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就這樣成了太虛老道的徒弟,加入了武當派,蕭凡對加入這個武俠小說里常見的名門正派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既然太虛號稱他的師兄是張三豐,那么師門是武當派也就很正常了。
太虛坦然接受了蕭凡的三跪九拜,然后蕭凡捧上了一只又油又肥的大蹄膀,聊充束脩之禮,太虛啃得滿嘴流油之余,對蕭凡的禮物表示了高度的贊賞,他認為像蕭凡這樣識情知趣的徒弟,將來必是可造之材。
蕭凡的想法卻跟太虛有點出入,一只蹄膀就能搞定的師父,肯定不是可造之材,估計本事很是稀松…
不過既然拜都拜了,就跟他先混一陣吧,蕭凡心里卻沒怎么把這師徒關系太當回事,權當是二人之間開了個類似于過家家般玩笑。
于是蕭凡便開始正式步入了武學殿堂…
當然,這話有點夸張了,事實上,蕭凡之所學,跟武學并沒有太大的關系,太虛早說過了,此仙人如意指(現乳一指),只能解繩解帶,不能傷人,它只是習武的初級階段,一個小小的隔空運氣竅門而已。
幸好蕭凡也不失望,他只打算練到初級階段便收手,將來憑這一手銷魂的現乳一指行走江湖,解世間萬千女子的肚兜兒,晚年退出江湖之前,爭取解上一萬只肚兜兒,方不枉今生穿越一場。
這就是蕭凡的目標,樸素,而且務實。
悲劇的是太虛老道,當他目瞪口呆聽完蕭凡的志向之后,半晌不發一語,然后蹲在街邊,二話不說便抽起自己的耳刮子,抽得那叫一個狠,一邊抽一邊淚流滿面。
“原以為收了個王侯做徒弟可以光耀師門,揚我道教,不曾想收了一個淫賊,貧道當自絕于師門列祖列宗啊——”
蕭凡安慰他:“師父節哀,您要真覺得難受,徒兒便與您聯手行走江湖,咱們師徒搭配,您對付少俠,我對付俠女,咱倆在江湖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以揚我師門之威…”
“得了吧,你還腥風血雨呢,你掀起的是漫天女人肚兜兒…”
“那也全托本門武功犀利之功…”
太虛一窒,接著繼續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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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蕭凡的感覺有些怪異,他也說不上為什么,總覺得有很多雙眼睛若有若無的盯著自己,有時候莫名其妙感到頭皮發麻,感覺自己被人剝光了似的,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自在。
也許是最近跟太虛老道練那所謂的武當內功“純陽無極功”所致吧,跟著老神棍練功,自己也變得神神叨叨了,蕭凡決定學會了現乳一指后就趕緊收手,學武功這種事,點到即止便好,練多了也不見得有多大出息,師父太虛會的武功多吧?老了老了混得快成叫花子了,前途黯淡得一塌糊涂,自己可不能學他。
今日蕭凡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衫,手里提著幾張肉餅夾雞腿,在江浦縣城內轉悠了兩個圈,施施然出了南城,離南城門不遠有一座早已荒蕪廢棄了的山神廟。
