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多鐘,本是深度睡眠的最佳時刻,然而,隨著幾聲凄厲的喊叫,天津日租界里鬧騰起來。先是響起一連串的警哨聲,跟著摩托車的轟鳴響了起來,再接著響起了“乒乒乓乓”的槍聲,槍聲中還夾雜著日語的嘶喊:“射擊!抓住他!前面…”
這一夜,日租界里的日本良民們、大小漢奸們,注定會失眠到天亮。正如歐陽云所說,敢做漢奸就要有死的準備——要知道,中國可有四萬萬人,而漢奸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得而誅之——誰知道某一天某個地方會不會射出一顆催命的子彈?
漢奸好像都遠比一般人怕死,當死亡的陰影一旦在他們心中種下,許多人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歐陽云跳出白府以后,立刻往附近的配電房奔去。女人的叫聲很響亮,做漢奸的老婆倒有點可惜了,這樣的嗓門擔任個巡夜什么的,發現小偷大喊一聲,沒準就能把小偷嚇趴。日本人的反應很快,當然也可能是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被中國的除奸大軍培養出了速度——警哨立刻響了起來,幾分鐘以后,巡邏隊、憲兵隊紛紛往這里趕來。
配電房里值班的是個中國老人,被警哨驚醒以后,老人扒著門縫朝外面看,看見一個蒙面人,立刻嚇得把門關緊、上栓,上好栓想想還不夠,又把辦公桌頂上,然后開始雙手合十,念起若干個菩薩的名字來。
歐陽云不想在破門上浪費時間,老辦法,用虎鉗將電線夾斷,接著往和平街方向跑去。
他跑得很快,不過,兩條腿的畢竟跑不贏三個輪的,才跑出去百多米,身后便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接著有燈光照了過來。他拐入一個巷子,貼著墻壁站定,將手槍掏出來,關上紅外線瞄準器。小鬼子既然在身后,又有燈光照明,這個時候再單純的逃跑等于將后背賣給對方,太不明智了。
摩托車呼嘯而來,很快就開到他藏身不遠處,車燈照得街面上煞白一片,他凝神聽著,嘴里默默的念著數字,將摩托車的數量統計出來以后,猛然往外一跳,抬手朝三處光源連著三記點射,跟著朝左前方一個翻滾。
“噗噗噗”——連著三聲玻璃炸開的脆響,街面上立刻重新陷入黑暗。伴隨著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吱嘎”,“那里!”“射擊!”“抓住他!”叫喊著、槍聲響了起來。
子彈在歐陽云身邊的街面上、墻壁上炸響,發出“咄咄”的聲音,火星四射。他蹲在地上,微微蜷縮著身子,盡可能的利用著防彈衣的防護面積,然后飛快的躥起,一個翻滾到了街道對面,站起身子舉起槍來,向著冒出火舌的幾個點一一點射。
“啊!”“哦!”驚叫聲,喊疼聲響起,黑暗中也不知道擊中幾人。他仗著槍上有消聲器,身上有防彈衣,站在那里繼續進行點名射擊,直到將一匣子彈打光,這才轉身飛奔起來。
小鬼子槍口上閃出的火舌完全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偏偏他們一時分辨不出子彈從哪里射來,頓時死傷慘重,以為刺客人多,只得停止追擊。于是,槍聲漸漸稀疏下來,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等他們和跑步趕來的大隊人馬匯合再行追趕,歐陽云已經和楚天歌碰了頭,開始往客棧跑了。
歷史有的時候會出現驚人的巧合,兩個漢奸社長在4月30號凌晨被殺死在日租界內的消息一經曝光,再次在中日兩國朝野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中國最高當局難免又狠狠的“娘希匹”了幾人:“娘希匹,他們就不能消停會!是,漢奸要殺,可是也要看看形勢嘛!何應欽做事不用腦子的嗎?!”可憐的何應欽,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無緣無故的卻背上了黑鍋;而日軍駐華北囤駐軍司令部則將這次刺殺上升到“事件”的高度,定性為“河北事件”。不同的是,這一次平津美治郎等人動了真怒,一方面因為老窩被端惱羞成怒,一方面為了讓手下的大小漢奸們安心賣命,所以一上來就氣勢洶洶,一邊派出參謀長酒井隆與駐華使館武官高橋坦會見何應欽,聲稱此案“系中國排外之舉動,若中國政府不加以注意改善,則日方將采取自衛行動”;一邊安排駐天津日軍在河北省政府門前連日武裝示威、舉行巷戰演習,進行裸的威脅。可苦了何應欽,這位國民黨的元老,曾經的黃埔軍校教育長,現在怎么說也是一方大員,卻上下兩頭受氣,偏偏發作不得,倒也真難為他了。
次日,從楚括機處得知這個消息的歐陽、楚二人,楚天歌當場就怒極反笑,大罵起來:“無恥啊無恥!”
