懂儀表是不能開飛機的。”

  學習成績一貫極差的小北頓時不吭聲了。

  這只是陳子錕帶兒子參加的第一場葬禮,接下來是稅警總團戰死將士的集體葬禮,這支部隊的前身是北洋江東軍特務團,后來演變為禁煙執法總隊、財政部稅警團,現在的番號是中央軍第五軍87師獨立旅,但不管怎么轉變,都是陳子錕的兵。

  鏖戰月余,犧牲人數比以往八年還多,日軍的戰斗力遠超國內對手,將士們打得很苦,經常被敵人的炮彈和空襲壓著打,每天都有人陣亡,駐守的吳凇一帶,全部房舍被毀,遍地尸體,惡臭難聞,慘烈至極。

  薛斌的部隊陣亡三百余人,輕傷重傷五百,傷亡率超過半數,基本上打殘了,很多戰友的尸首已經找不到了,因為吳凇被日軍占領,營地再也回不去了。

  這次葬禮是為軍醫院中不治而亡的十名士兵舉行,十口薄皮棺材,一支儀仗隊,枯死的樹上蹲著一只烏鴉,在軍官的口令聲中,儀仗隊舉槍朝天射擊,烏鴉抖開翅膀直沖云霄。

  號兵鼓起腮幫,鼓起了熄燈號,十口棺材被放入坑中,戰友們默默無語用鐵锨鏟著土,堆起十個墳頭來。

  在場軍人,都舉手敬禮,久久沒有放下。

  經過這兩件事情之后,陳子錕覺得兒子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或許他能明白,生在這樣一個苦難深重的國家的悲哀與責任。

  停戰了,就有時間處理耽擱下的事情了,燕忌南傷勢嚴重,依然躺在醫院,據洋人醫生說這種燒傷起碼恢復個一年半載,因為大面積重度燒傷,內臟也有損壞,右臂截肢,身體燒傷痕跡是沒法復原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一張臉沒被燒壞。

  燕家把一個好端端的小伙子交到自己手上,卻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成了獨臂殘疾人,這讓陳子錕很是內疚,一心想幫燕忌南找個老婆,實際上確實有不少熱血女青年自告奮勇要嫁給他,可燕忌南說啥不愿意耽誤人家姑娘一輩子的幸福,唯一的心愿是回老家滄州去看看。

  陳子錕答應了他,找了一個燒傷科的醫生和兩個護士陪他回去,并且讓鐵路局掛專車護送,自己沒時間同去,就讓燕青羽陪弟弟回去。

  安排好了燕忌南的事情,陳子錕又想起戰爭爆發時唐嫣曾經找過自己求救,現在有空不妨過問一下,青鋒說我這就去把唐記者找來,陳子錕想了一下說算了,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找老情人這種事兒不能興師動眾,大張旗鼓,陳子錕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個隨從前往法租界唐嫣的寓所。

  汽車開到唐嫣家門前,雙喜和青鋒留在車里,陳子錕下來敲門,一推門,竟然開了,門內站著一個青年男子,一只手藏在背后,微笑著說:“請問儂找誰?”

  陳子錕道:“我找唐嫣,你是?”

  男子道:“我是她報社同事,唐記者正在樓上整理資料,請進吧。”

  陳子錕走了進來,男子隨手關門,亮出藏在背后的勃朗寧擼子來,壓低聲音道:“不許動!”

  陳子錕道:“你是巡捕房的還是黨務調查科的?”

  那人喝道:“少羅嗦,老實點。”很嫻熟的在陳子錕身上搜了一下,從他腋下拽出一把柯爾特手槍來,頓時眼睛亮了,對樓上喊道:“副組長,抓到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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