“你就住這里?”蕭凡進了山神廟,上下打量了一圈兒,皺著眉問道。
他問的是小乞女。
這幾日小乞女與他愈發熟了,畢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蕭凡對她好,她便放下了戒意,今日蕭凡給她買了一身厚實的小夾襖,還有一整套暖乎乎的褲子,鞋子,小乞女穿在身上高興極了,蕭凡便趁勢提出要看看她晚上住的地方。
這個要求不論怎么聽都有股子趁火打劫,不懷好意的味道,性質類似于帶小妹妹看金魚。
幸好她只是個任嘛事都不懂的小女孩,而蕭凡,他是正人君子。
他對小乞女很不放心,既然有緣與她相識,而且等于是將她從饑餓瀕死的邊緣救了回來,那么好人要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她的一切,蕭凡都覺得有義務幫她承擔起來。
清洗了骯臟的小臉和滿是枯草泥塊的頭發,換上蕭凡給她買的新衣之后,小乞女整個人都變了,變得精致脫俗,俏然生姿,小小的臉蛋兒雖然還帶著幾分長期營養不良而造成的蠟黃干瘦,但總算有了些血色,明顯比初見她時顯得精神多了,長長的睫毛下,兩只靈動鮮活的大眼睛烏溜溜的轉動,筆挺的小鼻子下,略微有些薄的紅唇不時緊緊抿起,從外貌輪廓上可以看得出,幾年之后,她必然出落成一個絕色艷麗的美人。
只是她淡漠的神情依舊沒有改變,眼波流轉間,依然泛出令人望而生怯的冷光,仿佛一頭隨時可能會發動攻擊的野獸,那是一種漠視一切生命的眼神,包括她自己的。
也只有在面對蕭凡時,她才略微表現出同齡小女孩嬌俏可愛的神色,平板如同死人的小臉上,才有了些許生氣。
蕭凡心間微微抽疼,小乞女不愛說話,蕭凡也無從知道她的來歷,更不知道她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流浪了多少年,受了多少罪。
這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
蕭凡越來越感覺到,照顧她已成了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既然有緣相識,那么他有責任照顧這個女孩長大,讓她衣食無憂,讓她健康成長,更重要的是,讓她那種不屬于她年齡的冷漠表情漸漸淡去,他要讓她快樂起來。
這是他自穿越以來,甘愿背負的第一份責任,這份責任來得莫名其妙,但值得。
抬頭四顧這座山神廟,這是小乞女暫住的地方,它很破爛,不知荒蕪廢棄了多少年,四處結著蛛網,殘垣斷壁的四周落滿了灰塵,寒風吹進,整個廟里充滿了一股冷森的寒意,它的房頂是破的,墻壁是破的,總而言之,它絕對不是個適合人住的地方。
蕭凡皺起了眉:“你晚上睡哪?”
小乞女揚起小臉,指了指廟里正中供奉山神的供桌,桌上稀稀疏疏鋪著幾根干枯的稻草。
蕭凡眉頭越皺越深,很難想象小乞女瑟縮在這破廟的供桌上度過了好些個寒冷的夜晚。
“不行,你不能再住這里了。這不是人睡的地方。”蕭凡下了結論,斬釘截鐵。
小乞女抬頭,小臉布滿疑惑,很是可愛。
蕭凡朝她笑:“跟我一起住好嗎?我很干凈的,每天堅持洗腳,而且隔三五天還洗個澡,我身上不臭。”
小乞女也笑了一下,笑容如曇花一現,隨即又很快斂住,然后她搖了搖頭。
蕭凡奇道:“為什么?你不愿意嗎?”
