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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藝館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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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原區是長崎的紅燈區,坐落著上百家大大小小的茶屋、餐館、妓院、藝館。

  在日本,一流的藝伎地位是很高的,日本家庭,妻子聞聽丈夫和知名藝伎交上朋友,反而會感覺臉上有光概因藝伎有其職業操守,從業期間不許與任何男人發生關系,以保證整個行業的純潔,當然,這里指的是一流藝伎,實際上,許多藝伎同樣從事著出賣皮肉的生活。

  長崎商人們談事情,也喜歡來三原區,尋個茶屋,請藝伎來陪茶助興,亦或直接去藝館談。

  春江館是三原區最有名的藝館,庭院深深,院中木屋閣樓間,點綴著花園水池,花圃綠木,環境極為清幽。

  整個春江館生活著數十名藝伎,因為春江館一直遵循著古老的賣藝不賣身的信條,反而使得其名聲最佳,商人們也最喜歡請春江館藝伎前去打茶圍,雖然其價格極為不菲,每次打茶圍以兩個時辰計價,最頂尖的三大臺柱每人要二十個銀元左右。

  坐在馬車里,葦月伊織細心的幫葉昭梳理著辮子,用一種玉石小飾物扎了個小花,葉昭一時無語,說道:“辮子是不是挺難看的?”

  葦月伊織微露詫異,說:“怎么會?好多人想留還留不起呢,只好去買假辮子戴,先生的辮子烏黑油亮,漂亮的很呢。”

  葉昭一呆,說:“假辮子?”

  葦月伊織點點頭:“嗯,治安隊的巡捕大人們最喜歡戴假辮子。”

  葉昭新漸有些明白,定是日本人的二鬼子圈子興起的風氣,比較靠攏中國人的,自然以扮作中國鬼子為榮,而就算開始留發,長辮也不是說幾個月就能結起來的,假辮子行業興起也就在情理之中。

  這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證,在春江館前,類似于中國妓院的大茶壺迎賓,見到來了一群辮子,立時點頭哈腰,純正的中國人,還是一幫中國人,誰敢惹?

  春江館庭門前高掛的紅燈籠,也換成了純正漢字,實際上,整個長崎的店鋪,幾乎都是這種風氣,用漢字代替了平假字和片假字,反正日本文字由漢字而來,倒也不難理解其意思,用漢字,自然顯得比用日本字正規,更有學問。

  日本男仆很快就認出了穿著高貴和服美艷逼人的葦月伊織,但見走在她身側的中國大人俊逸脫俗、氣度非凡,他自然不敢去跟葦月伊織搭話。

  想也是,葦月伊織初舞議價高達五百銀元,等成為正式藝伎,那必然是春江館的頂梁柱,整個長崎、江戶藝伎圈子,也沒有比她容貌更美、氣質更佳的,而聽聞她更是被以兩萬銀元的高價賣給了一位中國富商,就這,還是老板懾于中國人的威勢,不敢不賣。說起來,雖然葦月伊織被家里賣給藝館并沒有用多少銀子,但藝館老板培養她可很是下了血本,概因老板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骨骼清奇,絕對會是藝伎中的佼佼者,從她六歲進藝館起,老板就傾注了無數心血,更不曾叫她在學徒期間服侍師傅,為了培養她的氣質,所穿所用,無不奢華無比,一件精心裁剪的精美和服,往往就要幾十甚至上百銀元,這十年下來,在她身上花費怕也用了幾千之巨,眼見到了收成之時,卻被中國人強行買走,雖然未曾賠本還賺了一筆,但老板還是痛心疾首了好久。

  進了藝館宅院,葦月伊織就問葉昭:“先生,您喜歡甚么舞蹈?我的老師花田松子舞姿柔美,景田老師精于插花、琴扇,北島老師…”

  葉昭擺擺手,說道:“就叫你的老師吧。”

  “是。”

  花廳顛顛跑出一名肥胖的日本婦人,對著葉昭等人點頭哈腰,用中文說:“各位大爺好!”

