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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陳子錕在江大的演講

熊貓書庫    國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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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名軍容整齊的學兵給省城市民帶來的不單是震撼,還有由衷的佩服,自從清末以來,省城歷經數任統治者,見過的軍隊也算不少,但從未見過這般精神煥發斗志昂揚的軍隊。

  從清末的巡防營、新軍,到民初的北洋軍,省軍,沒有最爛,只有更爛,孫開勤的江東省軍,比土匪還土匪,將軍們種鴉片,開賭館,無惡不作,士兵們軍紀渙散,一有機會就糟蹋老百姓,軍容更是邋遢不堪,破衣爛衫舊步槍,跟叫花子一般無二。

  可陳子錕的部隊不一樣,雖然也是由土匪改編而成,但紀律尚可,進駐省城后還沒鬧出來擾民的案子,而這支學生軍就更不同了,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和舊軍隊截然不同。

  一般北洋軍,穿的是藍灰色的粗布軍裝,打綁腿穿布鞋,大檐帽上五色星,系一條牛皮腰帶,身上纏著帆布子彈帶,再背一桿銹跡斑斑的老套筒,就是標準打扮,可江北陸軍速成學堂的子弟兵們,穿的是美式的卡其布軍裝,小腿上綁著卡其色的呢子綁腿,腰帶殺的很緊,軍裝都是熨燙過的,小伙子腰桿筆直,跟標槍似的,那精神頭,趕孫開勤的兵一百倍都不止。

  軍隊高唱著打倒列強除軍閥的歌曲,繞城一周,省城不大,比北京上海小多了,繞一圈花不了一個小時,讓省城老百姓大飽了眼福,不過這些商人和小市民并不是主要觀眾,繞城也只是大戲開鑼前的熱身,真正的高潮,還在后頭。

  一千名學兵最終列隊進入了江東大學。

  江東大學位于省城繁華地帶,她的前身是清末時江東巡撫辦的江東洋務學堂,民國之后演變成私立大學,省內一些知名的紳士和商人都是江東大學的校董,其中就有匯金銀行的總經理龔稼祥。

  軍隊進入學校,可把教職員工嚇得不輕,前幾天大學生上街鬧事,都喊出“陳子錕下野”的口號了,難不成這些軍隊是來逮人的?看起來不像啊,逮人都是如狼似虎惡狠狠的樣子,這些年輕的士兵隊列整齊,秩序井然,就跟會操似的。

  校長室里,江大校長邵秋銘和校董龔稼祥并肩而立,看著樓下操場上的士兵,相視一笑。

  “看把咱們的教工嚇的,好像陳大帥會吃人一般。”邵校長笑道。

  龔稼祥道:“也怨不得他們,陳子錕在上海頗有聲望,可咱們江東的報紙卻整天罵他,能有好名聲才怪。”

  邵校長道:“由此也可見陳大帥之人品高尚,換了孫督軍,早就查封報紙,大肆抓人了。”

  龔稼祥道:“陳昆吾胸懷坦蕩,光明磊落,自然不做那小人之事,今日之后,報紙恐怕要換風向了。”

  邵校長道:“拭目以待吧。”

  陳大帥即將駕臨江東大學進行演講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學校,也傳到附近的師范學院、商業學校,學生們紛紛前來圍觀,排在前面的,竟然全部都是女生!

  上次公署門前初戀情人的一封信,打動了全省城女大學生的芳心,二十七歲的陸軍上將,年輕英俊又是癡情種子,成功成熟男人的資本,他占全了,如同小麥說的那樣,原先口口聲聲叫囂著打倒陳子錕的女生們,如今有不少都做著嫁給陳大帥的花癡夢。

  男學生們大多數是抱著好奇的心態來聽演講的,他們對陳子錕認識不深,很想看看這位陳大帥究竟有什么高論。

  此前有笑話幾則從山東傳過來,都是關于山東督辦張宗昌的,說有次張宗昌到山東某大學演講,致辭道:“咱張宗昌識不了幾個大字,日你姊,今天輪到咱當校長了,同學們都到齊了么,有沒來的舉個手。”

  學生們自視清高,一貫鄙視這種粗野武夫,在他們眼中,陳子錕和張宗昌區別不大,今天到江大演講,興許也能創造出幾個段子來。

  于是乎,前排是女生,后排是男生,江大校園沸騰了,不光江大,周圍幾所院校的學生也都傾巢而出,老師們并未加以阻攔,反而也跟著來湊熱鬧。

  “幸虧場地選在室外,而且是在咱們江大,不然真有的瞧。”邵校長道。

  下面黑壓壓一片人,足有好幾千,換了別的學校,還真容不下。

  共產黨江東省委負責人鄭澤如和麥平也擠在人群中,靜靜等待著。

  上午十點鐘,陳子錕準時抵達江東大學校園,他不是開車來的,而是騎了一匹白馬,在數十名矯健騎兵的護衛下疾馳而來。

  好一匹駿馬,除了腳踝處是黑的外,通體雪白,比一般馬匹高出一個頭來,當場就引起一片騷動,當然騷動的人以女生為主。

  識貨的人能看出來,這匹白馬不簡單,應該是英國進口的純種馬,有血統證書的賽馬,價格驚人,比一輛轎車可貴多了,看來陳子錕此番前來,是認真做過功課的。

  陳大帥翻身下馬,將韁繩拋給護兵,動作瀟灑利落,他本來就人高馬大,身形俊朗,今天穿了一件裁剪很合體的薄呢料軍裝,馬褲下面是英國小牛皮的馬靴,襯托的整個人更加挺拔,軍裝上扎著武裝帶,配著長劍,胸前一排勛章,雪白的手套,锃亮的皮具,看的女生們幾乎忍不住要尖叫,男生們羨慕嫉妒很。

