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陰天,上午,燕京大學,上課鈴敲響的時候,歐陽云一身戎裝,夾著講義,快步走進了教學樓二層最東面的教室。在他身后,跟著同樣一身軍裝的楚天歌。
穿軍裝上課是顧戀云的點子,認為這樣能讓年輕的他看上去多一些彪悍之氣,利于威懾學生。歐陽云其實不太想靠軍裝雷人,但第一次上講臺,心里確實沒底,就照辦了。
教室里熙熙攘攘的坐滿了學生,許多人都是加座,乃至楚天歌最后只得在最后面找個位置坐下了。隨著班長范偉響亮的喊出“起立”,學生們站了起來,一起對走上講臺的歐陽云深鞠一躬。
歐陽云颯爽的回敬一個軍禮,微笑著說:“大家請坐吧。”等所有人坐下了,目光從所有人臉上掃視一遍,看到潘媚人和陳佳姚,不著痕跡的輕輕點了點頭,然后說:“我先做個自我介紹,鄙人復姓歐陽,單名一個云字,無字。”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寫完看了看,轉身說:“粉筆字沒練過,比較丑陋,同學們請不要見笑。”
“噗!”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便有人忍俊不禁。
歐陽云也不以為意,拿起花名冊看了看,說:“點名簿上一共三十五人,這里坐著不下于五十位同學吧,名就不點了,咱們直接上課。”
放下花名冊,打開講義,轉身在黑板上寫下“現代醫學”,歐陽云侃侃而談道:“關于醫學的定義及起源和發展,我想各位都應該很清楚了,那么,我們以后將重點探討一下現代醫學。
醫學的歷史源遠流長,比如我國的傳統中醫,中醫的發展和延續可以說是一個奇跡,全球各地那么多人類古代文明,比如古埃及、古印度,它們都曾經創造出輝煌一時的醫學,但是真正流傳下來的卻只有中醫——而現代醫學這個概念,是近幾百年才開始出現并由古希臘醫學發展而來,中醫在其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對現代醫學的藥理學有著深刻影響——”講到這里,他特地停頓了一下,注意一下學生們的反應,問:“看大家的表情,大家對我關于中醫和現代醫學之間關系的定位看來存有不少疑問,這個問題我們下節課會重點討論,接下來我們來談古希臘醫學,古希臘醫學對后世影響極大,從一定意義上來說,羅馬醫學和中世紀阿拉伯醫學都是它的延續。古希臘以希波克拉底為代表的學派拋棄神學解釋,力求在自然界和人體中尋求疾病的原因,這個學派重視臨床觀察、推崇預防、強調采取有助于機體自然愈復的措施。這些思想是現代臨床醫學的重要歷史根源,希波克拉底誓詞中闡述的一些倫理學原則也仍為今日醫生所信奉…
“下面我們來講講現代醫藥…”
歐陽云沒有當老師的經驗,第一次講課顯得平淡無奇,好在他準備的東西足夠新奇,滿足了學生們的好奇心,多少彌補了這方面的欠缺。下課鈴打響的時候,他心里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心說沒想到做老師這么辛苦,這喉嚨干得都快冒煙了,趁著鈴響,趕緊說:“今天就講到這里,同學們,再見!”講義一收,準備閃人。
然而,學生們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大家在范偉帶領下鞠躬以后,也不知道是誰先喊的:“歐陽教授,唱支歌吧?!”
“唱歌!”他正下講臺,聽見這個提議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暗說這嗓子還唱歌呢,再唱就要著火了。朝大家拱拱手,他說:“下次吧,”用手指指嗓子。
這時,潘媚人紅著臉,端著一個保溫茶杯從人群里擠了出來,也不敢看他的臉,低聲說:“教授,您喝茶潤潤嗓子。”
美人獻殷勤,況且是蠻有感覺的那種,歐陽云自然笑納,道了聲謝,接過茶杯喝了一小口,見茶水溫溫的,又喝了兩大口,還給她,再次道了聲謝,正準備走人,幾個女生卻將門堵起來了。
他想找楚天歌解圍,可是這位倒好,和陳佳姚站在一起,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助教身份了,在其中起哄道:“我可以證明,教授的歌唱的確實不賴!”
“就唱《在水一方》好了!”