  語調怪異無比,聽得葉昭頭皮發麻。

  隨即,葦月伊織和婦人用日語溝通起來,自是要婦人領自己等人去花田老師的舞室。雖然那邊是她的老師,但這時候,她卻一心幫葉昭砍價,免得那婦人漫天要銀子。

  兩人說了會兒,議價結束,那婦人諂笑對葉昭說了幾句日語,葦月伊織道:“先生,她問您是不是用了兩萬銀元買的我。”

  葉昭無語,老鴇問的好,葦月伊織翻的更好,搖著折扇道:“走吧。”

  那婦人見葉昭高傲,臉上諂笑更濃,連連點頭哈腰,作出請的手勢。

  走石子路穿過幾道花墻,前方就是一排木屋,木屋門楣旁都掛了朱漆牌子,現今中日雙文,左首第一間,就是“花田松子”。

  上木屋木階時,葦月伊織輕輕蹲下幫葉昭褪鞋,就算服侍人,姿勢也是那般優雅,葉昭心里卻是微覺汗顏,被她這般自自然然的服侍,實在舒暢的很,全無欺壓人的感覺,就好似她的溫柔淑靜融化了平等亦或不平等之間的那道墻。

  隨后葦月伊織雪白布襪輕巧無比的從木屐中走出,跟著葉昭進了舞室。

  白老亨和幾名便裝侍衛則侯在了外面。

  葦月伊織的老師大概三十來歲,臉上涂著一層白色的厚厚脂粉,根本就看不透她的喜怒哀樂,這大概也是藝伎的吸引力之一吧,在客人面前永遠保持著一種委婉而堅決的矜持,濃妝艷抹的臉上,探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而且在顧盼、進退之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

  看她跳了一曲,葉昭就笑著指了指木桌對面,說:“請坐吧。,1

  葦月伊織自然充當翻譯,她一直就跪坐在木桌之側為葉昭斟茶倒水。

  花田松子坐在對面,微笑說了幾句日文。

  葦月伊織先對著花田松子說了聲“三思阿利亞多…”,轉向葉昭道:“先生,花田老師說,我泡的茶比她泡的好,她就不獻丑了,我的舞跳的也比她好,本也不該在您面前獻丑的。”

  葉昭就笑,對葦月伊織道:“那有機會你跳給我看,不過啊,這白粉就別抹了,看著滲人。”

  花田松子又說了幾句。

  葦月伊織道:“花田老師說,您長的很英俊,看起來就有一顆善良的心,我能跟著您,她就放心了。”其實花田還說了葦月伊織心地良善之類的話,但她沒有翻。

  葉昭笑道:“謝謝,您太客氣了。”

  毫無疑問,花田松子對葉昭的印象是極好的,年少多金,又這般俊逸,可真沒想到麻奈子會有這般好的歸宿,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少年揮金如土,就怕是二世祖的性子,能花兩萬銀元買侍女,只怕早晚把家業敗光。

  葉昭這時候就轉向葦月伊織,笑道:“那小力笨呢?”

  葦月伊織美眸凝視葉昭,葉昭道:“把他喊來。”雖然眼神里里有些不安,顯是擔心葉昭傷害她的帕拉圖情人,但她還是轉頭和伺候的雛妓說了幾句日文,雛妓匆匆而去。日本女人的溫順服從,此刻在葦月伊織身上顯露無疑。

  屋外,突然傳來吵鬧聲,葉昭微微蹙眉,木門拉開,白老亨鐵塔般站在門前,那藝館的日本胖婦人進不來,焦急的用日語嘰里咕嚕喊著什么。

  花田松子臉色一變對葉昭抱歉的道:“先生,外面有人找我。”

  聽葦月伊織翻譯,葉昭就笑說:“去吧,沒關系。”

  花田松子忙道謝匆匆走了出去。

  外面吵鬧聲更響,是日本人自己吵架,葉昭本不想理會,卻聽“啪”一聲,女子痛哭,顯是挨了耳光。

  葉昭蹙眉道:“怎么回事?”

  葦月伊織俏臉滿是關切,但葉昭不動,她就這樣靜靜陪葉昭坐著,聽葉昭問,才道:“好像是有人欺負花田老師,一定要花田老師陪他去吃酒。”

  葉昭皺著眉頭道:“咱還沒到點吧?走去哪里?走,咱去看看。”

  木屋幾步外的花圃旁,一名戴假辮子但卻滿嘴熟練日語的青年正抓著花田松子胳膊向外拖,花田松子發髻有些散亂,顯然剛剛就是她挨了一耳光。

  那日本胖老鴇湊上去勸沒兩句,就被臉色陰騭的青年一腳踹倒。

  白老亨等幾名侍衛事不關己,自不理會。

  葉昭看了葦月伊織一眼,葦月伊織就翻譯道:“山本先生說,今晚一定要松田老師陪他,陪他…”說到這兒,臉上露出厭惡和不安。

  被踹倒的胖婦人也是病急亂投醫,見到葉昭站在推拉門旁,就哭著連滾帶爬想湊上來,卻被白老亨攔住,她嘰里咕嚕的大叫。

  葦月伊織道:“她請先生幫忙,說花田老師現在的時間應該陪先生,請先生跟山本說情。”

