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愕然發現室內多了兩人,左邊是瑞四,右邊則是一位裙飾華麗艷光四射的麗人。
葉昭就有些冒火,早幾日瑞四就念叨,說是西關蓬萊小院有一位美婦雙十年華,多么多么誘人,想給主子召來嘗嘗滋味,當時葉昭就臭罵了他一頓,妓院香舍,葉昭可再不登門了,不是道德作祟,而是落了陰影,在京城時可是小命都差點送了,幸好紅娘被自己忽悠住了,要不然自己這個小韃子怕早就被砍了腦袋。上次是運氣,若這次再遇到什么借機行刺都統大人的刺客,可就沒那么好彩了。
沉著臉,葉昭蹙眉道:“你膽子可越來越大了!”
瑞四賠著笑,說了幾句什么,葉昭也沒聽清,更為冒火:“還不把人送蓬萊小院去?”
他塞著耳塞,委實沒聽清瑞四的話,而自己不覺,聲音卻是極大。
聽到瑞四介紹完自己的身份,那惡少張嘴就要送自己進妓院,錦二奶奶眼前就一黑,險些暈厥在地。
瑞四賠著笑,小心翼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葉昭才猛地醒悟,伸手把兩個耳塞拽了出來,瑞四貼在葉昭耳邊小聲道:“主子,這是陶老二的夫人錦二奶奶,來討情的。”說完垂手退下,“奴才外面候著。”
錦二奶奶心亂如麻,也沒看到葉昭的動作,惡少如此妄為,自己可真魯莽了,一時就想奪路逃走,卻不想咯吱一聲,瑞四在外面輕輕帶上了門。
“啊…”葉昭伸著懶腰站起身,還張了個哇,錦二奶奶就嚇得連退幾步,靠在了桌案上,顫聲道:“你,你想做甚么?”長這么大,第一次如此彷徨,第一次如此怕一個人。
葉昭就皺眉,心說這母老虎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對于惡名遠播的錦二奶奶,葉昭委實沒什么好感,在這個年代欺壓丈夫若此,可也太不像話了。
“這話要我問你,是你想作甚么吧?”葉昭淡淡的說著,走到紫檀木盆架前,拿起白毛巾擦了把臉,就嘆口氣,搖頭嘟囔:“這鬼天氣熱的,要沖個涼水澡才舒坦。”
錦二奶奶聽這話,五內如焚,她哪知道葉昭說話的習慣?自是以為惡少動了淫心,回頭就見到桌案上裁紙的小剪刀,猛地抓起來,對準自己雪白誘人的脖頸,大聲道:“惡少!你再往前一步,金鳳就死給你看!”
葉昭還正琢磨怎么用現有技術搞個淋浴呢,室內奇變陡生,令他目瞪口呆。
“放下!”葉昭眉頭就皺了起來,他也沒耐心來哄這稀里糊涂的美少婦,沉著臉看著錦二奶奶道:“你以為死最可怕么?今日你若死于此間,你們陶家、石家定會各個生不如死,聽說你最孝順你娘,你若現在死了,我包她凄慘百倍!”
清清秀秀的葉昭此刻在錦二奶奶眼里無異于惡魔,她俏臉慘白,抓著剪刀的手顫抖的厲害。
“還不放下!”葉昭低喝一聲,錦二奶奶身子一顫,“啪”一聲,剪刀掉落在地。
“撿起來擺好。”葉昭只覺得這女人哪有傳說中聰明?簡直愚笨透頂,話也就不客氣。精明強干享譽廣州的錦二奶奶也只有葉昭能把她看成糊涂蟲。
錦二奶奶銀牙咬著紅唇,眼淚幾乎要落下來,這么多年了,何曾被人這般粗魯對待過?
“算了,說說你的來意吧!”葉昭見麗人模樣,心中倒是一曬,怎么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女人呢?
錦二奶奶見葉昭不讓自己揀剪刀了,不由得松了口氣,那一刻,倒好象占了什么大便宜一般,隨即就郁悶無比,什么時候這么沒出息了?
“說話呀?”對于陶家財產,葉昭早就有了計劃,早就等著和錦二奶奶談談呢。本以為傳聞中錦二奶奶聰慧開明,或許能成為新計劃的助力,誰知道簡直就是個瘋婆子,葉昭不由得有些泄氣,心情也就不很亮堂。
“我…我…”平素滿腹智計、潑辣精干的錦二奶奶卻突然卡了殼,好像天生就要被葉昭克制一般,不知道怎么,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葉昭更是無奈,就道:“你是不是想慢慢還銀子?利息嘛,肯定是想少給或者不給了?”
