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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拂曉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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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楊凌在激越的號角聲中驚醒,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因為有韓幼娘跟在身邊,不便和黃縣丞他們住在越樓的大通鋪里,楊凌便睡在東、北城門間的玉皇閣內。

  韓幼娘揉了揉眼睛,也驚醒過來,楊凌一躍下地,邊跑邊叫道:“韃子攻城了,你老實呆在這兒,我去看看”。

  到處是喊殺之聲,士兵們在城墻上來回奔跑著,不斷揮刀斬斷城下拋上的鉤索、用利箭向城下還擊。城墻內每隔十步左右放著一架絞車,系著細鐵索,中間是一根直徑一尺,長約一丈的圓木,圓木上露出密密林林長約五寸的鐵釘,有點象根巨型的狼牙棒。

  兩名官兵躲在城垛下只需抬起木棒向城下一拋,就聽到一片慘呼之聲,然后兩端搖起絞輪,又將那根“狼牙棒”絞了回來。

  這種守城工具,雖然有些笨重和耽誤功夫,但是兩端同時還有幾名弓箭手協助,足以彌補缺陷,殺傷力倒也不小。

  他匆匆跑到墻垛前,剛剛扶住墻垛,一枝利箭就嗖地一聲貼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篤”地一聲射在玉皇廟的門楣上,箭尾嗡嗡直顫,把楊凌驚出一身冷汗。

楊凌定了定神,躲在墻垛后斜著向下一瞅,不由得大吃一驚,怎么突然出現這么多敵人  ?只見城下到處都是韃子兵,城墻高達數丈,他們用勾索、勾梯擲上城墻,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后邊有大批的弓箭手縱馬來回奔走著向上射箭,掩護他們攻城,城上的弓箭手也不斷發箭還擊,但是敵眾我寡,雖有地利之便,仍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楊凌貓著腰兒急急奔向南城門,堪堪沖上城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地皮亂顫,硝煙四起,把楊凌嚇了一跳,向城下一看,只見地上炸開一個大坑,倒著十多個人,一匹被炸斷了腿的馬兒倒在血泊中猶在不斷悲鳴。

  楊凌暗暗咋舌,看不出這時的火炮也這等厲害,這時代就有了爆炸彈了么?他還以為這時的炮彈都是些實心鐵球呢。

  不過這炮放上一發那煙實在濃得可以,楊凌剛剛奔跑過來,呼吸急促。被火yao嗆得咳嗽不已,硝煙慢慢散盡,現出城樓掩體后的黃縣丞,他向楊凌急著招手道:“賢侄,快快過來,小心不要被流矢傷了”。

  楊凌哈著腰跑過去,只見城樓前方架著三門大炮,正對著城下,幾名操炮手正在緊張地裝彈、填藥,左邊一門大炮的引線這時已“哧哧”地引燃,幾名操炮手紛紛捂住耳朵閉上眼,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大炮的位置頓時硝煙彌漫,一個人影兒都看不清了。

  楊凌被熏得眼睛都紅了,待眼前濃煙慢慢散去,只見城樓前那尊下邊安有支架的大炮后座出一丈多遠,這還是炮身上有鐵錨固定,否則還不知這大炮要蹦到哪兒去,幾個炮手正在將大炮推回原位。

  由于城下韃子四散游走,避開了正前方,這一炮雖然聲勢地動山搖,卻只炸死一人,炸傷幾人,頗有種大炮打蚊子的感覺。

  楊凌大聲問道:“黃大人,韃子怎么突然來了這么多?江把總呢?”

  黃縣丞指著側前方大聲道:“二里半驛失陷,韃子增兵了,江把總正在前面督戰,城上只有一百多名士兵,顧此失彼呀,你快去驛丞署,要驛署的人上來守城”。

  “好!”楊凌答應一聲,轉身向城下跑,這時劉典史領了二百多名民壯涌上城來,被一名哨長指揮著分散到城墻各處,這些民壯只是普通的百姓,全未受過軍事訓練,慌慌張張的,聽了士兵的解說,也不管城下有沒有敵人,抓起擂石就往下拋擲,氣得那些士兵直跺腳。

  這些人也不懂得自我保護, 一名冒出頭去的民壯被一箭射中了胸口,剛剛跑過來的韓幼娘一把架住了他,其他的民壯見了頓時嚇得畏手畏尾,雖有官兵大聲呵斥,卻死活不肯露頭了。

