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雨欲來第三章山雨玉來 馬小翠和黑子也都怔怔看著葉昭。
葉昭擺了擺手:“都坐吧。”
刷一聲,那些槍手全坐了下去。
葉昭知道,從此以后怕也不能再跟馬小翠黑子喝酒聊天了,心里輕輕嘆口氣,但沒多說什么,只是笑道:“喝酒吧,今天咱不醉無歸。”
如意幫兩人斟酒,馬小翠問道:“葉昭,你到底是什么人?”另一側,一名侍衛將金領班叫道一旁囑咐,自是要他將今天的事守秘。
葉昭笑笑道:“商人。”
馬小翠撇嘴道:“那得是多有錢的商人啊?”
見這愣頭青還不知道敬畏,葉昭反而心下有些開心,笑了笑,伸手親自給馬小翠夾了條魚干過去,說道:“不管我有錢沒錢,咱們都是朋友,是吧?”
黑子馬上用力點頭。
這時節,一名戴禮帽穿藍袍瘦猴般的漢子匆匆上樓,葉昭微微一怔,隨即對他招招手,他快步走過來,正是瑞四兒。
其實現在葉昭身邊的四名侍衛中只有一人認得他,飛虎營的槍手更不知這位是何等人,若不是緊要事,他也不會大庭廣眾來見葉昭。
接過瑞四兒送上的羽毛密信,是新嘉坡來的,葉昭心里就一沉。
新嘉坡馬六甲一帶乃是東西咽喉之地,去年年底內務局就在新嘉坡設立了情報站,收集各種情報。
拆開信看了幾眼,葉昭隨即起身,笑著對馬小翠和黑子道:“你們接著跳舞喝酒,我有事,先走了。”
馬小翠和黑子急忙起身相送,葉昭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但突然匆匆告辭,想來是出了什么大事。
兩人也知道幫不上他的忙,等他走后,倒是胡亂猜測議論了好久,猜測葉昭是什么人,家里還是生意出事了等等。
紫禁城南書房。
黃金書案后,平素沉默寡言的六王此刻神色輕松,慢慢放下手中的文傳。
書案前,躬身而立的是國丈桂良以及軍機大臣杜翰。兩人皆是現時最得令的重臣,桂良就不必說了,父輩就位列封疆,到他這一代更是極盡榮寵,弟弟岳良娶了睿親王淳穎之女,哥哥斌良乃是皇子奕詝表親岳父,桂良的妻子則是肅親王一脈的格格,他自己在道光年間就頗受重用,到了咸豐朝已經成為最有份量的重臣之一。
實則說起來,他同嘴里口口聲聲稱為小賊的景祥也沾親,他的大兒子,娶的乃是老鄭親王烏爾恭阿的女兒,也就是鄭親王妹妹,葉昭的姨娘。
這錯綜復雜的聯姻也可見桂良家族也就是瓜爾佳氏這一脈的份量,六王登基,他也實在功不可沒。
杜翰在軍機任章京的時候就已經倒向了六王,六王登基后更成為軍機首輔,乃是迅速躥紅的新貴。
見皇上面露喜色桂良就笑道:“皇上,敢不是南邊來了好消息?”
六王微微點頭,道:“倒是比朕估計的早,洋人辦事順當可靠,三艘火炮巨艦這就快到了。”
火炮巨艦?桂良和杜翰都面面相覷。
六王笑道:“前陣子左宗棠不上折子要辦水師嗎?被朕駁了,這事兒啊,朕早有計較,也托洋人去辦了,但不能漏風,怕被人壞了事。現在火炮艦就快到咱們地界兒了。”
桂良和杜翰呆了半晌,這才急忙都磕頭口呼皇上圣明。心下都是又驚又駭,這可不皇上剛剛登基時就辦的事兒嗎?看起來,一兩年前皇上可就著手準備對付南邊了,景祥那小賊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實則就是水師,一旦謀亂,其水師可直抵大沽口,大清水師無可與抗,而皇上,早就看透這一點了。
這信兒可瞞的夠緊,可也是,景祥小賊與洋人頗多來往,被他知曉的話,定想方設法破壞。
桂良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道:“皇上,若景祥得到信兒,那小賊大逆不道,會不會派水師攔截?”