小乞女低頭,囁嚅著嘴唇,半晌才斷斷續續道:“…你,添了麻煩。”
蕭凡心中一酸,如此困境還為他著想,她像個落難的圣潔天使。
蕭凡笑道:“我不怕麻煩,我也不覺得你是麻煩。就這么決定了,你不許再拒絕,要知道,拒絕帥哥是很不禮貌的。”
小乞女像個大人般皺眉思考了一下,然后便綻出了笑容,這次的笑容維持了很久,最后她使勁點了點頭。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下午,蕭凡與小乞女的命運因為這個決定而走到了一起,一生起落,不離不棄,無怨無悔。
沒什么東西好收拾,小乞女本來便是孑然一身。
蕭凡與她離開了那座荒蕪的山神廟,帶著她往陳府走去。
蕭凡決定讓她暫時住在陳府。沒辦法,他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籬下,好在陳府不小,給她安排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屋子卻非難事。
路上,蕭凡很自然的牽起了小乞女的手,小乞女很意外,下意識把手往后縮了一下,隨即又頓住,最后任由他牽著,小小的臉上忽然露出羞澀而開心的甜笑,笑容如同往常一般,一閃而逝,很快便恢復了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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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蕭凡和小乞女牽著手,像一對感情親密的兄妹,更像一對相濡以沫,互相攙扶多年的伴侶,二人臉上洋溢著一種名叫快樂的微笑。
陳府仍如往常般,下人們在府里來回穿梭忙碌,熱鬧但又透著冷清,像個上班的地方,找不出一絲屬于家的溫情。
至少蕭凡從未將陳府當作家,在這里他找不到家的歸屬感,陳府對他來說,充其量是個睡覺的地方。
下人們神態恭謹的向蕭凡躬身問好,人人都知道,陳家出了個了不起的姑爺,他有本事,而且并不張揚,沒有小人得志那般狂妄,他仍如從前一般,低調而踏實的過著屬于自己的日子。
穿過前院的花園,再繞過院側雅致層疊的回廊,蕭凡和小乞女很快邊來到了前堂。
一路上下人們對蕭凡投以好奇驚訝的目光,這些目光更多的投注在蕭凡和小乞女牽得緊緊的手上。
姑爺回府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姑爺今日竟帶回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而且他們的神態還如此親密,這個小女孩是姑爺什么人?
這個疑惑下人們當然沒資格問,有資格問的只有陳家的主人,陳四六。
陳四六最近很煩,他煩很多事。家業大了,身為家主,不可避免的要操心很多事。
不過他最煩的還是蕭凡和自己女兒的親事。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陳四六從蕭凡的態度中敏銳的察覺到,蕭凡不想與陳家結這門親事。
上門女婿對岳家這種態度,換了以前,陳四六會大大松一口氣,然后毫不客氣的將蕭凡逐出陳家,再向他投去非常鄙夷的目光,如果肺活量足夠的話,最好遠遠的朝他吐一口濃稠的口水,借以表達自己的不屑和憤怒,最后心安理得的為女兒再覓一位良婿…
很可惜,如此大快人心的想法,現在也只能在他的腦海里YY一下而已,面對蕭凡時,他甚至不得不擺出一副阿諛的笑臉。
如今的蕭凡,已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商人說趕便能趕出去的了。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短短兩個多月,蕭凡不顯山不露水,卻憑他自己的本事,縱橫江浦上下。他暗中布置,操控大局,一手導演了縣丞奪知縣之權的好戲,與新任曹縣丞結成八拜之交,這倒罷了,偏偏鬼使神差的讓他結識了當朝皇太孫殿下,聽說他與太孫殿下的交情亦非同尋常…
陳四六有時候真想把自己肥大的腦袋使勁往墻上撞兩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為什么,為什么兩個多月前還是個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窩囊贅婿,如今已成了江浦縣炙手可熱的大牌人物?這世道到底怎么了?是老天爺吃錯了藥,還是他蕭凡吃錯了藥?
陳四六感到很慚愧,商人向來以銳利的眼光和閱歷來賺取利益,卻不曾想竟對自己的女婿看走了眼,明明是騰云萬里的蛟龍,自己卻將他當成了井底的蛤蟆,女兒終究無福啊!
陳四六沉沉嘆息。
看見蕭凡和小乞女手牽著手走進前堂時,陳四六的反應與外面的下人們一般無二。
“這…這是什么人?”陳四六瞪大了眼睛盯著小乞女。
小乞女不習慣的扭過臉,悄然退后兩步,躲到了蕭凡身后,但她的手一直不曾與他分開。
蕭凡彬彬有禮的笑道:“岳父大人,這個小姑娘很可憐,孤苦伶仃的獨自在外乞討,您知道的,小婿是個善良上進而且熱情正直的年輕人,所以…”
陳四六眼睛直了,傻傻的道:“…所以?”
“所以小婿就把她帶回來了,既是一家人,同進一家門,岳父大人宅心仁厚,陳府又空房甚多,不知可否為她安排一間小小的屋子,遮風避雨便足夠…”
陳四六看著二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怎么看怎么刺眼。——你蕭凡拿我陳家當什么了?收容乞丐的和尚廟嗎?還是廣結善緣的慈善堂?
