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山河 達春卻沒想到葉昭一句“出去走走”競然直接就到了天橋。
福日茶館,麻三說的這回書就是“圣德皇帝平南洋”。
北京城里,上街的人漸漸多了,茶館也有了生氣,麻三的嗓子有種抑揚頓挫的穿透力,茶館中不時有人鼓掌叫好。
葉昭挑了個靠窗的座,打量著這些聽書人,絕大多數還帶著辮子,可也是,馬上就剪了辮子的可也沒幾個愛聽書的。
而且北京城,從這茶館里客人就看得出,滿屋子人,幾乎全是青袍子,烏黑麻亮的辮子,條件好的,外面罩上錦繡馬褂,戴著玉扳指,以葉昭的眼光,一見便知多為劣玉贗品。
北京城,自然是未來的政治中心,這風氣啊,可就得慢慢來了,越是皇城根下的人,越是固執,總是高人一等的樣子。可不如南方人開明。
葉昭又想到了女子放足問題,其實這些年,有女子運動興起,加之教育,各種新聞紙輿論的潛移默化,纏足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尤其是新興商人、工薪階層,第二代纏足的越來越少。
但不可否認,傳統力量是強大的,靠潛移默化慢慢影響,想在全國范圍內杜絕纏足,只怕會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要不要加入些強迫性的因素呢?
葉昭默默思忖。
“爺,您的高沫!”伙計高聲吆喝著,送上兩大碗高沫。
達春險些一跟頭栽那兒,阿哥這都做皇上了,還跑來貧民茶館喝高沫?
葉昭微微一笑,說:“聽書嘛,就喝這個過癮,也對味兒。”說著拍了拍達春的肩膀,說:“怎樣,是不是在想,景哥兒還是景哥兒?”
達春點頭,又隨即惶恐的搖頭。
葉昭就笑了:“誠惶誠恐的,我可越看你越別扭了,本準備發你去巡捕廳當差,你再這德行,我直接發你回家。”
達春干笑兩聲,說:“都聽皇上的。”心中那種莫名的惶恐漸去,多少自然些了,皇上,對自己還是那般親厚。
“聽書吧。”葉昭指了指臺上,麻三等都是熟人,昔年說自己寫的段子,西方科技種種,被人打的吐血,數年不見,斗轉星移,卻不知道他還記得自己么?
身側侍衛,躬身遞上一張紙條。
是軍報,想是剛從大內轉過來的。黑龍江北岸,出現羅剎人步兵,經多方打探,此次東來的羅剎人兵團在五千人左右,其中哥薩克騎兵大概千余人。
葉昭終干長長出了口氣,新朝總算獲得喘息之機,現今最擔心的,莫過于俄國人孤注一擲,征募大量陸軍源源不斷開來西伯利亞,雖說漫長的補給線是午大問題,但沙俄西進遇阻,若傾全國之力,鐵了心和中國開戰,新朝雖有地利,卻也是件大麻煩事。
現今看,俄國人雖終于派遣來了步兵團,卻遠比估計的為少,俄國沙皇及上層貴族們,終于沒能下定決心與中國展開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倒也是,俄國人同樣在進行制度改革,財政拮據,加之西伯利亞距離其本土甚遠,與中國人決戰,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而已。
而自己新朝甫立,就更不要提多么需要時間來穩定國內局勢了,千瘡百孔的帝國,若想走上良性發展之路,就更是一個浩大的政治經濟工程。
五千人左右的羅剎軍隊,紅娘和韓進春部與之對抗不會有任何壓力,紅娘的象山軍團就可以搞定,還可以順便練練剛剛整合成軍的騎兵師,畢竟剛剛換上馬槍,與騎射冷兵器時代的騎兵截然不同。未來剿滅西北各處叛亂以及對抗俄國人的一支高機動戰略力量,自要好好操演操演。
蒙古諸部現今大部分還沒回應自己的詔令,等各部平復,可以募集大量蒙古馬,如果能給紅娘的象山兵團每一隊也就是一個班配上一匹馬,負載輜重,現今條件下,軍團機動性就是質的飛躍。蒙古馬沖擊力不足,但勝在耐力佳,口糧更容易解決,不似歐洲一些良馬那般挑剔馬料,實在是提高軍團機動力的最佳馬種。
“爺,麻三有日子沒見到您啦,您吉祥!”
葉昭回神,卻見麻三正給自己打千。呆了呆,自己還粘了胡子呢,麻三這眼力,太高明了。
麻三這輩子就遇到這么個貴人,只怕葉昭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何況葉昭的面相,實則也沒有什么改變。
“起來吧。”葉昭笑著擺擺手,又道:“最近你發財啊!”回頭使個眼色,自有侍從送上了一張十元紙幣。
麻三立時雙眼放光,又急忙打千,“麻三謝賞!爺,您先歇著,麻三還有一場書,回頭再給您請安。”
葉昭嗯了一聲。
“春兒啊,京里咱八旗的人現今都怎么說?”葉昭突然回頭看向了達春。
旗人供養制度,葉昭已經下了廢止令,但會有半年的緩沖時間,又早詔令各地旗人,學習技能,自謀營生,同時從江南遣來的數個培訓班已經啟動。
葉昭不想出現旗人餓死旗女普遍去賣淫的情況,畢竟養出一堆寄生蟲是整個制度的錯,而且說起來,在這個世界作為旗人生活多年,對旗人,葉昭還是很有些感情的。
仁至義盡,若不理解這份苦心偏偏就混吃等死,那也就沒有辦法。
達春猶豫著,說:“這,達春剛剛回京,實在不知。”
葉昭笑笑,點了點頭,其實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有許多旗人背地罵自己,但早晚,他們都會感謝自己,能有一技之長吃飯,總會活得硬氣些,生活也會更充實。
外間飄起了雪花,養心殿后殿西次間內,乍從外面進來,卻是熱浪撲面。紅棱南窗通炕上,葉昭正靠坐在上翻閱奏折,登基幾日了,看似懶懶散散的足不出戶,實則工作量比起在金陵時繁重了十倍。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銀子啊銀子,葉昭不由得嘆口氣,治理黃河等水道,這一大筆款項又從何而來?