六王微微一笑:“這我早也想到了,你就不必操心了。”
看向杜翰,道:“此事機密,你親自走一遭,去上海與洋人交接,將火炮艦引來直沽。”
“臣領旨!定不負皇上所望!”杜翰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桂良喜道:“皇上真乃運籌帷幄,奴才妄自揣度,此時誠惶誠恐!”咚咚的磕頭,可不是,等直沽水師練成,破那小賊指日可待。
六王微笑不語。
郡王府書房。
葉昭正默默的品茶,不想六王玩了這么一手,早就在英倫和普魯士定制炮艦,兩艘定海號級別的戰列艦,一艘裝甲巡洋艦。
急信發出來時三艘炮艦剛剛抵達新嘉坡,而想來現在三艘巨艦已在路途上,說不定幾日后就到了中國近海。
“主子,派水師去攔他奶奶的!”瑞四小心翼翼的提議。
葉昭微微搖頭,六王早想到了這點兒,三艘炮艦都雇了洋人指揮官和水手,到了中國后,這些人就會成為水師教官,可以說,最短的時間就可以形成戰斗力,若中國水軍不成,暫時用洋人雇傭軍是一樣的。
而三艘炮艦東來途中,若自己去攔截,定然與這些洋人雇傭兵發生海戰,廣東水師真正的家底就是一艘定海號,就算作戰多么勇敢吧,硬實力在這兒擺著呢,三艘對五艘等等這樣的海戰或許能通過種種戰術獲得勝利,但一艘戰列艦對同等級別的兩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那只怕是斷無勝算。
而且,得著這信太晚了,就算去攔截,茫茫大海,對方若不在香港停泊,又哪里能尋到蹤跡,現在,可是沒有雷達勘測目標。
如果有新嘉坡到廣州的電報,自己尚可早作準備,可現在信息同樣靠海船傳遞,自己得著信兒的功夫,這三艘炮艦說不定就在香港島外的海域中向北行駛呢。
英倫遠東電報公司倒是正在架設香港——新嘉坡——加爾各答的電報海線,但沒個一年半載也難以竣工。
現在想想,怨不得時老爺對于投資鐵路一事突然推三阻四起來,原來怕是火輪船抵達新嘉坡前得了信兒,怕國內戰亂一開,不知鹿死誰手,白花花的銀子更打了水漂,本來十天前應該來廣州簽約,卻無緣無故推遲了。而自己前幾天要新嘉坡情報站多所留意,這指令肯定還沒到新嘉坡呢,謎底就揭開了。
威爾遜不知道有沒有收到風,其實就算他知曉了此事,但不通知自己,倒也不出意外,畢竟他的根基還在英倫,同那些軍火商權貴保持良好的關系是必須的,何況從他的商業利益考慮,自己在國內處境不好,他反而可以趁機漁翁得利,最起碼可以牽著自己鼻子簽幾個他希望促成的軍火合同,比如他最希望的,廣府軍械廠可以賣武器給太平軍等等。
現在這條情報唯一有價值的一點就是獲悉,三艘炮艦會在上海停泊,同大清國官員交接。能探聽到這一點,新嘉坡情報站的諜報人員們不知道付出了怎樣艱辛的努力。
琢磨著,葉昭又慢慢端起了茶杯。
銀安殿,東側黃幔后。
錦二奶奶花容月貌,鳳目流波,美髻盤五彩花鈿,一襲紅綢長裙,質地絲滑柔軟,盡顯媚態,裙裾下隱隱露出小巧的金鏤繡花鞋,yàn美不可方物。
她第一次進這銀安殿,既激動又忐忑,進了這大殿,才知道什么是威嚴什么是肅穆,黃氣氤氳、龍驤虎視,丈夫至高權力帶來的榮耀令她心神俱醉。
葉昭將一摞資料放在幾上,說:“回頭你幫我辦好,好好教教她。”
錦二奶奶拿過文函,翻看一眼,照片上一位絕美西方麗人躍入眼簾,錦二奶奶抿嘴一笑,說:“老爺,干脆收了吧。”
葉昭瞪了她一眼,說道:“收了她,把你降為格格。”
錦二奶奶嬌笑,媚聲媚氣道:“老爺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幾時不做了?老爺說奴婢是什么,奴婢就是什么。”那水兒一般的媚態令葉昭心里癢癢的,無奈的瞪了她一眼。
“總之你辦好吧,要不就安排進大戲院做編舞,教教你那戲院的女孩子們怎么跳舞,好像她芭蕾舞跳得tǐng好。”
莎娃整日窩在小店里燒咖啡也不是碼子事,會說的漢語越來越多,給她找事兒也就方便多了。
“是,奴婢遵命。”錦二奶奶輕盈福了福。
葉昭又道:“我不在這幾日,你照顧好家里。”
錦二奶奶微微一怔,問道:“老爺要去哪兒?”
