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
張蜀生舉著望遠鏡,鏡頭里一群人繞過村子,直接朝礦山來了,地主管家和一群背槍土匪。這么近的距離從望遠鏡里看,甚至連他們臉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楚,一個個囂張蠻狠的樣子讓張蜀生恨不得現在就一腳照著那些臭臉踢過去。
二十個人,人人帶槍,十支火銃,十只老得掉渣的步槍,連名號都喊不出來,倒是為首那個光頭腰間插著的居然是一支盒子炮。
張蜀生身邊,四十個隊員大氣不敢出地把頭埋得低低的,這次不同以往的訓練,要朝著人開槍,不少人心里還是有點緊張。倒不是怕,云貴川一代民風素來彪悍,又是對付土匪,大家非但不怕,反而個個摩拳擦掌。
昨天的事情,村長被打斷了一條腿,最后答應了拿礦山來當地租的條件。
“隊長,打嗎?”趙子云吞了吞口水,年紀不大的他,又是害怕又是期待,槍打過不少,可還真沒對著人放過。
“別急,放近點再說。”張蜀生倒不是手軟,只是想放近點打,不太相信隊員們訓練的水平。
忽然,土匪停了下來,個個解下了背上的槍,也是,這么近的距離,山上趴著人,隨便露出幾個頭就被人看到了,四十個聯防隊員,總有那么一兩個倒霉蛋被人發現了。
“砰!”
出乎張蜀生的意料,沒想到第一個開槍的居然是那個土匪頭子鐵頭三。
“上面的人都給老子聽好了,八里溝把山頭讓給我們了,識相的快點下來。你們護礦那幾條破槍,和燒火棍也差不了多少。”鐵頭三色厲內荏地喊道,之前就探聽到礦上有火銃,沒想到那些個不怕死的工人還敢保衛礦山。
張蜀生大怒,此時不開槍更待何時,幾十米的距離,二十來條槍,瞎蒙也能放到你幾個,也不瞄準,下意識朝著那鐵頭三就是一槍,怒吼道:“打!”
和土匪叫道理是傻子才會做的,先動刀子后動槍更是傻。逼才會做的事情。
“砰…砰…砰…”
一陣凌亂的槍聲響起,第一個中彈的就是鐵頭三,可惜的是張蜀生開槍的時候,這廝剛好跳下了石頭,一槍只打在他腳上,那廝就地一滾,就藏在了大石頭后面。
“唉喲…兄弟們,給老子狠狠地打。”鐵頭三忍著劇痛,胡亂地朝山上射擊道。
看著四十個人的射擊,居然只打到了五六個人,張蜀生郁悶的想撞墻,不過轉念一想也是,第一次對著人射擊,沒有全打飛就是好事了。
隨便一掃手下隊員們,有的槍管子都在抖,可見不是怕的就是嚇的,或者是緊張連帶刺激的。趙子云和朱子健更是如此,哆嗦的都不敢繼續開槍,兩人還是更像書生一些,把他們拉上戰場,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照著平時訓練打靶子一樣,都瞄準了,狠狠地打。”張蜀生大吼道,一干隊員們如同被雷聲震醒了一樣,開始重新瞄準。
不過這時土匪們都躲在大石頭后面,胡亂還擊既打不到山上的伏兵,自己倒也躲過了子彈。
“撤!撤!”鐵頭三見勢不妙,以他刀口舔血的經驗,這槍聲怎么也有好幾十號槍,不跑是傻子。
“跑了?”張蜀生才打完手槍的半個彈匣,五六發子彈而已,土匪們居然借著山石掩護要跑,太不過癮了。
“隊長,要追嗎?”吳鐵軍問道。
“不用,打掃下戰場吧。”
吳鐵軍不知道,張蜀生早已經有了安排,半個小時后,陳軍和另外一個小隊長羅峰已經押著剩下的十來個土匪回來了。
“隊長,一個都沒跑,全被我們堵了。”陳軍和羅峰高興地喊道。
“饒命啊,饒命啊…”
八里溝礦山一場小規模的戰斗,在力量懸殊和有心打無心的前提下,輕松無比地完成了。全殲土匪,死傷九人,其余十一人在逃跑的路上被攔截只好乖乖地投降。