  此時街上空空蕩蕩,百姓們在衙役們的呵斥下果然都呆在家中不敢四處亂跑,剛剛跑到十字路口,楊凌就見馬驛丞領著十多個驛使,趕著三輛馬車正急匆匆地迎面而來,楊凌忙站住腳步,高聲道:“馬大人,城下韃子分散攻城,守軍人手不夠,黃縣丞請你派所有驛使上城助守”。

  馬驛丞跳下馬來說道:“哪里還有人手,東門西門也有大批韃子攻城,他們攻城器械不足,便四處分散攀爬城墻,我的人已經全派出去了,就剩下這些,正給江大人送炮”。

  楊凌一聽還有大炮,不由心中一喜,不過想想方才那鐵家伙的效果,又有些失望,他頓足道:“現在韃子四面開花,主要是守城軍士照應不過來,恐怕大炮用處不大”。

  馬驛丞指揮兩輛馬車分別駛向東西兩門,自已帶了一輛馬車繼續前行,說道:“賢侄錯了,這不是大將軍炮,這炮是“擊賊神機石榴炮”、 “威遠石炮” “萬人敵荔枝炮”,用來守城最是靈便”。

  楊凌聽得莫名其妙,馬驛丞見他不懂,邊城頭趕邊跟他解說了一番。敢情馬驛丞所說的炮其實就是炸彈,“擊賊神機石榴炮”有點類似現代的手榴彈。用生鐵鑄造,形狀像成熟的大石榴。

  “威遠石炮”是用石頭鑿成的,內裝火yao,每枚石彈內還摻雜了100顆小石子,爆炸開來殺傷力極大。“萬人敵荔枝炮”體積最大,陶泥罐內裝填火yao,還有碎石、碎鐵片、鐵蒺藜,爆炸開來彈片飛及數百步,傷敵甚眾。

  楊凌聞言大喜,記得看火燒圓明園時,大清跟八國聯軍打仗,那是用人海戰術大刀長矛的跟鬼子拼吶,想不到明朝的火器居然這么發達,有了這種東西就算自已一介書生,要一個人守一片城墻也易如反掌,不禁喜得摩拳擦掌。

  這批炸彈的運到果然產生了極大的效果,使用冷兵器的韃靼騎兵雖然悍不畏死,可是根本無法同zha藥相對抗,隨著到處發出的爆炸聲,城下死傷無數,攻城暫時停止了。

  城頭上死傷的明軍士兵有四十多人,加上不知自我保護的民壯,共約百人,軍中和臨時征調來的民間郎中忙著到處治傷。

  江把總親手斬殺了幾名韃靼兵,殺得性起,提著兩把血淋淋的斬馬刀大聲痛罵民壯愚蠢,不時在他們的屁股上踢上一腳,喝斥士兵教他們如何作戰。黃縣丞和劉典史等人跑去東西兩城巡視,察看傷亡情況。

  楊凌攀著城頭,看到韃靼人退到了三箭地外,正在醞釀著下一輪的攻擊,東西兩城外的韃靼兵也開始向那里集結,看人數足有三千多人。韓幼娘從熟識的衙役那里要來一根哨棒,站在他身邊小心地看護著,雖然身材嬌小,倒自有一股颯爽英姿。

  楊凌看到城外還有這么多敵軍,哪怕是純拼消耗,剩下的守軍能不能守住第二輪攻擊也殊未可知,況且最厲害的守城利器,那些炸彈只剩下不足二十枚,不覺有些憂心忡忡。

  但是現在明軍給他的感覺已經大出意料了,他沒想到明朝時軍事科技已經這般發達,在他印象中明朝一直是孱弱不堪一擊,皇帝不務正業、宦官為禍天下,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過以一個對清宮戲更熟悉的普通人來說,他也只能知道這么多了,要不是他知道當今太子叫朱厚照,又恰巧看過游龍戲鳳這部電影,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弘治皇帝之后是誰當皇帝,更遑論對明朝更多的了解了。

  由于明史是清朝人修的,其中隱情不言而喻,由此衍生的什么戲說、演義,當然更加不足采信。一本揚州十日記,一本嘉定屠城記略,竟在中國本土湮滅二百多年,二百多年后才從日本找出來,由此可見清朝時的*之徹底。

  其實那時明朝距資本主義已不遙遠。鐵產量是整個歐洲的總和,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銀因為貿易流向中國,工業產量占全世界的60%以上,而所謂的乾隆盛世時,產量只占全世界的6%。