歐陽云現在算是徹底看穿了小鬼子的伎倆,冷笑兩聲并不發表看法,對自己的使命有了新的認識。殺幾個漢奸、日本鬼子容易,但是要真正打敗小日本并不簡單。中國積弱太久,現在又是名義上的一統;小日本狼子野心,蓄謀已久,此消彼長,優劣立判——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實在很多啊,這樣看來,兩個老人家設計好的路線倒是深思熟慮,可行性相當的高。恩,看來必須抓緊時間了。
楚括機昨天聽侄兒說起這事,還不相信是他們干的。殺兩個靠筆桿子搖尾乞憐的漢奸沒什么困難,但日本憲兵什么實力?結果九死四傷,一般人可做不到。他也沒想到這事會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有點擔心他們的安危,于是連夜派人將他們送往位于郊外的25師學生訓練班。
25師學生訓練班一共兩百多人,成員大多是在天津讀書的熱血青年,看見他們,歐陽云不由想起了宋哲元搞的那個學兵團。
29軍的學兵團是個悲劇,慘烈的悲壯。
他如此清晰的記得學兵團的故事,源于在軍校的一堂軍史課,授課的是個老教授,不知道怎么扯到了這個話題上,然后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起來。老教授說起這段歷史的時候,表情非常的悲壯:“…學兵團全部是一二九運動后投筆從戎的進步學生,他們不僅有知識,而且有理想——大家想一想,當時全中國有多少大學生,有多少中學生呢?宋哲元將軍其實舍不得讓他們當兵。所謂的學兵團,是想將他們培養成29軍未來的地方干部。他們的駐地在南菀兵營的南部,也是日軍攻擊可能性最小的地方。當日軍撲向南菀的時候,學生們領到槍才剛剛幾個小時,他們甚至不知道在槍響的時候應該臥倒——如果這些人能夠活下來,那將會給我們中國留下多少棟梁之才啊!可惜,為了民族的獨立,為了國家的富強,他們卻投身到了他們并不擅長的戰場,用他們的熱血澆灌了自己熱愛的土地——在和日軍的白刃戰中,他們往往要用十條鮮活的生命才能換取一個敵兵,可是他們換了,沒有一個人后退。學兵團1700人,活著回到北平的,不過區區600人——”說到這里,老教授的聲音哽咽了,然后,他嘶啞著嗓子喊:“全體起立,讓我們向這些先輩致敬!”接著,首先低下頭去——
不自覺的,歐陽云的眼睛濕潤了——他們往往要用十條鮮活的生命才能換取一個敵兵,可是他們換了,沒有一個人后退。學兵團1700人,活著回到北平的,不過區區600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既然自己來了,那么,這種悲劇絕不會讓它發生,他在心中暗暗的發著誓,用力的閉了下眼,用手在臉上一抹,將淚水擦去,然后拉起楚天歌跑向不遠處的訓練場。訓練場上,一些學兵正在端槍練習著瞄準,還有一堆人正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學習操作迫擊炮。
看見他們,軍官站起來,微笑著問:“新來的?”
雙腳并攏,歐陽云帥氣的做出個標準的立正姿勢,敬禮大聲道:“學兵沈云前來報到。”
“學兵郭嘯天,報到!”楚天歌有樣學樣。
歐陽云身子一晃,差點暈倒——兩個人的名字自然是假的,原先商量好的,楚天歌改叫郭夏天,沒想到,他竟然會改成郭嘯天。難道,《射雕英雄傳》也穿越了?