鐵頭三是個識趣的人,雖然是云霧山有名的莽夫,但只有他才知道,為什么軍師會派自己來做這件事,而不是派別人。
“張老板饒命啊。這次是小的們有眼無珠,沖撞了您老人家!道上的規矩,兄弟這趟回去就準備三牲六畜來給張老板賠罪。”
鐵頭三看著跪在那里瑟瑟發抖的一群爛貨,心里說不出的鄙視,不過這張蜀生可真是公雞藏脖子裝母雞,裝孫子裝的真夠味。百來號人槍,清一色的德國造,估計只有把云霧山一大半的力量拉來才能勉強打個平手。
“回去?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回去了。兄弟礦上還缺點人手,我看你們個個身強體壯,不如來幫兄弟做事吧。”
張蜀生忍著心中的笑意,自己算是黑礦老板嗎?免費的勞力,給土匪帶上腳鐐當黑礦工,會不會太殘忍了。不殺他們已經算是優待了,這年頭講婦人之仁只會讓自己死的比誰都快。
“啊!張老板饒命啊,饒命啊…”
云貴一帶,小黑窯很多,土匪們平時就沒少干抓了俘虜賣給黑窯的事情,如果說死很可怕,那么去黑窯當苦力就是生死不如。
鐵頭三收起了哀求,正色地說道:“張老板,大家都是混世道的,這世道,我們做土匪的也是被逼無奈。你何必要趕盡殺絕…”
張蜀生搖搖頭,掌心里拋玩著鐵頭三的那把盒子炮,看也不看鐵頭三地說道:“如果是我被你們抓住了,興許連苦窯子也去不得。帶下去吧,先關起來。”
俘虜并不是最重要的,生殺予奪雖然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小跳蚤們翻不起大風浪。而擺在眼前的迫切問題是云霧山的報復。
雖然鐵頭三不愿意交代,不知道云霧山為什么忽然垂涎起自己八里溝的鐵礦,但消滅了這個二十人的土匪小隊,隨之而來的報復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吳鐵軍,你與陳軍帶人嚴密監視云霧山,一有異動,火速報我。”張蜀生拍了拍手,把盒子炮扔給一旁垂涎已久的趙子云,“羅峰,你帶人隨我回一趟梨樹坪。”
有著后世的經驗,張蜀生相當清楚斗爭的殘酷性,在這世道,所謂的敵人就是注定要被消滅的,而不是心慈手軟,等著對方打上門來。既然要干,那就干一場大的。
“砰…咔嚓…”
云霧山,遠近聞名的匪窩,忠義堂里,人稱賀老虎的大當家賀虎砰地一聲將心愛的杯子砸碎了,嚇得外面站崗的嘍啰兩腿發軟。堂中坐著的兩人倒是氣定神閑,仿佛已經習慣了賀老虎的暴怒。
“來人!”賀老虎呼的一下站起身來,左手猛的一拍上好的桃木桌,吼道:“給老子點齊人馬,老子要把張蜀生那狗日的綁回來點天燈。”
“嘶!”外面的嘍啰聽到點天燈,猶然記得最后一次親眼見到點天燈的慘狀場面,大當家的又要發威了。
“大當家的,我看這事有些不對勁。”身著白衣,一身儒士衣的三十歲左右中年人放下細瓷茶杯,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的好軍師誒,這姓張的乒乒乓乓一陣槍,就將老三在內的二十個兄弟給留下了,我這口氣,吞下不去。不管它有什么不對勁,張蜀生這次一定要死。”
賀虎滿臉橫肉仿佛一起在跳,足以看出駭人的暴怒,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這樣打他臉了,就是縣城的巡捕房都對他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小小梨樹坪的破教書匠,靠著做點小生意就敢踩到老子頭上了?