歐陽云訝然,心說連《在水一方》也知道了,不由看向潘媚人,后者的臉紅到了脖子根,怯怯的看他一眼,迅速的低下頭去。
歐陽云本沒有怪罪她的意思,甚至覺得有點高興——潘媚人給他的感覺真的不錯,許是因為二十一世紀根本就不存在這種女孩吧,所以她的羞澀落在眼里,格外的動人心弦。她能將在醫院發生的事告訴自己的閨友,那是不是說明她對他也有意思?他微笑著說:“那就唱一個吧,歌名叫《我的中國心》。”
學生們鼓掌叫好。
歐陽云用手順了順嗓子,唱了起來:“
河山只在我夢縈,
祖國已多年未親近,
可是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 我的中國心。
洋裝雖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國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 烙上中國印。
長江,長城,
黃山,黃河,
在我胸中重千斤。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心中一樣親。
流在心里的血,
澎湃著中華的聲音,
就算生在他鄉也改變不了 我的中國心。”
歌唱完了,學生們猶沉浸在其中,許多人臉上流著淚,顯然被深深打動了。走廊上此時也擠滿了學生,顯然都是被歌聲給吸引過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先鼓掌的,隨后,教室內外爆發出如潮的掌聲。大家一邊鼓掌一邊大聲叫著:“唱得太好了,再來一首!”
歐陽云當特種兵的時候,不多的消遣項目就是K歌和喝酒吃飯,久經鍛煉這嗓子還馬馬虎虎過得去。他原來只想隨便唱唱的,但《我的中國心》這首歌寫得太好了,唱著唱著,他很自然的聯想起了現實,感情漸漸真摯起來,聲情并茂之下,連自己也被打動了。歌他是不會唱了,但是卻有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借題發揮道:“歌就不唱了,歌謠雖然也能激人心志,但是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大家知道嗎?我現在更想做的是希望能夠回答你們的問題,可是很遺憾,你們沒有人提問。難道說,剛才我講的你們都聽懂了嗎?或者說,你們就沒有一點自己的見解?學問,先有疑才有問,有了問才能進學。對于這個教授頭銜,我其實是相當惶恐,之所以要鼓起勇氣站在這里,是希望能夠拋磚引玉,能夠使你們中間出現一兩個貨真價實的教授,因為我們的國家實在太需要它了。全國有多少人?四萬萬,這里面有多少孩子?五千萬總有吧?可是,全國有多少學校,多少大學呢?大學里又有多少可以媲美西美的專家教授呢?就拿盤尼西林來說,英國人亞歷山大•弗萊明就發現了這種微生物,反觀我們中國人呢?恐怕大多數人連微生物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承認,中國有值得我們驕傲的四大發明,指南針、火藥、活字印刷術和造紙術,這些都是很了不起的發明,可是,這只是證明了我們祖先的智慧而已,而今天的歷史是由我們這些人去創造的…”
上課鈴響了,歐陽云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過火了,他抱著講義擠出教室,看到走廊上人群盡頭的顧頡剛,不由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忙朝他笑著說:“顧教授,對不起,忘記時間了。”
顧頡剛笑著說:“沒什么,你講得好極了,我聽了也大有收益。”
人家這是真正的大師,歐陽云這個剽竊家自然不敢與之相提并論,連稱不敢,誠懇的再次道歉,這才和楚天歌走下樓去。
他們剛走出教學樓,司徒雷登迎了上來,笑著說:“歐陽先生看來很受學生們歡迎哪,我現在覺得每周只安排您兩節課,實在太少了。”
歐陽云急忙擺手說:“校長,別開玩笑了,小子這點水平,應付兩節課已是困難,再增加的話只怕就要出丑了。”
司徒笑笑,遞給他一封信說:“這是哈佛大學校長科南特讓我轉交給您的信,他希望您方便的話去哈佛訪問——歐陽先生,您不會介意我把你那篇論文送給科南特校長校閱吧?”
哈佛大學作為美國老牌私立大學,在美國享有相當的聲譽,出了不少總統,甚至有“先有哈佛后有美國”一說,能被哈佛大學看中請去訪問,這在司徒雷登看來是何等的榮耀,不過歐陽云的反應卻讓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年輕人甚至都沒有急著打開信,只是對他說了聲謝謝,說我會考慮的,然后就向他告辭,直接走人了。
這個歐陽云可是在美國呆過的,他不會不知道哈佛吧?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不由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