被歐陽云標準的軍姿打動,軍官眼中閃過一抹亮色,立正,還了一禮說:“稍息。沈云,你是不是當過兵?”
“唰”的立正,歐陽云大聲說:“報告,我在美國當過童子軍。”
“美國的童子軍?!”軍官有些吃驚,心說美國的童子軍都能夠訓練出這樣的戰士,那美國的正規部隊那還了得?!
這個說辭是歐陽云深思熟慮過的,當兵久了的人,無論以后干什么,身上都不免留下軍隊的痕跡,與其苦心的掩飾,不如找個光明正大的借口。“是。”
“很好,會打炮嗎?”
“打炮?!”歐陽云眨巴兩下眼睛,有些詭異的笑了。“打炮”這個名詞在特種兵大隊代表著其它的涵義,很曖昧,習慣了用它來開玩笑,現在猛然聽人正兒八經的提起,他難免失態。
軍官看出來了,一愣,問:“有什么問題嗎?”心說看來畢竟不是正規部隊,軍姿是不錯,這心態就差多了。
他倒抬舉歐陽云了,心態豈是“差”能概括的,簡直就是不堪。
特種兵大隊里不太計較等級觀念,官兵相處的極其融洽,互相開玩笑那是家常便飯,不像現在的國軍隊伍,官和兵等級森嚴,歐陽云作為一個后世來人,只知道國軍隊伍里對軍官應該稱呼長官,其它方面就知之甚少了。還好,他有美國這個背景——“長官,在美國,打炮有另外的涵義。”
長官也是個年輕人,好奇心蠻重,立刻來了興趣:“哦?說說看。”
“在美國,打炮專指男女那種事情。”
“噗——”有學兵忍俊不禁,嘴角咧開了。更多的人則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看著歐陽云,張大了嘴巴,包括軍官——美國人還真能扯啊,打炮能和男女之事扯上關系?!有人不禁這樣想。
楚天歌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前面描敘過,這小子有點憨,而且非常謙虛,有不恥下問的良好習慣。他摸摸腦袋,在打炮和男女之事之間怎么也劃不上等號,于是問道:“大哥,這哪碼跟哪碼?完全不相干嘛!”
“笨蛋!”歐陽云不客氣的賞他一記爆栗,左手捏個圈,右手中指往里面一搗,說:“打炮!明白了?!”
“啊!”楚天歌老實孩子啊,立刻駭得張大嘴巴,呆若木雞。他這模樣夠憨夠逗,“哄”的一聲,很多人一起大笑起來。
軍官也不禁莞爾,看著歐陽云的目光又添新的內容,矜持的問:“那么,美國人怎么說?”
“Youwillbefired?你會開炮嗎?”
“你會嗎?”
歐陽云自然會的——作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特種兵中的精銳,上天要能開飛機、跳傘,下海要能開汽艇、泅水,地上的交通工具更是必須全部掌握,而且必須精通其中一種,要做到能開會修。他之前做過醫療兵,所以在小組里擔任得最多的是現場救護,隊長沒有要求他必須精通某一種車輛,但即使如此,類如換輪胎、更換火花塞、清潔油路等簡單工作,對他來說并不算難事。至于武器的使用,除了導彈,真沒有他不會的。
“五十一的口徑,有炮彈嗎?”
見他看一眼就將炮徑報了出來,軍官對他登時刮目相看,存心考校,伸手指向前方,說:“前方最遠處的那個靶標,試射。”
靶標距離這里一里地的樣子,位于一個小土丘上,歐陽云站直,先目測一下,然后伸直左手,照著靶標豎起大拇指,閉起左眼瞄了瞄,接著開始校炮。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學兵們固然是被他的架勢給鎮住了,軍官眼中露出狂熱的色彩,低頭看了看炮身上的刻度,問:“距離多少?”
“500米左右。”
“好小子!不錯!來,跟我走。”
“是。”
目送他們離開,不少學兵眼神熱切起來,有人羨慕的說:“這個新兵好厲害啊,看來要進特訓組了。”
楚天歌有些悶悶不樂,他忽然發覺自己有些離不開歐陽云了,心里寡寡的,接過話頭問:“什么特訓組?”
“你連特訓組也不知道?”
“他和剛才那個都是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