想是這樣想,但這種想法陳四六是死活不敢說出來的。
“哈哈,既是賢婿大發善心,當然沒問題,我這就叫下人去安排。”陳四六違心的大笑。
蕭凡感動極了,表情誠摯的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才發現,原來您是個好人…”
陳四六的笑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嘎然而止,肥腫的老臉漲得通紅,習慣性的捂住了胸口…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前堂后的山水屏風倩影一閃,陳鶯兒那張滿是哀怨的俏臉出現在蕭凡眼前。
名義上的未婚夫竟帶著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進了陳家的門,這么大的事她怎會不知道?她又怎能不親自來看看?
美眸癡癡的停留在蕭凡俊臉上許久,她的目光幽怨中帶著恨意,又如春雨般纏綿。
就是這張俊臉,讓她終夜哭濕了香枕,讓她怨恨得咬碎了銀牙,更讓她在夢中幾番掙扎叫喊哀求,卻始終抓不住他那顆漸行漸遠的心。在這個以夫為天的時代,留不住丈夫的女人,是恥辱的女人。
父母之言定下的親事都靠不住了,這世上還有什么值得相信的?陳鶯兒恨他的同時,也恨透了自己。同住一片屋檐下四年,為何自己沒有早日發現他的珍貴?為何要等到現在他光芒四射之時,才猛然察覺這塊瑰寶的耀眼之處?為何自己的父親這些年對他那般勢利?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哀怨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到他和小女孩緊緊牽著的手上,陳鶯兒哀怨的眼神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嫉妒。
他應該牽著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這個干瘦幼小的小姑娘!對一個女人來說,男人當著自己的面牽著另一個姑娘,——哪怕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那也是對她最嚴重的挑釁!畢竟,她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啊!
前堂內,四人分成四個角,相對而立,誰也沒說話,但陳鶯兒胸腔中的一股怨氣沖天而起,將整個前堂充斥得滿是陰冷之意。
前堂外,好奇而圍觀過來的陳府下人們越來越多,眾人圍得遠遠的,但都或羨或嫉的看著蕭凡。陳四六一臉無奈之色,看看蕭凡,又看看女兒,然后急得跺腳,又重重嘆氣。
小乞女仿佛什么也沒察覺到似的,猶自牽著蕭凡的手,好奇的四下張望。蕭凡卻仿佛沒看到陳鶯兒,只是扭過頭,對小乞女暖暖的笑,笑容滿是安慰。
沉默,像一柄殺人的鈍刀,反復切割著怨尤的心,不但難受,而且難捱。
良久,陳鶯兒開口,語氣如同寒天里的冰珠,又如身處地獄般陰森,令人顫栗。久積的矛盾,像一顆微小的火星濺到了火藥桶上,終于爆發了。
“蕭凡!你…好!你縱是拒婚,又何必用如此手段來羞辱我?你把我陳鶯兒當成了什么?你把我陳家當成了什么?”陳鶯兒盯著蕭凡,嬌軀微微顫抖,一雙動人的美眸此時已充滿了瘋狂。
蕭凡愕然道:“陳姑娘何出此言?我怎么羞辱你了?”
用力的指著小乞女,陳鶯兒晶瑩的淚珠兒緩緩滴落,但目光中的怨憤之色愈盛。
“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公然帶著這個女子進我陳家的門,這不是羞辱是什么?蕭凡,你縱不愿與陳家結親,也不必如此過分的抽陳家的耳光吧?好好歹歹,陳家對你也有幾年養育之恩,你便是如此報答陳家的恩情么?”
蕭凡聞言一楞,然后苦笑道:“陳姑娘,你誤會了,陳家待我不薄,我怎么可能羞辱你們?實在是因為…”
話未說完,陳鶯兒便粗暴的打斷了,她滿面淚痕的尖聲怒吼:“蕭凡,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你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你是恩將仇報的惡人,棲上高枝便不顧往日情分!蕭凡!蕭凡!你這負心絕情的混蛋,終有一日你會有報應的!”