葉昭倒也不瞞她:“上海。”火炮艦一事,實在沒什么頭緒,只能自己親自去辦,見機行事,若是被火炮艦到得天津,形勢可就極為嚴峻了。
葉昭又道:“此事只有你與蓉兒知道,一定要守秘,就算你們的貼身丫頭,也不能告之。”
錦二奶奶聽話的點頭,老爺將這般重要的事說與她聽,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主子,茶來了。”是如意的聲音。
葉昭嗯了一聲。
細碎的腳步聲響,如意撩珠簾進了黃幔圈起的小天地,她穿著水綠的綢衫綢kù,紅色小繡花鞋,長長的梅花簪chā在花髻上,秀發瀑布般披落肩后,水嫩嫩極為俏麗可人。
朱九棠辭了差,一時半會卻是尋不到合適的女秘書,葉昭琢磨了一下,索性要如意暫時進了秘書房,只是制服就別想了,畢竟是荷花樓的大丫鬟,整天穿著制服進進出出,蓉兒就會覺得自己胡鬧。
如意從小就被栽培琴棋書畫,識字聰明,倒是可以勉強勝任,慢慢學習唄,叫她多同外界接觸接觸,或許能尋到適合她的歸宿呢。
在這銀安殿秘書房當差,散衙就回荷花樓做大丫鬟,倒也不錯。
實則秘書這一行當,有時候會斟茶遞水就能做的很好。
錦二奶奶瞧著如意就咯咯嬌笑:“呦,如意妹子越來越漂亮了。”
如意不敢說話,送上茶,就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王爺!巴克什求見!”殿外侍衛進來跪倒稟告。
“哦?快傳!”葉昭騰一下就站起來,快步走出了黃幔,卻見殿外大步走入一人,虎背熊腰,氣宇軒昂,正是巴克什。
“怎樣了?”葉昭急急的問。
巴克什一臉慚愧的跪倒:“奴才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
葉昭一顆心馬上沉了下來,巴克什是去京城接王爺福晉的,平遠軍進湖南,葉昭就馬上命巴克什去了京城。
“我不是要你綁也要把王爺福晉綁來嗎?”葉昭微微蹙眉。
巴克什羞愧道:“是,福晉倒是接來了,可奴才怎么勸王爺都不聽,第二天,聽說王爺就被留在了皇宮,等了兩日也不見王爺回府,小人擔心夜長夢多,福晉再有什么閃失,所以,所以連夜接了福晉,小的該死!”
“原來如此,這也怨不得你。”葉昭輕輕嘆口氣,心下卻是一緊,看來,箭在弦上了。
六王已經軟禁了親王,怕是只等火炮船到了天津,就會下旨削自己兵權,而且兵力調配,想來他都部署好,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福晉呢?”葉昭急急問,可是好久沒見到娘親了。想也知道,王爺沒接到,其它福晉格格巴克什自不敢作主,只能接了自己的親額娘。
“奴才送去了內宅。”巴克什忙又叩首。
葉昭點點頭,回頭對黃幔里喊了一聲:“金鳳,走,帶你去見見額娘,你可是還沒見過你婆婆呢。”
錦二奶奶低低應了一聲,聽起來怯怯的。
荷花樓東側有一處幽靜氣派的園子,葉昭和錦二奶奶趕到的時候卻見丫鬟婆子進進出出的奔忙。
葉昭心里一曬,想也知道額娘不會去住荷花樓。
正房暖閣,福晉坐在炕上,招財舉著塊玻璃鏡子跪在她身后炕沿上,湷嬤嬤正將一枚水晶福字簪別在她腦后美髻上。
“額娘!”葉昭撩簾進了屋,乍然見到老媽額頭眼角好像突然就有了的魚尾紋,心里突然一酸,噗通跪倒:“不孝兒,不孝兒總算見到您了!孩兒不孝!累娘親受驚了!”
福晉顫悠悠起身,走上兩步將葉昭摟在懷里,淚水撲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