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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萬歲爺和十四格格

熊貓書庫    國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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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儀被馮玉祥從紫禁城攆出來之后,在醇王府住過一段時間,第二年搬到天津租界,住在久負盛名的張園,兩年前才搬到靜園來住。

  天津租界已于1929年被國民政府收回,但只是名義上的收回,這兒依然是外國人的天下,靜園就在原日租界范圍內,占地約兩千平方米,原是陸宗輿的宅子,名為乾園,溥儀搬來之后才改名靜園。

  廢帝溥儀喜歡結交民國高官,各路名人也喜歡和小皇帝打交道,沾一沾皇家貴氣,陳子錕身為國防建設監委會主席,現役陸軍一級上將,聲威顯赫,僅次于雄霸北方的張學良,再加上兩人多年間就相識,溥儀自然是要請他來做客的。

  陳子錕攜三位夫人赴宴,靜園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大門前停了好多小轎車,守在門口的管家看到插著三星將旗的陳主席專車,飛奔回去報告,不大工夫,溥儀親自出門迎接。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瘦削年輕人,中等身材,戴著圓框近視鏡,油光的頭發從中間分開,考究的英國式晚禮服,锃亮的皮鞋,一口地道的英國腔:“歡迎,尊敬的陳主席。”

  陳子錕上前和他握手,介紹了自己的三位夫人。

  姚依蕾十年前見過溥儀,那時候他還是個半大小子,如今已經是大人了,但相貌卻沒多大改變,依然尖嘴猴腮,輕微猥瑣,她自然是沒什么可震驚的,從容的接受溥儀的吻手禮。

  鑒冰也是風輕云淡,她是上海煙花界出身,上海開埠早,洋人帶來的平等思想深入人心,對皇權不感冒。

  夏小青就不一樣了,燕趙之地的草莽英雄,骨子里對皇帝還是充滿了敬畏的,要擱以前,能見皇帝一面就是八輩子燒高香,祖墳上冒青煙,可今兒這皇帝怎么看起來和想象的大不一樣啊。

  在夏小青心目中,皇帝應該是身穿明黃色龍袍,戴著紅纓大帽,掛著朝珠,身材高大氣宇軒昂,怎么居然是一副小男人模樣,這也罷了,可是身為大清皇帝,連辮子都沒有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在這兒胡思亂想,旁人可不知道,簡單寒暄后大家進了大廳,今天高朋滿座,盡是穿洋服的上流社會人士,西洋人東洋人,天津本地士紳賢達,滿族遺老遺少,都來和陳子錕見禮,卑躬屈膝的極為客氣。

  溥儀向陳子錕介紹了自己的兩位妻子,皇后婉容和淑妃文繡,二女儀容婉約,一看便是豪門閨秀,身上卻是西式裙裝,談吐也像受過新派教育的時髦人。

  陳子錕一擺手,隨從呈上禮物,打開精美的包裝,是三塊玫瑰金的瑞士手表,一塊男款,兩塊女款。

  “寶璣!太好了,我正想托人從上海帶呢,維克多,謝謝你。”溥儀很是興奮,愛不釋手,婉容和文繡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知道這手表的名貴,笑語盈盈向陳子錕夫婦道謝。

  “表哥,什么好禮物,讓我看一下。”從旁邊擠過來一個穿男裝的姑娘,二十四五歲年紀,生的倒也清秀。

  溥儀道:“這是肅親王的十四女,東珍,喜歡穿男裝,騎馬,和男孩子一樣的。”

  東珍道:“我還喜歡駕駛飛機呢。”

  陳子錕道:“哦,不知道十四格格擅長駕駛哪種型號的飛機?”

  東珍眼波流動,在陳子錕身上流轉,反問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陳昆吾上將吧。”

  陳子錕道:“正是在下,格格有何指教?”

  東珍咯咯笑著,端著酒杯拉起婉容跑遠了。

  溥儀道:“東珍是個瘋丫頭,在日本生活多年,一點體統都沒有了,陳主席別介意,外面吵鬧,咱們內室說話。”

  進了書房,溥儀向陳子錕引見了一個六十歲的干瘦老頭。

  “這位鄭孝胥先生,是我的書法老師。”

  陳子錕肅然起敬:“鄭先生的墨寶,在上海南京千金難求啊。”

  鄭孝胥客套一番,開始侃侃而談,無非是中國內亂不止,非皇帝出山收拾局面不可,陳子錕當場就黑了臉,溥儀察言觀色,急忙制止鄭孝胥,岔開話題道:“我預備了幾樣小禮物,鄭老師去幫我取來。”

  不大工夫,別的傭人拿來幾個錦盒,陳子錕打開其中一個長條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把精美的寶刀,莫臥爾式白玉卷首刀柄上穿著明黃色絲絳,鎏金刀譚鏤空雕龍,刀身光潔無比,篆刻乾隆年制,寶騰,天字十七號的字樣,刀鞘是用金桃樹皮貼成,形似山紋甲。

  “這是高宗皇帝御制寶刀,乃皇家珍藏至寶,寶刀贈英雄,還望上將軍笑納。”溥儀笑瞇瞇的說道。

  陳子錕有心拒絕,卻無力開口,他知道溥儀打的什么主意,有心結交各路軍閥,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重新登基,面南背北么,可他實在喜歡這柄寶刀,愛不釋手,哪肯放下。

  “那我就謝謝陛下賞賜了。”陳子錕撫摸著寶刀,心中卻在感慨,好一個敗家子,出宮這些年,怕是把家底子都敗光了吧。

  等陳子錕出去之后,鄭孝胥又回來了:“皇上,陳子錕怎么說?”

