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七和何聆冰所選的這座高樓分為一十九層,形制有類大雀國的建筑,每一層都是有頂無墻,四面通透,且每一層都極高,極闊敞,加之又是建造在天劍峰上一處旁出的小峰頭,看起來孤鶩拔起,極盡孤高,不合群之意。
陳七揀選的地方,何聆冰心下也頗滿意,正好合了她孤高冷傲,不愿意跟人相處的性子。更何況陳七能比她早一步通過金鰲臺的大考,雖然何聆冰也不以為意,這女子的性子就是這般淡然,但多少也算是給了何聆冰一些印象,只是印象罷了,也無好壞。但比起旁人在這女子心目中,直如流水劃過,半點也不能在心田中留下痕跡,已經強盛許多。
陳七輕功了得,何聆冰的輕功亦是不俗,雖然這座高樓地勢陡峭,但是兩人也都輕易攀援了上去。陳七上了這座高樓,便一口氣登上了最高的一十九層,從這里望去,登時有榮辱皆忘,心懷大暢之意。
天劍峰本來便是大幻清靈山最高的九座山峰之一,這座高樓又是天劍峰論劍宮最高的建筑之一,故而陳七站在這座高樓的最高一層,放眼望去,幾可望到數千里之外,眼界十分遼闊。何聆冰性子沉靜,沒有陳七這般跳脫,故而留在第一層便沒上來,等陳七觀賞景色已足,下來時就看到何聆冰正把一口長劍放在膝蓋上,默默沉思。
陳七知道這是何聆冰在溝通劍意,不由得微微一笑,說道:“何師妹要不要跟我斗一番劍,反正也是閑來無事,互相印證所學,也可為日后修道,多打下一些基礎。”
何聆冰本來正在吐納,溝通膝蓋上長劍的劍意,聽得陳七這句話,想也不想就是食指中指一并,膝蓋上的長劍已經飛躍而起,幻化了七八道劍光,把陳七周身全數封死。陳七見何聆冰一點也不客氣,出手便是殺招,不由得微微一笑,雙拳并舉,連轟了十八拳出來,竟然是以肉身硬抗何聆冰的長劍。
何聆冰雖然也是突破了武道的先天之境,但是終究跟煉氣士的感應天地之機境界不同,只能以一口精純的真氣操縱飛劍,比起道門的馭劍百步來,多了一分強橫霸道,卻少了許多圓融變化,更不能及遠,只能在十步之內方有殺傷力。
陳七一身鐵骨銅皮,自是不懼一口凡鐵,加之他的武功修為遠遠超出了何聆冰,故而這一出手,便占盡了上風,十八拳一一轟出,登時震散了何聆冰在飛劍上孕育的劍意,把這口飛劍打落在地。何聆冰眼神一緊,她從小到大都是劍道上的天才,十四歲之后就再也不曾敗過,故而也養成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雖然陳七在金鰲臺大考中,比她早了一步通過,何聆冰也從未把陳七當作對手,仍舊自信自己可以在任何方面勝過小賊頭。但是雙方動手起來,卻全不是那么回事兒。
陳七輕描淡寫便擊破了她的劍術,何聆冰心頭不服,一聲輕叱,真氣一卷,把自家的那口長劍攝了回來,一招天花亂飛雨,把劍術催到了極致,這一招之凌厲便是何聆冰自己也覺得突破了自己之前劍術的藩籬,超脫了原來的威力之上。
不過這一招落在陳七的眼里,雖然小賊頭便也不算劍法上的大行家,但是他得過顧龜靈這樣的絕代劍術天才的指點,又修成了佛門最為神秘的大陀羅尼斬心魔忿怒明王劍,再加上本身的道行和道心都超過何聆冰不知多少層次,故而只一眼就瞧破了這招劍法的破綻。
小賊頭心中暗忖道:“這一招比上一招雖然略多一些氣勢,但是劍術的本質沒變,仍舊只是凡間武藝,不是玄門劍道…算了,給她一些面子,免得打的賴皮,哭了起來。”陳七若不經意的反手一抓,便神乎其技的把何聆冰的長劍捉到了手中,他隨意一震,便仍舊震散了何聆冰附在劍上的劍意,仍舊破去了這一劍。
于陳七來說,他已經算的上是略略認真了些,至少已經出了一招,不似上次,只是煉出一十八拳,拳拳直擊,并無變化,根本算不得招數。但是在何聆冰的眼里,陳七這一招比上一次還要容易,自己視為絕世的劍術,竟然給人如此輕易破去,讓何聆冰心頭大震,受了極大的打擊。
她幾乎是手忙腳亂的撲了上來,搶回了陳七手中的長劍,立刻就盤坐下來沉思,想要從跟陳七的交手過程中,找出來小賊頭的破綻。陳七微微聳肩,無可奈何的放任何聆冰自行思索,走到了一邊,也自顧自的修煉起來。
