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青在屋里來回掃視,問那少女:“你眼睛怎么了?”
“眼里生了霾,看不見東西。”少女答道。
家里沒什么家具,就一個櫥子,一張飯桌,藏不住東西,地面和墻壁也沒有暗道機關的痕跡,夏小青確認贓物不在這里,推門出去,只見滿院子的鄰居都出來了,惶恐地看著自己。
“長官,燕大俠是好人吶。”一個老漢顫巍巍的說道,立刻有一幫人跟著附和。
夏小青皺眉道:“他給你們買豬肉了?”
老漢道:“不光買了豬肉,還有白面、豆油、鞭炮、點心哩。”
夏小青心道這個燕青羽果真狡猾,上次找了一幫叫花子騙自己,這次花了小恩小惠就讓這幫窮苦百姓給他說情,自己才不上當呢。
“燕青羽是飛賊,官府捉拿的要犯,誰知道他偷的錢藏在哪里?說出來,重重有賞。”夏小青朗聲說道。
沒人回答她。
“若是被查出來替他窩藏贓款的話,可是重罪,大家心里都有個數,散了吧。”夏小青說完,離開了這座院子。
擾的省城人心惶惶的大盜燕青羽終于在春節前夕落網,家家戶戶都松了一口氣,警察廳派出干練偵探提審燕青羽,想把他偷竊的贓款贓物都起出來,可這家伙出奇的嘴硬,老虎凳辣椒水之類的大刑都用盡了,就是不吐口。
失竊的高門大戶紛紛到警察廳打探消息,送禮托關系走門子,想把自家丟的錢物細軟找回來,警察廳破案的壓力很大,不得不再次對燕青羽用重刑。
拘留所地下室,當中擺著一個燒的火紅的爐子,幾根烙鐵插在火炭中,墻上掛著各種刑具,案子呈一種暗紅色,想必是積年的血跡累積而成。
燕青羽被押了進來,他身上套了一件特制的鐵背心,用鉚釘鉚死,根本無法脫下,手上是英國進口的銅銬,腳上是一副三十斤重的腳鐐,腳脖子位置已經磨出了血。
雖然是寒冬臘月。地下室依然燥熱無比,負責刑訊的大漢都赤著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燕青羽被綁在一張鐵椅子上,一個五十多歲的枯瘦老者走過來,笑瞇瞇道:“小子,我手底下廢掉的江洋大盜起碼兩位數,你還不夠看,識相的趕緊招了,咱們都能安安生生過了這個年,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著?”燕青羽微笑著問道。
“你若依然嘴硬,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老者說著,慢條斯理打開一個羊皮袋子,露出里面幾十種鋒利的刀具、鑿子、鋸子、鉤子、針、鉗子、簽子等工具來,閃著幽光,令人驚心。
“說吧,你偷來的錢和寶貝,都藏在哪兒了?”老者拿出一根鋒利的鐵簽子,用白布細細擦著。
“Noway。”燕青羽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道。
老者有些納悶。
“這是洋文,你們不懂的,就是門都沒有的意思。”燕青羽嘿嘿笑了,驕傲的昂起了頭顱,“上刑吧,眼皮皺一下,都不是滄州燕家的人。”
老者恍然大悟:“原來是滄州燕家的人,怪不得輕功身法如此了得,不過燕家出了你這樣的敗類,也是祖上沒積德。”
燕青羽道:“別廢話了,麻溜的,有什么招數盡管放馬過來。”
老者道:“對付飛賊,我有四個絕招,你聽我慢慢給你講。”
“說吧,本大俠洗耳恭聽。”
“第一,把你腳筋挑了,讓你不能蹦達,其次,在你琵琶骨上穿鋼絲,讓你胳膊沒勁動彈,第三,用鉗子把你十指的指甲都給拔了,從此手指也使不上力,你這身功夫就算廢了。”
“還有第四招呢?”燕青羽眨眨眼睛,似乎有些害怕。
“第四招是專門為你這樣的英俊后生預備的,在你臉上劃上十七八道,結成又紅又粗的傷疤,保準比鬼還嚇人。”
燕青羽頓時慌亂起來:“大叔,打個商量行不行,換別的吧,比如烙鐵什么的,燒的通紅往身上一放,滋滋啦啦的多過癮,別動那些小刀子小鉗子的,沒意思。”
老者獰笑起來,赤膊大漢們也都抱著膀子笑起來。
“現在后悔,晚了,按著他。”老者讓人按住燕青羽的腿,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在腳踝處捏了兩把,確認腳筋的位置,就要下刀。
忽然地下室鐵門開了,有人高喊:“陳部長駕到,曾廳長駕到。”
老者和大漢們趕緊立正,就看見陳子錕和夏小青在曾蛟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刑訊室的血腥味讓他們都不由得掩住了鼻子。
“麥子龍當政的時候,在這兒用酷刑殺死不少共產黨,這地方不大干凈。”曾蛟輕聲道。
陳子錕點點頭,上前打量燕青羽:“你就是那個飛賊?”
