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對陳鶯兒的到來感到頗有些意外。
這姑娘怎么回事?隔三岔五往這醉仙樓跑,她是餓了還是怕我貪酒樓的銀子?
不能怪蕭凡總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陳家千金,初識時的不愉快經歷,到后來又是一副上司對下屬的冷漠神情,現在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是看望又是燉湯的,這態度未免轉換得太生硬了,蕭凡懷疑陳家父女是不是有所圖謀。
蕭凡不知道,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陳家父女的圖謀,充其量只是想把他綁在陳家這條船上而已,實在是很善意的圖謀,老陳連女兒都搭上了,還引得蕭凡一陣懷疑,委實有明珠暗投之憾。
老板的千金來了,身為掌柜的,當然要迎接,蕭凡心里對陳鶯兒感覺很平淡,絲毫沒有未婚夫妻見面的那種羞怯或心動,在他心里,陳鶯兒是上司,是主人,是陳四六的女兒…她有很多種身份,唯一令他有些排斥的,是自己未婚妻這個身份,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他不能接受的,或許古代人覺得無所謂,但蕭凡卻不能認同。
門口光線一暗,一道裊娜的身影出現在蕭凡眼前。
今天陳鶯兒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她穿著淺綠色的對襟小襖,同色鑲荷邊百褶長裙,頭發挽成高高的髻,以前稍嫌濃粗的眉毛,仿佛也被細心的描過,顯得又細又長,分外柔順,腮暈潮紅,羞娥凝綠,顧盼回眸間,撩人心懷。
蕭凡在心底暗嘆她的美麗,同時也在深刻反省,這么漂亮的女人,自己怎么就對她不動心呢?莫非自己瞎了狗眼?
努力醞釀了一會兒情緒,蕭凡終于還是泄氣的垮下肩膀,沒辦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都不行。
“蕭凡見過小姐。”蕭凡拱手施禮。
陳鶯兒俏面一紅,側身讓過這一禮,細聲道:“蕭公子不必如此,妾身擔當不起的。”
妾身?
蕭凡愕然望著陳鶯兒,這自稱未免也太…那啥了,咱們還沒熟到這份兒上吧?
揉著鼻子笑了笑,蕭凡的眼睛卻忍不住望向陳鶯兒身后。
仿佛知道蕭凡心中所思,陳鶯兒垂頭低聲道:“…妾身今日是獨自來的,沒讓抱琴跟來。”
“啊?哦…”蕭凡訕訕收回目光,欲蓋彌彰道:“我只是想跟她探討一下武學方面的問題…”
陳鶯兒也不說破,只是俏生生的扔給他一個小小的白眼。
“小姐今日來醉仙樓有事?”
陳鶯兒嘆氣道:“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嗎?我們之間為何要這般生疏?”
蕭凡搓著手干笑:“不太熟,不好意思叫名字…”
陳鶯兒心頭涌上幾許悲苦,連稱呼的門檻都跨不過去,還談什么終身大事?想到這里,她不由有些灰心喪氣。
但是父親的話又在腦海中回響,這個模樣俊俏,又有本事的郎君,若不花些心思留住,恐怕時日久了,便會棄陳家而去,如此,自己這個未婚妻將如何自處?
于是陳鶯兒又強打起精神,勉強露出個笑臉,道:“我來這里看看,聽爹說,你將醉仙樓打理得很好,我有些好奇。”
原來是領導視察工作,蕭凡松了口氣,微笑道:“小姐隨便看吧。”
陳鶯兒點點頭,俏目流轉,見著大堂內仿造前世咖啡廳的格局,不規則擺放的桌椅,奇道:“這些桌椅為何擺放得這般錯亂?”
蕭凡笑道:“亂有亂的美感,既然客人們是來吃飯的,這種錯亂的格局能讓他們放松心情,令他們的情緒也如同這些桌椅一樣,隨便而且愜意,對客人的食欲很有好處。”
陳鶯兒目中放彩,輕笑道:“爹最近常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此話果然不錯,于細微處將客人的心思拿捏得如此精妙,你確實有不凡之處。”
被美女夸贊當然是一件很滿足的事,蕭凡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卻還假模假樣的謙虛道:“哪里哪里,你謬贊了,其實我很平凡…”
陳鶯兒又注意到大堂東面的臺子,不由奇道:“搭這個臺子有何用處?”
