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浦商人婿第八十三章杖下忠臣 他知道自己受廷杖是由于黃子澄告狀。可他沒想到告狀的人也會被打。
黃子澄究竟為什么受廷杖他管不著,但這一刻他對朱元樟的好感卻猛地一下飆到了頂點。洪武皇帝,好人吶!
今日處理這事兒從頭到尾透著那么一股子窩心,告狀者人恒扁之,這個道理早就應該讓黃子澄切身體會一下。
前世上學那會兒,誰要背后偷偷跟老師打小報告,那將受到全班同學的鄙視和疏遠,這個道理放之四海古今皆準。
黃子澄默然無言,但神情充滿了憤慨。
蕭凡斜眼瞧著他,表情跟他保持一致,心里卻樂開了花。
好吧,蕭凡承認自己有點不厚道,看著名義上的老師即將被打屁股,他心里不但不難過,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嗯,心胸狹隘了,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太爽了!神明為證,他其實很想悲痛一下的,,
朱允墳卻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今兒這是什么日子呀?好友即將挨打不說,皇祖父還嫌不夠亂,又添一老師來陪被,
他想跑回皇宮求情,但一想到皇祖父向來乾綱獨斷,做出的決定從無更改,朱允墳只好放棄求情的念頭,著急卻又想不出辦法,他只能焦灼的在原地直跺腳。
太孫殿下如何焦灼,行刑的錦衣親軍管不著,他們必須奉旨行刑。
于是,蕭凡和黃子澄的身子被他們套上了麻袋,然后用繩子扎得緊緊的,這是挨廷杖的規矩,防止挨打的人掙扎亂動,或者被打得大小小便失禁,失了儀態。
行刑的人并不是固定的兩人,而是一小隊錦衣親軍輪流打,以防狗私作弊,不能徹底貫徹皇帝的旨意。
行刑之前有監督官驗明受刑者的正身,監督官可能是親軍校尉,也可能是宮里的宦官。
一切都沒問題后,受刑者便被兩根水火棍一左一右從胳膊穿過,像筷子挾菜似的。將整個身子夾住,然后兩人用力將水火棍往上一挑,受刑者便如同鍋里的荷包蛋似的,凌空翻了個身,重重撲到地上,光這一下重擊足可使人背過氣去,還沒等受刑者感覺到劇痛,劈頭蓋腦的廷杖便重重打在了身上。
自明朝始,被當場廷杖致死的大臣們不計其數,這其中有很多名堂,眾所周知的宦官腳尖向內開還是向外開,便是決定受刑者能否在廷杖下存活的重要預示,而且宦官的腳尖內開還是外開,也不是憑他們自己的喜好,而是皇帝的意思,總而言之,若皇帝只打算對受刑者稍作懲戒,那么不論他被打了多少記廷杖,養上幾天便能活蹦亂跳,如果皇帝不想讓受刑者活著了,那么行刑者哪怕只是看似輕柔的敲一記,那人也會筋骨寸斷,內腑爆裂而亡。
行刑者一般都是數年苦練,他們絕對有這個本事。據說他們練習時,將一張薄紙置于磚頭上,然后一棍子看似毫無力道的敲下去,磚頭盡碎,而薄紙無恙者,方才算過關。反之,他們打下的棍子看似很重,甚至受刑者血肉模糊,可實際上卻只是很輕的皮肉之傷,根本不傷筋骨。其中輕重程度的拿捏,則全看皇帝的意思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可不是一句空話。
不過今日的行刑有些不一樣,當今太孫殿下在一旁虎視耽耽。受刑的一個是他的老師,一介。是他的好友,行刑的錦衣親軍們長幾個膽子敢當著太孫殿下的面把這兩位大臣打出毛病來?
麻袋套好之后,廷杖程序里的將人夾起往天拋的動作便自動忽略了,錦衣親軍們溫柔得跟按摩小姐拉客似的,畢恭畢敬的請二人趴好,然后眾行刑者完全忽視了一旁的監督官,紛紛苦著臉可憐兮兮的瞧著皇太孫,太孫殿下若不話,他們也不敢貿然動手。
朱允墳見情形已不可逆轉。不由狠狠跺了跺腳,朝他們火道:“看我做什么?準備動手吧,我可告訴你們,該怎么打你們心里有數,這二人若然被你們打出咋小好歹,我絕不饒你們!”
