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館的大氣宏偉驚呆了夏小北,傻呆呆的看著這一切說不出話來。
嫣兒從大門里奔了出來,歡天喜地的跳到爹爹身上,后面跟著一群穿中式白色上衣,黑布褲子的傭人,齊刷刷的鞠躬敬禮:“老爺好。”
陳子錕抱著女兒,牽著兒子走進了大廳,小北頓覺眼花繚亂,富麗堂皇,柚木地板打過蠟,锃亮光滑,天花板上懸著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到處一塵不染,豪華程度已經超出了小北的想象力。
走江湖賣藝的人,平時住的是車馬店、雞毛店,有時候趕巧了,只能住破廟爛窯,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行,哪見過這種排場,小北的兩眼不夠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卻不敢動手摸。
晚宴已經預備好了,姚依蕾和鑒冰從餐廳出來,看到陳子錕帶了一個男孩回家,都有些驚訝,倒是聽嫣兒顛三倒四說了一些情況,但是完全沒料到陳子錕居然把小北帶回來了。
姚依蕾趕緊看看門外,是不是還有一個人,確定夏小青沒一起來才松了一口氣,問道:“怎么才回來?”
陳子錕輕描淡寫道:“處理一些公務,我先上樓換衣服,你帶孩子們入席,小北,叫阿姨。”
小北鞠躬道:“太太好。”
姚依蕾臉上浮起不自然的微笑:“這孩子真乖。”
鑒冰笑道:“小北,聽說你今天又打架了哦。”
小北道:“我娘說,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嫣兒跳著腳道:“哥哥幫我打壞人,可開心了。”
懷里的小貓咪也跟著喵喵的歡叫。
姚依蕾道:“小小年紀就打架,可不好,嫣兒,你可不能這樣。”
陳子錕一邊上樓,一邊扭頭道:“該出手時就出手,區家那個小王八蛋,我都想揍他。”
姚依蕾擠出笑容:“不說這些,入席。”
今天陳公館吃西餐,西冷牛排、羅宋湯、煮玉米、蔬菜沙拉,法式牛角面包,銀餐具在燭光下閃閃發光,潔白的餐巾,晶瑩的高腳酒杯,讓小北手足無措,他一身沾滿灰塵的學生裝更顯得格格不入。
陳子錕換了衣服下樓,坐在餐桌旁,看了看桌上的菜品,道:“拿兩雙筷子來。”
傭人取了兩雙象牙筷子,陳子錕自己一副,給小北面前擺了一副,道:“開吃!”說罷大快朵頤起來,主要用手和筷子,偶爾用刀切一下肉,小北有樣學樣,吃的滿嘴流油,不亦樂乎,吃兩口肉,喝一口可口可樂,噎的直打嗝,嫣兒在一旁哈哈笑,姚依蕾手扶著額頭閉眼搖頭,一臉無奈,鑒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抿嘴笑了。
吃完了飯,天色還早,陳子錕道:“走,看電影去。”
公館內設有一個小型電影院,有幕布和放映機,以及一大堆國產和進口的電影膠片,今晚放的是美國進口的有聲動畫片《威利號汽船》,看著屏幕上活蹦亂跳的擬人化的老鼠,小北大開眼界,連爆米花都忘了吃,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看電影。
看完了電影,傭人把房間收拾好了,陳子錕領著小北去洗澡,公館設有土耳其浴室,伊斯蘭風格裝修,碩大的池子里盛滿溫水,小北驚訝道:“這么大澡堂子,得燒多少柴火啊。”
陳子錕笑道:“不燒柴火,用的是鍋爐,來,爹幫你搓背。”
小北身上很多傷疤,陳子錕一一問起,有三歲時候摔的,五歲時候燙得,七歲時狗咬的…摸著累累傷痕,陳子錕鼻子有些酸。
花廳內,姚依蕾和鑒冰相對而坐,一個愁容滿面,一個恬淡平和。
“鑒冰,子錕他不會想把小北收了當兒子吧。”姚依蕾道。
鑒冰笑了一下:“什么叫收,或許本來就是親生的呢。”
“可是,不太像啊。”
“兒子未必長得像爹,有時候象娘多一點,不過我看這孩子的眼睛挺隨咱們家老爺的。”鑒冰端起茶杯酌了一口:“時候不早了,姐姐早點安歇吧。”
姚依蕾依然心事重重,回到臥室躺著小說,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等了老半天,陳子錕才回來,進屋就道:“兄妹倆真是親,嫣兒非要和哥哥一起睡呢。”
“這孩子到底是…”姚依蕾欲言又止。
陳子錕道:“這孩子就是我的兒子。”
“可是,你能確定無疑?或許是別人的種呢。”姚依蕾還是無法接受家里突然多出一個男孩,而且還是長子的地位。
陳子錕正色道:“父子連心,小北就是我的親兒子,我可以確信這一點,即便退一萬步說,是別人的種,那也沒什么,夏小青又沒嫁給我,憑什么不能和別人好?就算不是我陳家骨血,我和小北如此投緣,也要收他做養子。”
姚依蕾氣鼓鼓的,卻又無話可說,背轉身去拿枕頭蒙著頭,不理陳子錕了。
陳子錕才不在乎,沉侵在有了兒子的喜悅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躺了一會就要起來去隔壁看看,幫小北蓋蓋被子什么的。
小北睡的很香,他九歲的生涯中從未睡過如此溫暖柔軟的床鋪,繡花床單和羽絨被子,又輕又暖,還有淡淡的太陽曬過的味道,累了一天的他進入夢鄉,嘴里卻還喃喃道:“娘,娘…”
夏小青正在省城街頭蹲守,她憑著直覺判定飛賊還會出現,而且會來找自己。
果然,一個小乞丐跑了過來:“大娘。”
夏小青鼻子差點氣歪:“叫誰大娘呢,本姑娘有這么老么?”