“表演節目用的,比如說書,唱戲,雜耍等等,吸引客人的注意,用來招徠回頭客。”
“用心良苦,聰慧睿智,你將來必有大成就…”
“哈哈,小姐過獎了,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懷才而不傲物,虛懷若谷,你是謙謙君子…”
“……”
“……”
蕭凡陪著陳鶯兒在醉仙樓內到處轉悠,陳鶯兒一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走一路夸一路,而且夸贊的力度非常之大,蕭凡剛開始還假模假樣的謙虛幾句,到后來他謙虛的詞兒都用完了,陳鶯兒猶自夸得滔滔不絕,蕭凡張著嘴實在不知該怎么回應了。
被人夸蕭凡不反對,可把他照死里夸,他就有點受不了了,陳鶯兒今日這是怎么了?如此賣力的贊美自己,莫非她也讀過卡耐基?
店里的老蔡,狗子等等伙計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陳鶯兒,不說不知道,原來這個酒樓在東家千金的眼里評價如此之高,這讓他們驚喜若狂。
從大堂到三樓,再從三樓到大堂,陳鶯兒把該夸的都夸完了,一時間竟沉默下來,看來她也實在找不到東西來夸了。
蕭凡冷眼看她,淡淡道:“都夸完了?再仔細找找,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找出一兩樣來,繼續照死里夸。”
陳鶯兒俏臉羞得通紅,螓首低垂,輕輕搖了兩下。
蕭凡好心的建議道:“東西夸完了,你可以夸人呀,比如說,你可以夸我長得很英俊…”
陳鶯兒噗嗤笑出了聲,俏臉愈發通紅,看來她也覺得自己夸得太過了。陳鶯兒雖然年已十八,但她的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對感情的表達也很生澀,除了一味的夸贊,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曲意奉承討好心儀的男人了。
蕭凡好整以暇道:“好吧,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來干什么?”
陳鶯兒已不復當初盛氣凌人的模樣,聞言紅著臉低聲道:“我…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真的。”
“來看我?”
陳鶯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顯得有些怯怯的道:“你…你終日忙著打理醉仙樓,幾乎都不回府住了,爹說…爹說有事情想與你…商議。”
有事情?蕭凡神情一凝,沉聲道:“你爹有什么事情?”
陳鶯兒羞紅滿面:“…你猜。”
蕭凡想了想,驚喜道:“莫非你爹打算把醉仙樓送給我?”
陳鶯兒一窒,羞色稍褪:“…你再猜。”
“莫非你爹愿意把抱琴給我做通房丫頭?”
陳鶯兒銀牙暗咬:“…你再猜。”
蕭凡泄氣道:“除了這兩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事能跟你爹商議的,你知道,我和他有代溝…”
陳鶯兒心里那個氣呀,莫非我和你的婚事,你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空有一番女兒待嫁心思,奈何良人懵然無知,陳鶯兒氣憤之中,不由生出“奈何明月照溝渠”之慨。
原本很和諧很客氣的場景,現在卻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陳鶯兒固然氣憤難當,蕭凡也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是傻子,陳鶯兒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了,他怎能不知她的意思?只不過還是那句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想勉強自己,但又不忍心傷害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于是只好裝傻充楞,躲過一時算一時吧。
沒過多久,沉默便被打破。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蕭凡抬頭一看,卻見曹毅正兒八經穿著官服,神色焦急的領著衙門里十幾名衙役,急匆匆的進了門。
“曹大人,您這是…?”
曹毅嚴肅的看著他,沉聲道:“剛才得京師錦衣親軍飛馬快報,皇太孫殿下乘玉駕出了京師,全副儀仗啟行,正奔著咱們江浦縣來了,錦衣親軍要咱們衙門準備接駕…”
蕭凡呆楞住了。
曹毅盯著蕭凡,面色古怪道:“皇太孫殿下出行,聲勢如此之大,該不會…是沖著你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