一名錦衣親軍總旗點頭哈腰諂笑道:“殿下放心,小人心里有數,絕不敢讓這兩個大人難受便是 朱允煩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黃子澄卻趴在地上不領情的大聲嚷道:“殿下不必說這些!該怎么打就怎么打,你們行刑的多賣點力氣,老夫犯上不敬,縱被打死亦無怨尤!身為臣子,老夫要盡臣子的本分,該說的話卻一定要說的”。
蕭凡百無聊賴的趴在地上,聽黃子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于是騰出一只手來推了推旁邊的黃子澄,很好奇的問道:“黃先生,按說你是原告,我是被告,被告挨打倒是說得過去,皇上怎么連你這原告也一塊兒打了?圣諭說你犯上不敬,難道先生在皇上面前不禮貌了?個中緣故學生很不明白,還望先生解惑 黃子澄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蕭凡,你少說風涼話!陛下今日之舉,皆由你而起,若非太孫殿下認識了你,又怎會頻繁往來江浦?他若不去江浦,又怎會遇刺?他若不遇刺,陛下又怎會做此糊涂的決定?蕭凡,你乃大明之千古罪人矣!”
蕭凡莫名其妙道:“黃先生能否說得明白些?學生實在不懂我不過教太孫玩了玩麻將,這就成千古罪人了?您這帽子扣得學生我很冤枉呀 黃子澄怒哼道:“你不明白就算了,你只要記住,陛下今日若真的一意孤行,你蕭凡便是千古罪人,記住,你是千古罪人!”
蕭凡張了張嘴,一股郁悶之情油然而,這大明朝廷從皇帝到大臣。個個不講道理,都是幫什么人吶!沒招誰沒惹誰的,莫名其妙就成千古罪人了,他覺得心里真冤得慌。
“黃先生,您這可是欲加之罪了,學生每日規規矩矩陪太孫殿下讀書,怎么就成千古罪人了?您是老師,可不敢亂說話呀,說起來學生與您還有著師生名分呢,學生名聲壞了,您這老師怕是也好不了 “師生?哼!免了,老夫教不起你這種學生,師生名分不提也罷”。漓二不土。咱能不能心平與和的講講道理一,“老夫與你這奸賊沒什么好說的!”
行刑的錦衣親軍見兩人趴在地上卻聊個沒完沒了,就跟路上碰到的倆熟人敘舊似的,聊得那叫一個熱乎,這哪兒像是受刑呀,這分明是坐茶館里閑磕牙啊。
一名錦衣親軍朝二人討好的笑了笑,道:“兩位大人,圣諭在身,小人不得不奉旨,這就準備行刑了,二位若聊得還未盡興,不如待小人行完刑后,二位再繼續,您二位覺得呢?。
黃子澄怒瞪蕭凡一眼,朝行刑的錦衣親軍大喝道:“老夫與他有什么聊的!你們動手吧!老夫今日縱死無怨,人生自古誰無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蕭凡趕緊接道。
畫龍點睛的最后一句被蕭凡搶了過去,黃子澄不由一窒,悻悻的使勁瞪了他一眼。
見到黃子澄這副大義凜然的忠臣模樣,倒是給蕭凡提了個醒,他忽然想起來,明朝的大臣有個很鮮明的性格特點,那就是喜歡被虐,特別是被皇帝虐,大臣們以反對皇帝為榮,似乎皇帝說的一切都是錯的,都是昏庸無道的,而大臣們自己站出來勇敢的直諫犯上,會在士大夫階層留下一個“忠心耿直,不懼天威”的清流好名聲,所以大臣們就特喜歡招惹皇帝,一旦招惹得皇帝怒,要懲罰大臣了,大臣們便高興得跟什么似的,如同單位里搶職稱,一窩蜂的爭著鬧著主動受罰,仿佛不挨頓揍就不能證明他是忠臣似的。頗有些“我以我血薦軒轅”的味道。一當然,如果是挨刀的話,大臣們爭搶的人就不多了,幾乎沒有主動伸脖子的。
真是一個充滿了黑色幽默的時代。
既然穿越了,蕭凡當然要充分的適應這個時代,扮忠臣?太簡單了!