道路鋪架,自不消說,只能倚重私人,如北京到奉天府一段被北國中途放棄的鐵路,已經有許多商人感興趣。
通往揚州、黃州的兩路干線,自也要給商人優厚條件,而自己的泰和行,看來要進行一筆投資巨大,見效甚緩的投資了。
本來原始資金堆砌階段,還要去歐洲美洲撈金銀,葉昭不喜歡將大筆銀錢用來長線投資,現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去西北蘭州等等各處的鐵路,現今想也不用想了。
教育、農利、衛生等等莫不需要數額巨大的開支,更不要說龐大的軍費了。
將近兩億銀元的國債,別說降下來,明年只怕又創新高,現今還利息一年就要多少銀子?
唯一的利好消息就是北國各處開礦熱情高漲,新朝也正逐步發放采礦官證,將一些礦產承包給商人。而這些商人,自也免不得架橋修路,改善交通環境。
財政收支赤字嚴重,國內局勢更是種種艱難。
雖然新朝立,但實則北方大部未平,關外且不說它,直隸、山東、山西、河南莫不是盜賊橫行,響馬無數,私人武裝林立。
甚至波及到了正常商業運作,獲得采礦官證的商人,幾乎都要組織商團保護自己的礦產,各處黑礦武裝比比皆是。
這還是京郊之地。至于西北諸省,兵連禍結,回回們鬧的越來越厲害。
蒙古諸部未服,青藏頭人杳無音信,曾國藩逃去西北,和伊犁將軍塔克布勾勾搭搭,甚至聽聞這兩位老先生開始分封邊疆諸部落頭人,拉攏其對抗中原王朝。
關外大戰,生靈涂炭,戰事畢,又不知道會有多少馬匪應運而生,荊匪戡亂,比之與六王真刀實槍的拼殺更為耗時耗力。
西川就是如此,三寶勢如破竹光復成都,但對付西川境內幾股山匪,卻前所未有的頭疼。
青海,公平黨蠢蠢欲動,在西安、汊中、興安等地,都出現了反對帝制的標語,一見便知道是陸月亭手筆。
看似如日初升的帝國,實則暗潮涌動,危機皿伏。
現今新朝依仗的是江南漸漸形成氣候的工業基礎和財富創造效率,可若在其中一些關節出了差錯,只怕就會釀成大亂子。
輕輕嘆口氣,放下奏折,葉昭端起了茶杯。
炕桌對面,穿著警服精致靚麗的朱絲絲正翻看《化學概論》,她也是剛剛知道,原來色狼這般本事,怎么,突然又成了科學家了?
“看得懂么?”葉昭笑著問她。
朱絲絲白了葉昭一眼,說:“你老實說,新聞紙上是不是吹噓你,化學元素周期表也是人家的東西吧?”
貴妃穿著警服陪自己看書,這又是何等愜意,葉昭心情也莫名輕松下來,嘿嘿笑道:“愛妃若想知道,晚上求求聯,說不定聯就告訴你。”
眼見左右無人,朱絲絲嗤之以鼻:“死色狼!”
葉昭跳干炕,笑著膩過去,靠在朱絲絲身后,輕輕擁住她,親吻她嬌美臉蛋,低聲說:“叫我甚么?”
朱絲絲低頭不語,實則她這些日子心中混亂無比,貴妃娘娘,那可多崇高的身份?被父母哥嫂知道,真不知道會樂成什么樣子。可是她呢,卻委實心中茫然,雖說色狼妻妾眾多,但和和美美日子倒也有趣。
最重要的是,以前不管怎樣,自己覺得和他可以平等相處,可現今,他成了皇上,這紫禁城中,更是壓抑無比,也不知道,他將來會擁有多少妃嬪,想想未來,心下不覺黯然。
“絲絲,我最歡喜你了,知道嗎?”葉昭輕輕吻著她白哲脖頸,嗅著清香,柔情涌動,“我知道你做了貴妃,反而不開心。”
朱絲絲一呆,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這般了解自己、
“早知道,我寧可皇帝不做。”葉昭喃喃親著朱絲絲嬌嫩小臉。
被葉昭親的酥酥麻麻,朱絲絲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又來哄自己了,瞪了他一眼,說:“就知道騙人!”心下卻柔了,靠進葉昭懷里,輕聲道:“你說,我是不是不知足?其實我明明知道,遇到你是我幾輩子的福氣,若沒有你,我可不知道多悲慘。你知道嗎?郭自強離婚了,她先生明明答應她不納妾的,可結婚不到半年就反悔了…”
葉昭輕輕嘆息一聲,擁著她,說:“慢慢就會好的,將來啊,說不定女人的地位比男人還高呢。”
朱絲絲搖了搖頭,雙手抱住葉昭一只胳膊,慢慢翕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