  難怪明朝傳教士利瑪竇中國札記這樣記載中國:“這里物質生產極大豐富,無所不有,糖比歐洲白,布比歐洲精美…人們衣飾華美,風度翩翩,百姓精神愉快,彬彬有禮,談吐文雅。”而乾隆時來訪的英國特使馬戛爾尼則說:“遍地都是驚人的貧困…很多人沒有衣服穿…軍隊象叫花子一樣破破爛爛的”。

  明朝時的中國,有些象后世的日本,自已能發明的就自已發明,發明不了的就花大價錢買來外國貨后研究仿造,那時京城的“神機營”,每一營5000人,用霹靂炮3600桿、大連珠炮200桿、手把銃400桿,這是何等現代化的裝備啊!

  然而,經濟、文化上的先進,和政治、軍事上腐敗的不可調和,讓一種更為落后的文化入主了相對文明的中國,時光奇跡般地倒流了,科學家絕跡了,先進的火器被埋葬了。

  火槍被斥為“奇技淫巧”予以廢除,“雅克薩戰爭”中,清軍繳獲的扳機擊發式火繩槍,康熙僅留下二支自己把玩,命令清軍禁止使用此種新式火槍,理由是“不得中斷前人所授的弓箭長矛”。到鴉片戰爭時,手持大刀長矛的清兵對火器已經徹底陌生了,居然視之為邪物,以為用狗血就可以破之。

  這些事,楊凌自然不甚了解,只是看到明軍所用的武器太出自已意料,想起后來八旗軍橫掃中國,一時想不通其中的原由而已。

  王主簿和鄉里德高年昭的老者,率領著人上城送飯了,“鴻雁樓”的老板特意殺了一頭大肥豬犒賞將士,韓幼娘過去取了兩碗米飯,一碗肥豬肉燉菜,喚道:“相公,吃飯吧”。

  楊凌這才從怔想中醒來,連忙從韓幼娘手中接過飯菜,擱在積滿白雪的城墻上,兩個人就站在墻邊吃起飯來。楊凌也真的餓壞了,扒拉進大半碗飯,才發現韓幼娘小口地吃著飯菜,笑瞇瞇地看著自已,不禁奇怪地問道:“看我做什么?”

  韓幼娘抿嘴兒一笑,柔聲道:“我看相公吃得香,心里開心”。

  楊凌眼睛有點濕,他見韓幼娘又和自已搶著吃菜,把肉剩在碗里,天氣冷,都快凝油了,忙挾了兩塊兒放在她碗里命令道:“快些把肉都吃了,相公不喜歡吃肥豬肉的,知道嗎?”

  韓幼娘甜甜地答應一聲,用筷子把肉挾斷,瘦的送到楊凌碗里,自已扒著飯,眼睛從碗沿上露出來,撲閃撲閃地看著他,楊凌無奈地笑笑,好順從地把肉扒拉到嘴里大口地咀嚼起來,韓幼娘看他吃得蠻香,一雙大眼又滿意地彎成了月牙兒。

  吃完了飯韓幼娘乖巧地搶過碗要送回去,楊凌看見她嘴角沾著一粒飯粒,不禁好笑地伸出手指在她唇邊刮了一下,韓幼娘一怔,看到他手指上粘下一粒飯,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再見楊凌不把飯彈掉,卻把那粒米飯送進了嘴里,頓時俏臉酡紅一片。

  她急忙左右看了一眼,發覺沒有人注意夫君這近乎調笑的親昵舉動,因為緊張而端起的肩膀這才放心地塌下來,見相公仍含笑望著自已,她不禁羞怩地白了他一眼,急忙端起碗轉身逃開了。

  楊凌看到她雖也穿著男袍,但是腰身仍透著纖細,款款擺動間有種動人的韻致,不覺心中一蕩,想到有朝一日她把對自已的溫柔和愛給予另一個男人的可能,心中忽然充滿了嫉妒:“現在風氣如此,幼娘一定不會改嫁吧?那我是不是可以......”

  他忽地轉過身,抓起一捧潔白的積雪摩擦著臉頰:“天殺的,你原來怎么想來著?如果感情投入太多,豈不叫她更加痛不欲生?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能讓她愛上別人?”

  “愛上別人?”這念頭一跳出來,他發覺比對她得而復失更加叫人難以忍受。愛的天平,開始在自私和“偉大”之間搖擺不定起來,臉上,雪融如淚。

  “嗚~~~”,牛角號聲不合事宜地吹響了,楊凌恨恨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彎腰抱起了一塊二十多斤重的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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