“大姐,有人讓我拿這個給你。”小乞丐嬉皮笑臉遞上一只紙疊的燕子。
“他人呢?”
“我領你去。”
小乞丐領著夏小青去了貢院,省城在明清兩朝都是江東巡撫衙門所在地,貢院和文廟都設在老巡撫衙門的后街上,好大一片破敗的所在,鄉試用的號舍一間連著一間,這里荒廢多年,雜草叢生,早已成了蛇鼠和野貓野狗的天堂,據說晚上還鬧鬼,所以很少有人來這里。
到了貢院大門口,小乞丐一指里面道:“里面黑,我害怕,你自己進去吧。”
夏小青藝高人膽大,觀察一下周圍情況,今天月黑風高,正是作案的好時機,她看了看大門上銹跡斑斑的鐵鎖,縱身就上了墻,無聲無息的落在院子里,忽然風聲一響,有暗器!
一枚飛蝗石擦著夏小青的鬢角飛了過去,要不是她躲閃的快,這回就破相了。
“毛賊,還不速速現身!”夏小青喝道。
一個黑影輕飄飄落下,正是飛賊“張翰林”。
“女俠,請了。”飛賊一拱手,他今天穿的是軟靠夜行衣,薄底快靴,打架的行頭。
夏小青回了一禮,道:“還沒感謝救命之恩。”
飛賊道:“甭謝我,不是我想救你,是看不慣黑狗子濫殺無辜,你功夫不錯,夠資格做我的對手,今天咱們就比試比試,贏了的人,留下,輸了的人,卷鋪蓋滾出省城!”
“一言為定!”夏小青應道。
兩人互相對視了良久,忽然開始行動,飛賊先發制人,連發三支袖箭,被夏小青用金錢鏢克制,兩人你追我趕,在貢院數百間聯排號舍上展開了追逐戰,飛刀袖箭飛蝗石金錢鏢嗖嗖的亂飛,號舍的瓦片被踩的稀里嘩啦,棲息在此的野貓們蹲在文廟屋檐上,一邊看他們打斗,一邊發出不耐煩的抗議聲。
暗器放完了,兩人均是毫發無傷,于是又展開拳腳搏斗,雖說夏小青是女流之輩,但是得過杜心武的點撥,走遍大江南北,除了賣藝之外,更是尋訪不少高人隱士,武學上的造詣遠比飛賊高得多。
一百多個回合之后,飛賊露出破綻,被夏小青一擊倒地,束手就擒。
“女俠,你拳法挺雜的,看不出師承,不過你的輕功和暗器,好像是出自滄州燕家。”飛賊一點也不怕,笑嘻嘻的套起了近乎。
夏小青沒好氣道:“怎么,你也是燕家的人?”
“不錯,我正是燕家傳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青羽。”
“哼,那又怎樣,老實點。”夏小青用牛皮索將燕青羽的雙手綁在了背后,腳脖子也綁上了,捆了個死豬扣,心里卻在嘀咕,燕家的家譜里可沒這個青字輩啊。
“大姐,好歹我救過你,你不能翻臉不認人啊,我可是燕家的人,哎喲,輕點。”燕青羽被繩子勒的直叫喚。
“少廢話,燕家的敗類更該死,你糟蹋了多少清白女子,偷了多少錢財細軟,你這樣的淫賊,得千刀萬剮,就算我能饒你,天也饒不了你!起來,走!”夏小青惡狠狠將燕青羽提了起來。
忽然,一群黑影圍攏過來,夏小青警惕的左顧右盼,卻發現他們是一群衣不蔽體的小叫花,一雙雙可憐巴巴的眼睛正望著自己。
“女俠,羽哥是好人,別抓他。”
“大姑,求求你放了他吧。”
這些孩子不過七八歲年紀,小臉漆黑,破衣爛衫,讓夏小青想到了自家兒子,不由得松了繩子,問燕青羽:“這是怎么回事?”
燕青羽得意洋洋道:“也沒什么,就是一幫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小孩,燕某替天行道,從高官豪紳家取來不義之財,就用在他們身上,我若被捕,他們定然凍餓而死,女俠,你要抓我可以,先讓我把下個月的米面豬肉備齊。”
夏小青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