  那叫做山本的陰騭青年聽老鴇喊叫,目光也就看過來,隨即就直勾勾盯在了葦月伊織身上,喉嚨咕咚咽了口唾液,隨即指著葉昭幾個人大聲說著甚么。

  葦月伊織道:“山本先生說,他父親是治安局的副總辦大人,不怕你們這些中國人,叫先生不要多管閑事。”

  葉昭搖搖頭,哪國的二鬼子都一個德行,都這么可惡,折扇一收,對白老亨道:“猴戲看完了,把他給我叉出去。”

  “喳!”白老亨響亮應聲,回身一做手勢,幾名侍衛立時撲上去,稀里嘩啦,三下五除二,山本和他的兩個跟班就被撂倒。

  山本摔得鼻青臉腫,更被人按著,可卻不服氣的指著葉昭大叫,自然看得出打自己的這幫人是那小白臉的下人。

  葦月伊織道:“他說,您惹麻煩了,就算是中國人,打了他也會有麻煩。”

  葉昭無語,想了想,從袖里摸出張商人葉昭的名片給葦月伊織,說道:“把我的片子給他,你跟他說,長崎領事馬博文大人是我的好朋友,治安局總辦李精忠是我的弟弟,你叫他拿著這片子跟他父親一起去見李精忠,叫山本自己進大牢關半年,不然這事兒我就叫馬博文馬大人來辦。”

  葦月伊織輕輕頷首,隨即優雅下了木板臺階,雪足踏入木屐中,儀態萬千的小碎步搖過去,彎腰將片子遞給山本,說了幾句日文,自是按照葉昭吩咐說了。

  正大喊大叫的陰騭青年突然就沒了聲息,變成滿臉的驚惶,又對著葉昭說了幾句什么,聲音卻小多了。

  葉昭卻已經轉身進了舞室,不用翻譯也知道,在求饒呢。

  花田松子再進舞室的時候已經洗去了臉上的厚厚白脂粉,發髻也重新梳理過,倒是一位挺周正的美人兒,只是微微有些胖,顯然不如卸妝前給人的感覺。

  好似葦月伊織這般卸妝后仍如此美艷的藝伎,畢竟是鳳毛麟角。

  “謝謝,謝謝您,先生,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花田松子千恩萬謝。

  葉昭搖了搖折扇,說道:“這事兒啊,以后就尋治安隊,日本人管不了,就找中國人,沒有逼良為娼的道理。再說我片子遞過去了,以后李總辦會關照你們的,不僅僅是你們,整個伎人行業也是,中國人,總要把這長崎管的比以前好。”

  花田松子連連點頭。

  葉昭又對葦月伊織笑道:“你就更不用怕,待我看看你的小情人,若情投意合,就放了你去,至于銀子嘛,這你可得還我,大不了自由身進藝館,賺了銀子慢慢還,等還清了銀子,你再跟他成親。”

  葦月伊織美眸閃了閃,沒說話。

  木柵拉門被拉開,侍女雛妓身后,跟著進來一位身材矮小的青年,長得也普通,手上全是硬繭,更是滿臉畏縮。

  葉昭見葦月伊織眼中神采,就知道是她的意中人了,雖然覺得跌破眼鏡,但也知道,想來藝館生活枯燥,更見不到男人,這帕拉圖式的戀愛對象,也不過驅散苦悶,實則又哪里是什么愛情了?

  葉昭對葦月伊織道:“你把我剛剛跟你說的話再跟他說一遍。”

  葦月伊織就嘰里咕嚕對那小力笨說起來,花田松子臉上驚異之色愈來愈濃,自是想不到,這位中國商人這般大氣。

  誰知道那小力笨越聽越是駭怕,突然就跪下,嘭嘭給葉昭磕頭,嘰里咕嚕說了幾句什么,隨即扭身,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葉昭愕然,葦月伊織卻是很平靜的對葉昭道:“他說,不敢和您搶女人,求您饒了他。”

  葉昭搖著折扇苦笑,想來剛才治那二鬼子的場面被他看到了,小小幫廚苦力,還不被嚇破膽?

  葉昭自也不會再勉強什么,人之一生,給其一次機會已經足夠,抓不住抓得住都是自己選擇,怨不得人。對葦月伊織道:“這事兒可就不怨我了,不過我剛說的話還有效,你想恢復自由身一樣可以先去藝館掛單,把銀子慢慢還給我。”

  葦月伊織輕輕搖頭,說:“為先生一人而舞,是麻奈子的福氣。”

  葉昭就笑,“那好啊,以后就計價,舞一場五百銀元,做侍女有月薪,什么時候錢還夠了,你就什么時候自由。”

  葦月伊織嬌艷容顏古井不波,道:“都由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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