一切準備妥當,行刑的錦衣親軍嘿然大喝一聲,手中的水火棍高高舉起,還未落下,便聽蕭凡一臉慷慨激昂的悲憤大呼:“你們打吧!狠狠的打!我縱死無怨!陛下,微臣是忠臣。自古武將死沙場,忠臣死社稷,陛下,臣無怨無悔,臣為國立過功,臣為太孫殿下護過駕,臣是忠臣,忠臣吶”
朱允墳聞言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下保證:“蕭侍讀,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忠臣,你放心,今日受點委屈,將來我必倍報于,”
說話算話啊!”
一旁的黃子澄張大了嘴楞楞看著滿臉大義凜然的蕭凡,嘴唇囁嚅了幾下,按慣例,挨打的時候忠臣都應該不服氣的高喊幾句忠君報國之類的場面話,可是”蕭凡這奸賊嘴太快,該表的忠心都被他表完了,黃子澄想補充幾句,但轉念一想,連蕭凡這等奸賊嘴里都大呼自己是忠臣,若他也跟著瞎起哄,未免把“忠臣”這詞兒說得太掉價了”
于是,滿腔忠義情懷急待表達出來的黃子澄只好悻悻的閉上了嘴,然后很不屑的瞪著蕭凡,冷冷道:“挨打就好好挨,瞎嚷嚷什么?嘴里喊幾句就是忠臣了?哼!,小 這時給兩人行刑的錦衣親軍水火棍已然落了下來,他們嘴里還暴喝出聲:“著實打!”
“噗!”
打在黃子澄身上時,沉悶的擊肉聲令人膽顫心驚,黃子澄昉目裂眥,死死攥緊了拳頭,只悶哼了一聲,疼得額頭的冷汗立馬冒了出來。
再怎么走過場,這畢竟是挨板子,不可能不疼,縱是錦衣親軍手下留情再留情,黃子澄還是疼得咬緊了牙關,渾身直顫抖。
蕭凡那頭的情形則和諧了許多。
水火棍落下的同時,蕭凡猶自表著忠心:“微臣是忠臣!忠臣死社稷,微臣不怕死 “鎖!”
同樣力道的水火棍落在他的屁股上,行刑者只覺得虎口一麻一股強勁的反震力從蕭凡的屁股傳到棍上,錦衣親軍的雙手都震得沒了知覺,兩手一松,水火棍哐咖一聲落到了地上。
悲壯表忠心的蕭凡若無其事的回過頭,看了行刑的人一眼,奇道:“怎么了?繼續呀。”
錦衣親軍悲憤不已,這人太無恥了!屁股上墊塊鐵板,一棍子落下去不痛不癢,他還滿懷悲壯的高呼口號,演得跟英勇就義的忠臣似的,名聲好處都讓他一人占了,行刑的人反而還落得個兩手麻,
沒辦法,繼續吧,皇上的圣旨不能不執行,只求趕緊行完刑回去交差。
于是,午門前的廣場上,一道中氣十足的高呼聲悠悠回蕩不絕。
“臣是忠臣”。
“鎖!”
“留取丹心照汗青!”
“鎧!”
“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鎖!”
口號滿懷漏點,令人心潮澎湃,而且很有節奏感。
黃子澄挨了三記廷權后就受不了了,情不自禁的痛呼出聲,分外凄慘。
朱允墳在一旁急得直嚷嚷。不停的道:“你們輕點兒,輕點兒!”
蕭凡扭過頭對黃子澄放馬后炮:“黃先生,早勸你墊塊鐵板。您就是不聽,這下吃苦了吧,”
“滾!奸賊!”黃子澄奄奄一息。
蕭凡見他這模樣心里有些不落忍了,人家畢竟是自己的老師,能幫就幫一把吧。
“暫停一下!”蕭凡叫道。
錦衣親軍立馬停住,紛紛看著他,看他還要出什么么蛾子。
蕭凡好整以暇的指了指黃子澄,問道:“他還剩幾下廷技?。
“大人,他還剩七記。”
“哦蕭凡點頭,然后趴在地上大手一揮,很大方的道:“黃先生的帳記到我身上,這頓打我請了!”
蕭凡說這話時輕松得跟下館子請客似的,神情豪爽得一塌糊涂。
眾人滿頭黑線:
“不用你假好心!老夫”老夫不領情!”黃子澄咬牙切齒。
朱允墳感動得眼眶泛紅:“蕭侍讀,真義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