錦二奶奶心里更是驚怖,這惡少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啊?”葉昭無奈的看著她。
“是…是…”錦二奶奶不敢看葉昭,低頭看著裙擺露出的繡花鞋小絨花。
葉昭就擺擺手:“這不成,我查過了,你們陶家產業雖大,可支出卻不小。香港島上的德順行,聽說是你二奶奶的杰作,勢頭最好,可有一點,還在吃銀子呢,沒銀子投進去,早晚黃攤子。可要照常把銀子投過去,再去了你們陶家的開支,那我這十萬兩銀子想收回來,可不得百八十年?就算幾年后德順行勢頭起來了,可生意越大,越需要銀子,我這兒呢,你怎么也得二三十年才能還清,這還不算利息,是不是這么個帳?”
錦二奶奶又點頭,小聲說了個“是”。
葉昭就道:“那你說說,我憑什么要等二三十年?你這如意算盤可不知道跟哪個師傅學的,倒真打的好。”
錦二奶奶心說你這銀子是白來的,等二三十年難道還不是占了大便宜?這不是得便宜賣乖嗎?還說的理直氣壯的,忒也無恥!可她又哪敢說出口?小聲道:“公子…公子宅心仁厚…”在葉昭面前,她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得!我不聽這個!”葉昭一擺斷了她的話。又道:“也別說我不給你陶家活路,這么著,我有個提議,一年的時間,這一年內你把陶家的買賣、田地該賣的就賣了,包括德順行,也要賣!這一年時間足夠談好買主了,也能安頓跟你們陶家混飯吃的伙計,我琢磨著,籌個八九萬兩銀子不成問題。”
“你…”錦二奶奶終于抬起頭,心說你也太狠毒了。
葉昭卻接著道:“這些銀子咱搞個買賣,煉鐵廠,過幾日我就寫信要人去西洋訂爐子招募工人,等咱們銀子籌備好,爐子和工人也就到廣州了!這一年我也有足夠的時間來疏通門路開鐵禁。”
現時鐵礦可不是隨便開采的,第一次中英戰爭后,朝廷屢次下諭實行“鐵禁”。
錦二奶奶咬著嘴唇不說話,心里卻發狠,你能不能疏通門路干我何事?朝廷查封了你砍了你腦袋才好!
誰知道葉昭又道:“這鐵廠嘛,給你一成的股,是給你錦二奶奶,可不是給陶家,這點你記清楚了,而且我估摸著,十年八年的,你這十萬兩銀子早晚能賺回去。”
錦二奶奶一呆,不可思議的看著葉昭。
其實這本就是葉昭早盤算好的,利用陶家的錢起一家近代化技術的鐵廠,佛山鐵礦眾多,又水陸發達,煤炭運輸也極為通暢。雖說實際上論資源分布,廣州絕不是辦鐵廠的最佳地點,可眼下全省生鐵只能運到佛山鑄造,私鑄則違法,而辦洋鐵廠更無先例可依。自己也只能在廣州辦才有機會獲得官準,何況資源上的東西本就不能當難題,日本國資源貧乏不?可十幾年后開始明治維新,短短二十多年時間,工商業發展迅猛,終致甲午之戰擊敗大清,后又打敗俄國,一躍而為世界軍事強國俱樂部成員。
辦鐵廠的真正難題是如何取得“官準專利”,若實在難辦,最后的辦法就是在香港島來開設鐵廠,那大清國總管不到了。
而辦鐵廠,給錦二奶奶股份是希望她能幫著照看,即給她動力,同時也算慢慢把銀子還給她,雖然陶老二不是個東西,可平白無故奪人家業未免說不過去,銀子給錦二奶奶名下,陶老二拿得到拿不到銀子卻不干自己的事。
盡管見到錦二奶奶本人后葉昭大失所望,怕是她打理不好鐵廠,自己還得另覓人選,可股份還是要給的。
“桌上有份文書,有什么疑問自己看,可有一點,這是商業機密,別泄露出去。”葉昭指了指桌子,又道:“拿了它,你可以走了!”說著拍手。“四兒,開門,送二奶奶回府!”
錦二奶奶不敢多說,拿了桌上惡少手指的文書,跟著瑞四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