  溥儀自負的笑道:“他剛才都稱呼我陛下了,還能怎么說,陳子錕當年可是我御封的藍翎侍衛,皇家的人,甭管他做了民國多大官,還是朕的侍衛。”

  鄭孝胥道:“皇上圣明。”

  宴會開始,不知怎么安排的,十四格格竟然坐在陳子錕旁邊,時不時輕輕踢一踢他,眼波含春帶俏,充滿誘惑。

  陳子錕假裝沒看見。

  姚依蕾和鑒冰卻發現了有人勾搭自家丈夫,怒火中燒卻又礙著面子不好發作。

  “子錕,你到這邊坐。”夏小青徑直走過來,和陳子錕換了座位,挑釁的看了東珍一眼。

  十四格格立刻偃旗息鼓,消停了。

  宴會之后是舞會,這回三位夫人同仇敵愾,再也不讓東珍接近陳子錕了,陳子錕覺得好笑,又見東珍端著酒杯在人群中左右逢源,時不時拋個媚眼給自己,感嘆世風日下,連愛新覺羅家的女兒都如此放蕩了。

  忽見東珍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湊在一起談笑風生,嘰嘰咕咕說的好像是日語,正好溥儀走過來,順著陳子錕的目光看過去,道:“那位是多田駿大佐,北京陸軍大學教官,東珍的老相識了,陳主席要不要和他聊聊。”

  陳子錕道:“我和日本人沒什么共同話題。”

  正巧那邊似乎也談起陳子錕,多田駿沖這邊舉了舉酒杯致意,陳子錕也禮貌的回禮,心說這靜園果然是烏煙瘴氣,藏污納垢,遺老遺少,政客軍人、什么玩意都有,心下有些后悔不該前來。

  “亨利,你難道要在靜園終老一生么?”陳子錕突兀的提起這個話題,讓溥儀心中一驚,然后是一喜,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當年的張勛。

  可是陳子錕后面的話讓他大為失望,如同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老呆在天津,被遺老遺少簇擁著,還有那些心懷叵測的日本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亨利,年輕人要多出去走走,見見世面,可以去美國,去歐洲,上個大學什么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

  “謝謝你,最近我沒有出洋的打算。”溥儀意興闌珊,精神頭也沒了。

  臨走的時候,溥儀才強打精神,又送了陳子錕一份禮物,鄭孝胥的書法,連同先前的大小錦盒,足足裝了一后備箱。

  回到下處,姚依蕾等人打開盒子欣賞禮物,溥儀的闊綽手筆嚇了他們一跳,除了乾隆御制寶騰寶刀之外,還有玉器古玩蘇繡首飾等,都是內務府造的皇家用品,價值連城不說,還很有紀念意義。

  三位夫人嘰嘰喳喳議論起靜園之行,對所謂的皇家威儀大失所望,對那位十四格格的評價更是出奇的一致,說那就是個。

  “日本人沒個好東西。”夏小青聽爹爹講過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故事,對小日本深惡痛絕。

  “其實日本女人不這樣的,賢良淑德不比中國女人差。”鑒冰糾正道。

  “她小時候一定受過強烈的刺激,要不然不會如此瘋瘋癲癲的。”最后,曾經留學日本的姚依蕾下了定論。

  陳子錕卻道:“這種瘋瘋傻傻似的性格,倒是很容易接近別人,搞不好這位十四格格,是日本人的間諜也未可知。”

  去過了靜園,下一步就是回鄉掃墓了,姚依蕾和鑒冰不必同去,陳子錕帶著夏小青和小北,輕車簡從趕往滄州。

  夏師傅的墓在滄州郊外亂葬崗,當時夏小青沒錢,只能草草將父親安葬,現在衣錦還鄉,自然要購置墓地,重新下葬。

  夏家在當地是獨門小戶,沒有親戚,更沒有家族墓地,陳子錕花錢買了一塊地皮,找了一隊工匠,砌了一座氣派的雙穴大墓,買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尋個良辰吉日便把岳父的靈柩遷來。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尋到夏小青母親的遺骸,以便和父親合葬,這是個不可完成的任務,因為夏母當年是被家族私刑處死,尸骨埋在何處,只有燕家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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