蕭凡仍舊耐心的解釋:“陳姑娘,你能不能冷靜一下,聽我解釋?”
陳鶯兒狀若瘋狂,歇斯底里尖聲道:“你不必解釋!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蕭凡,嫌我年老貌丑你盡可直說,犯不著領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娃來炫耀!十載春啼變鶯舌,三嫌老丑換蛾眉,你蕭凡今日已辱我陳鶯兒,何不效法白樂天,拿我去換新嫩蛾眉?如此亦可成全你蕭公子風流美名,千古流芳!”
陳鶯兒情緒越來越激動,話也越說越難聽,蕭凡終于失去了耐性,他俊臉陰沉,語氣冰冷道:“陳姑娘,你過分了!”
陳鶯兒美目圓睜,眼中布滿瘋狂的嫉妒之色,厲聲道:“我過分?哈哈!蕭凡,你吃我陳家的,用我陳家的,家父三番兩次暗示你成親,你卻左右推搪,今日變本加厲,帶這么個小狐媚子來我陳家羞辱我,蕭凡,我陳家養你四年,你便是如此報答陳家么?”
蕭凡緊緊閉嘴,他被陳鶯兒的話深深刺痛了。寄人籬下原有不得已的苦衷,長久積累,苦衷漸漸變成了一道男人心口的傷疤,陳鶯兒這句話,無情的將這道傷疤狠狠撕開了,蕭凡感覺心頭在流血,很痛很痛。
陳四六見狀心知不妙,急忙站出來打圓場:“賢婿莫動氣,事情可以解釋的,這樣吧,賢婿啊,你若不嫌我陳家粗鄙,不如今日便定個黃道吉日,與鶯兒成親,如此既消了鶯兒的誤會,也了了我與你父多年前約定的心愿,更平添了一樁喜事,如何?你們這樁親事定了十幾年,按說也早該完婚了…”
轉頭看了一眼怯怯又帶著幾分戒意的小乞女,陳四六小心翼翼的瞟了瞟女兒的臉色,又道:“賢婿啊,世間的可憐人太多,我們無法一一顧及,這樣吧,你跟鶯兒成親,我給這個小姑娘十兩銀子,請她自謀生路,十兩銀子可是不少,足夠對得起你這番善心了,今日之事,就此過去,如何?”
嚶嚶悲泣的陳鶯兒哭聲一頓,立馬斂聲屏氣,她想親耳聽到蕭凡的答案。
小乞女聞言眼神一黯,她知道,她還是給蕭凡帶來了麻煩,小手微微一掙,便欲掙開蕭凡的手,她眸中泛起淡淡的淚光,但卻緊緊抿著嘴唇,堅強的不讓眼淚掉下。
誰知她怎么掙也掙不開蕭凡的手,于是抬頭望向他,蕭凡正一臉溫和的朝她笑,笑容比陽光更溫暖,比磐石更堅定。
小乞女怔了怔,也回他一個微笑,她現在已知道,蕭凡不會拋下她,這就夠了。
抬起頭,蕭凡坦然迎向陳四六和陳鶯兒的眼神,微微笑道:“陳世伯不必費心了,這個小姑娘從今以后便是我的責任,何處有我,何處便有她!”
輕輕的話語,卻如同重鼓一般,狠狠敲擊在陳家父女心頭。
陳四六緊緊閉嘴,滿面無奈。
陳鶯兒嬌軀一陣搖晃,俏臉漸漸變得慘白,她死死維持著最后一絲尊嚴:“爹爹不必再說什么成親的話了,我陳家雖只是低賤的商戶,可家有錢財萬貫,良田千頃,數代不愁吃穿,何必去求一個農戶出身的貧賤小子?離開了陳家,他算什么東西?蕭凡,你若不知好歹,便獨自收養這個小狐媚子吧,陳家少了你,照樣生意興隆!蕭公子,你請便吧!”