  大帥下馬,學兵的領隊抽刀出鞘,大喝一聲,敬禮!

  所有學兵同時舉槍敬禮,動作整齊劃一,一千個人如同一個人,橫豎都是直線,軍威森嚴,讓心懷天下的男生們不禁心潮澎湃起來,這才是鐵軍啊。

  陳子錕登上講臺,啪的一并腳跟,利落的向自己的軍隊還禮。

  所有男生的眼睛都熱了,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他們終于明白,陳子錕這樣的人,才是他們追尋的目標,是他們的偶像。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好,今天兄弟有幸來到江東大學演說,感到非常之榮幸。”陳子錕的國語很地道,聲音富有磁性,一點也沒有傳說中粗野丘八的感覺。

  在江東報紙斷章取義的宣傳中,陳子錕被描繪成土匪起家,當過洋車夫和苦力的平民將軍,殺人如麻,飛檐走壁,大學生們自然是有獨立思維的,但畢竟信息不發達,難免受到影響,此時一看,才明白報紙上說的都是假的。

  “陳大帥看起來是挺斯文的嘛,聽說在北大讀過書?”

  “那是謠傳,有人在北大校務處查過檔案,陳子錕當時只是某教授的車夫,不是學生。”

  “哦,原來如此。”

  下面有人竊竊私語著,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真傾聽著演講。

  陳子錕朗聲道:“在正式演講前,我想朗誦一篇文章,是1863年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講。”

  然后他清清嗓子,開始用英文背誦《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講》,流暢地道的英文讓全場震驚,眼高于頂的大學生們終于心悅誠服,原來陳大帥不僅不是粗野丘八,還是個高級知識分子,比他們高級的多的留學生,在場幾位大學英語系的老師都不得不承認,陳大帥的英語水平遠勝他們。

  一篇英語演講,徹底打消了天之驕子們的驕傲,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陳子錕徐徐道來:“同學們,今天我不是來給大家上課的,咱們是來討論的,討論的主題就是國家、軍隊和青年。”

  臺下一片寂靜。

  陳子錕道:“我們的國家,剛發生過軍人屠殺手無寸鐵的青年學生之慘劇,這樣一個國家,已經不是正常的國家,作為這個國家的軍人和青年,我們是要拿出一些行動來了,現在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中國有沒有自己的軍隊?”

  臺下有人答道:“怎么沒有,還特別多呢,全國起碼有幾百萬軍隊,國家入不敷出,貧苦不堪,就是被軍隊吃垮的。”

  陳子錕道:“這位同學,你很有見地,但你說錯了,中國根本沒有軍隊,有的只是軍閥的私兵,國家的軍隊是抵御外虜的,而私兵則是維持統治,搜刮人民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國沒有軍隊!”

  這話及其尖銳,就連一些激進分子都不禁對陳子錕刮目相看,看這位陳大帥還有什么高論。

  “軍閥養兵干什么,維護統治,搶占地盤,東征西討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打下江山干什么,種鴉片,搜刮民財,把錢財一大半送到天津、上海的外國銀行里存起來,剩下的在家鄉買地,蓋宅子,修祖墳,最后一點拿來打點手下,至于軍餉,讓當兵的去搶劫好了,反正老百姓就是魚肉,他們不在乎。”

  一陣熱烈的掌聲,身為軍閥的陳子錕能說出這樣的言論,豈能讓人不佩服。

  “這個政府已經兩年沒有正式的元首了,而前一個總統是賄選當上的,奉軍、直魯軍、國民軍、五省聯軍,他們每個人都說自己是正義的,是維持法統的,可在我看來,他們統統都是混蛋!”

  陳子錕加重了語氣,剛才是菩薩低眉,現在卻好似金剛怒目。

  “中國,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這些軍閥就是病人身上的蛀蟲,他們吸血,他們吃骨髓,他們吃腐肉,搜刮一切養分,而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是我們的母親,我們的母親啊!”

  陳大帥的眼中似乎有晶瑩閃爍。

  學生們都低下了頭,暗自垂淚。

  “今天,我到這里來,就是要告訴大家,我陳子錕不是軍閥,我的兵,也不是私人軍隊,發生三一八這樣的慘劇,我羞于再佩戴五色星徽!”

  說著,陳子錕摘了軍帽,扯下星徽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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