論劍宮中有一百三十二名弟子,這已經是算上了陳七和何聆冰兩個新來的人,其中外門弟子占了絕大多數,能夠被莫京垓收入門下,成為內門弟子的不過寥寥十余人,真傳弟子更少,只有三人罷了。
陳七和何聆冰來了論劍宮數日之后,便趕上了莫京垓開講的日子,還何聆冰連續幾日挑戰陳七,都被小賊頭一招擊敗,冰霜一般的容顏,也開始略略融化,也改了原來默不作聲的樣子,開始偶然問起陳七一些武學上的問題。小賊頭可不愿意教她,只是說這些人間武藝,學了已經無用,等莫京垓真人開講,說的是道門真傳,只要聽講一點,便勝過自己所學億萬倍云云。何聆冰雖然是劍道天才,但卻把全部都心思都用來學劍,反而比尋常人頭腦簡單純凈,絲毫也不覺得小賊頭是在騙她,也是無比期待這一次的開講。
兩人乃是新來的,故而在論劍宮的正殿中,沒有什么好位置,只能在最遠處落腳。陳七見墻角有兩個蒲團,便招呼何聆冰一起盤膝座下,他們來的不早不晚,正殿中已經有了三四十名弟子,正在互相交談,講論道法。何聆冰聽了一會兒,有些似懂非懂,就來問陳七,陳七哪里敢回答這些問題,只是含糊應對,不敢真個去解說,免得泄漏了自己會道法的“真相”。
但是陳七不想說,卻有別人瞧得何聆冰容貌清麗如仙子,心中生出仰慕,湊過來坐在兩人身邊,跟何聆冰兜搭。只是何聆冰此女,天生冷傲,陳七是露出了許多本事,才讓她有些信服,自愿跟小賊頭說話。這人雖然也是玉樹臨風,但言談中哪里有小賊頭那般風趣幽默,又句句針砭,讓何聆冰聽得愿意再聽?小賊頭的佛門五識,天龍禪唱小神通可不是誰人都能。故而這人上來只說了兩句,何聆冰這個冷淡妞,就再也不理會他,甚至連陳七也不說話了,只是冷著一張臉,閉目打坐起來,就當身邊那人不存在。
那個論劍宮的弟子,見到何聆冰如此冷遇,心中便生幾分惱怒,瞧了陳七一眼,居然把這股怒火發泄了過來,有些傲慢的說道:“這位師弟,我怎么不曾見過你?”陳七嘿然一笑,小賊頭脾氣也不好,就那么把脖子一揚,臉上笑盈盈的說道:“莫京垓真人怎么老不來,我第一次聽講,不知能領悟出來什么?”竟然只顧得自言自語,渾然也不理會那廝。
那個論劍宮的弟子見陳七如此,心頭更是恚怒,有心想要發作,卻知道論劍宮的規矩甚大,他敢在莫京垓真人開講之前,鬧出事情來,必然就要被打出門去,嚴重的甚至能廢去道行。當下只是狠狠的說道:“這里是我跟幾個師兄聽講的地方,你一個新來的如何敢占據?快些去那邊坐著!”
這個論劍宮的弟子伸手一指,陳七瞥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早就坐滿了人,顯然此人是刻意找碴。陳七嘿然一笑,猛然長身而起,大手一探便捏住了此人的脖子,然后手掌微微運勁,這個論劍宮的弟子手足掙扎了幾下,便被屈辱的捏暈了過去。
陳七站起身來惡狠狠的說道:“什么狗屁師兄,一身道法沒學幾分,就敢來欺壓新入門的師弟。你有本事打的我狗一般似,我倒是佩服你本事了得,可你被我一捏就撲成這樣,也好意思來挑釁,真不知自家吃幾斤干飯,陳某真不屑有你這樣的同門。想必其余的師兄弟,也瞧不起你這種爛貨,還是扔你殿外聽講罷。”
小賊頭隨手一拋,把這個論劍宮的弟子扔出門外,嘿然一笑,便又坐下。剛才那個論劍宮的弟子湊到何聆冰的身邊,已經有許多人看到,也有不少塵心未凈的人心中鄙夷,暗暗罵道:“這人卻是色膽包天,手快有,手慢無…”后來何聆冰不理他也不是沒有人暗中叫好,但是當此人挑戰陳七,被陳七一把捏暈厥了過去,就有幾個跟那人交情不過的論劍宮弟子,把視線投了過來,頗有些惡意。
陳七也不理會他們,只是嘿然一笑,身上猛然放出一股強橫的武道殺意出來,小賊頭是貨真價實的武者,故而這一道武道殺意,濃密的猶如實質,直透入了其余論劍宮弟子的心底。明明白白告訴了這些人,想要惹我,便納命來罷。
雖然那些道法高深的論劍宮弟子,并不在意“人間武者”但是陳七那股寧折不彎,拼死到底的氣勢,亦讓他們十分顧慮。大家私下里斗一場,欺負新入門的師弟,莫京垓看不著也就不管,可是真要在即將開講的時候,在正殿里弄出人命來,誰可也承受不住莫京垓的怒火。故而小賊頭這股氣勢一出,登時所有人都把眼光收了回去,但卻都想著,要在另外的場合好好教訓這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