話音甫落,陳鶯兒眼中的悲意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甚至還帶著幾分譏誚。
聽到陳鶯兒這句話,蕭凡淡淡的笑了,陳家已不可留,陳鶯兒已公然逐客了。女人的嫉妒足以使她喪失一切理智。
人家都已開口了,蕭凡若再不走,未免太沒骨氣,一個男人寄人籬下已是丟人現眼,現在主人已逐客,若還賴著不走,僅剩的那一點點尊嚴恐怕會蕩然無存。
蕭凡別無所有,只剩下這么一點尊嚴了。
此刻他心中萬分寧靜,靈臺一片空明,這種感覺就如同卸去了積壓心頭多年的一副重擔,輕松得只想倒頭好好睡一覺,消弭這許久以來心頭壓抑的沉重感。
松開小乞女牽著的手,蕭凡鄭重的整了整衣衫,然后朝陳四六長長一揖到地,道:“多謝陳世伯四年來衣食養育之恩,蕭凡真心謝過。陳家守業不易,我為陳家解過一次危厄,盤活了醉仙樓,知縣和縣丞之爭時為陳家爭取了利益,蕭凡不敢邀功,僅以此三件事,聊報陳家予我之恩情,陳世伯,我蕭凡來得干凈,走也走得干凈,恩怨就此扯平了吧。蕭陳兩家婚事就此作罷,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蕭凡別過,世伯保重!”
一番話鏗鏘得力,擲地有聲,前堂內外眾人被他凜然不凡的氣度深深震撼,半晌無人出聲。
蕭凡向陳家父女露出最后一抹微笑,然后牽起小乞女的手,轉身便向陳府大門外走去,步伐堅定,神態從容。
陳鶯兒眼中清冷依舊,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絲艷紅奪目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雙目中哀怨與絕望飛快閃動交替,泉涌般的淚水模糊了美眸,盯著蕭凡漸漸遠去的背影,目光最后又化作極度的怨毒嫉恨。
死死攥緊了拳頭,尖利的指甲劃破掌心,仍不能稍解心頭痛楚于萬一,她很想開口留下他,然后告訴他,剛才那番絕情傷人的話并非她的本意,可是她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水已傾盆如何收?箭已離弦如何回?
蕭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門的前一刻,陳鶯兒流著淚,朝著他的背影忽然嘶聲尖叫:“蕭凡,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的!”
大門處光線一閃,已不見了蕭凡的身影,遠遠的,豪邁的笑聲飄蕩而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嵩人…”
桎梏盡去,天高海闊,大明的錦繡畫卷,今日起便在蕭凡眼前徐徐展開!
人已遠,聲已遠,陳府前堂外,眾人仍舊呆呆站立,良久無言。
沉默許久,陳四六迷茫問道:“他最后說了句什么話?”
陳鶯兒目光仍怨毒的盯著大門處,但語氣卻平靜得可怕:“唐朝天寶元年,玄宗下詔,召詩仙李白入京,李白意氣風發,遂作此詩,以暢生平之志。”
陳四六恍然點頭,神色間卻悵然若失,隨即又浮上深深的愁色,蕭凡走了,陳家怎么辦?
前堂山水屏風后,抱琴柔弱的嬌軀怯怯探出頭來,依戀的望著大門,美眸中亦滿是傷痛的淚珠兒。
陳鶯兒咬了咬牙,狠狠一抹淚水,俏臉浮上剛強之色,她面朝陳府下人,凄然厲聲道:“你們都看見了,今日是蕭凡負我,非我負他!我今日受此大辱,心中之痛,猶如千刀萬剮,此生絕不敢忘!我陳鶯兒對天發誓,今生必雪此辱,以消我心頭之恨!”
怨毒的聲音,如同九幽地府傳出的詛咒,在鴉雀無聲的前堂,悠悠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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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