燕青羽又恢復了神氣,道:“NO,確切的說,我是一個俠盜,一個羅賓漢。”
陳子錕笑道:“你還挺有學問的。”
燕青羽道:“那自然,本大俠學貫中西,會說八國的英語。”
陳子錕看他眉眼神情頗像小北,走到夏小青面前低聲道:“你沒發覺他很像咱們兒子么?”
夏小青道:“我也納悶,是挺像的,雖說是表舅,也不該這么象啊,待我問問他。”
上前挑起燕青羽下巴:“我且問你,你爹叫什么,你娘又是哪個?”
燕青羽嘿嘿笑道:“女俠,咱們又見面了,我早等著你問了,我爹就是燕子門掌門燕懷德。”
夏小青更奇怪了,原來是大舅的孩子,小時候聽娘說過,大舅幼時被野狗咬掉了睪丸,不可能有后代,這是極其隱秘的事情,外人絕不會知曉,難不成這個燕青羽是假冒的可他這幅相貌,分明和燕家脫不開關系。
“那你娘是?”
“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燕青羽一陣黯然。
夏小青沖陳子錕點點頭,表示自己問完了。
陳子錕道:“你們繼續吧。”
老者又拿起了小刀,獰笑著湊過來,燕青羽急了:“別動刀子,我招,我招還不成么。”
原來他偷竊來的東西都藏在省城市中心的鐘樓上,這里人來人往,很是繁華熱鬧,誰也想不到竟然藏著贓物。
警察廳迅速派員起出了贓物,一大堆金表、玉器、古玩、字畫,各種首飾,現鈔卻沒多少,最奇怪的是一張印著洋文的單據,誰也不認識上面寫的什么。
贓物迅速被交到警察廳,此時陳子錕和夏小青正在廳長辦公室喝茶,大伙兒輪流拿著那張單據看,誰都不認識上面的洋文。
“好像是德文,上海一家醫院的預付款收據。”陳子錕也不識德文,但他精通英法俄語,硬猜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預付款就一千大洋,這手術技術含量很高啊。”
夏小青立刻想到那個盲人少女來,讓陳子錕找來會德語的翻譯相看,果然是一家位于上海的德國私人眼科醫院的收據。
“那就是了,這個燕青羽,雖然是個江洋大盜,亦有一顆俠義心腸啊,子錕,你看能不能…”夏小青江湖兒女,腦子里沒有法律概念,這就開始求情了。
陳子錕道:“情有可原,罪無可恕,他偷東西的罪名誰也遮蓋不住,交法院判決吧,把這收據附上,讓法官酌情處置。”
夏小青道:“他本性不壞,可惜誤入歧途,這一身輕功至少二十年苦練,廢掉怪可惜的。”
陳子錕道:“不管怎么說也是我表小舅子,這點照顧還沒有么,曾蛟,不必再用刑了。”
有了陳部長這句話,燕青羽的日子就好過了許多,住上了有陽光的單間牢房,腳鐐上也纏了布條,防止磨傷皮肉,每日有菜有飯,就是鐵背心還得繼續套著。
經常有人來探望這位飛賊,起初是貧民窟那些受過燕青羽恩惠的老百姓和住在貢院的乞丐們,后來陸續有好些個闊氣人家的小姐坐著汽車來探視,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賽一個有錢,還不空著手來,酒菜點心香煙衣物全都有,燕青羽豪爽的很,這些東西都拿來賄賂看守,大伙抽著他的三炮臺香煙,一邊罵這小子艷福不淺,一邊夸他會做人。
1931年的春節來到了,楓林路官邸張燈結彩,熱鬧非常,陳家合家團圓,歡歡喜喜過大年,在這個喜慶的日子里,三位夫人都很給面子,至少表面上融洽的很,小北和嫣兒這對兄妹更是興奮無比,手拉手在走廊下看焰火。
正歡歡喜喜過著年,忽然曾蛟龍匆匆而來,報告說燕青羽越獄了。
“本來不該來打擾部長的,可燕犯是夫人親手擒獲的,卑職怕他前來報復,特來通報一聲。”
陳子錕奇道:“怎么讓他跑掉的?”
曾蛟道:“鬼知道,這小子神乎其神,突然就不見了,牢房門窗也沒有破損的痕跡。”
陳子錕忽然想到了什么:“趕快打電話回去,看看你的辦公室少東西沒有?”
曾蛟立刻用陳府的電話打回去,除夕夜,警察廳沒幾個值班的,好容易找到人,上樓一看,果不其然,廳長辦公室被翻得亂七八糟,丟了什么東西一時間也不清楚。
“我知道少了什么,那張醫院收據,小青,你馬上和曾廳長一起帶隊到上次抓獲燕青羽的地方去,只有在那才能逮到他。”
眾人行動起來,等趕到地方已經晚了,盲少女已經被燕青羽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