被稱為軍師的人是云霧山的智囊,寨子里的人平時都叫他諸葛先生,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其人也自稱諸葛生,只是不知真假。
軍師諸葛生點點頭,說道:“場子當然是要找回來,只是三當家生死不明就冒然前去報仇,怕是適得其反。”
“生死不明?老三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的。軍師就不用多操心了,這件事本寨主主意已定。憑老子的三百條人槍,這次要讓張蜀生哪狗日的插翅難逃。”賀虎沒看到諸葛生眼中閃過的一絲釋然,依舊堅持要出兵。
“是!”諸葛生和二當家一齊起身,出兵的事情看來已經定了。
出了忠義堂,諸葛生望著興沖沖去組織人馬的大當家和二當家,嘴角飛起一絲冷笑。暗道真是扶不上墻的爛泥,這次你賀虎出師順利還好,一旦有挫折,可就怪不得我諸葛了。
一個小小的鐵礦都占不過來,日后怎么從土匪轉型成鄉團?沒有鐵礦,以后又去哪找最容易的經濟來源。
“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侯,袁大頭能盜乾坤,我諸葛生想做個真正的軍師應該不為過!”
“赫夫曼先生,張老板讓你過去一下,說是有大家伙需要交給你使喚。”翻譯急匆匆地跑到機械廠,將一個滿臉油污的德國青年從機器底下拉起來。
“呃?張果然沒忘了我!”赫夫曼聽到翻譯的話,兩眼放光,天天和機械打交道都快把他的性子給磨平,以為自己天生是個工人了。
其實,只有他和張蜀生,德國未來軍界的那位冒牌設計師施德曼才知道,他確實是工人,不過卻不是什么狗屁機械車間工。
連衣服都來不及換,赫夫曼火急火燎地跑到張蜀生面前,望著身邊一個被大黑布遮蓋地嚴嚴實實的家伙,他兩眼都快跑出光了。
“親愛的張,我早就說過,這家伙不應該像個小妞一樣被關起來。”赫夫曼滿臉的油污,但摸著那個大家伙的他,卻是滿臉激動。
張蜀生背著手,踢了踢身前的大家伙說,“赫爾曼,如果你表現太差,或許我也會像你曾經的上司一樣認為,只有車間下水道才是最適合你工作的地方。”
“呃,張,您知道,都是該死的克虜伯,明明是生產事故,卻非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呃,您不明白,只有施德曼才知道我的痛苦!可惜了我那份天才級的設計。”
赫夫曼和施德曼確實是非常相似的地方,只是一個是和坦克總設計師有分歧,一個是真正的火炮天才,可惜他天馬橫空地想要設計超大口徑火炮,結果炮管的生產不過關,試射的時候炸膛了,克虜伯把他從設計師的位置上踢到了水管維修工的職位上。
張蜀生讓施德曼幫忙張羅幾個人才的時候,赫夫曼是第一個被想到的。
點點頭,張蜀生大手一揮,“出發!”大馬車裝著這個大家伙就沿著礦渣路出發了。
張蜀生回到八里溝的時候,吳鐵軍正要騎馬出發前往梨樹坪,事情果然如同預料的那樣,報復來得相當快。
云霧山離八里溝的距離,其實和梨樹坪到八里溝差不多,兩方都在趕路,云霧山兩百多土匪下山的時候,張蜀生也帶著東西到了八里溝。
張蜀生問清了情況,也不著急,拉過赫夫曼,就讓他開始做事:“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不到一個小時,遠遠地就看到一股灰塵飛起,站在山上,張蜀生揚起手中的望遠鏡,一公里多的距離,德國蔡司公司出品的軍用級望遠鏡將騎著馬狂飆的土匪們看了個一清二楚。
不多時,土匪們騎馬的先鋒已經快沖到山口面前了,可惜山口一堆亂木和大石頭擋住了去路。很快,后面的一百多步行土匪也跟了上來,一起堵在了路口。
“他嗎的王八羔子,張蜀生居然給老子來這一手,下馬,翻過去。”賀虎看到眼前這一陣仗,絲毫不亂,什么世道,巨木擋道的時代過去了,老子就200號人馬,一分鐘就翻過去了。
可惜,他永遠不明白,200個人如果站在一起,而五百米外放著一尊“活閻王”的話,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開火!”張蜀生沒等賀虎翻過障礙,更沒想等他到跟前再寒酸幾句,望遠鏡都沒放下,直接下令開火。
“喲喝喝!”赫夫曼一聲怪叫,操著早已調試好的75mm山炮,拉動炮栓,轟得一聲響,一發蓄勢已久的75mm山炮炮彈就飛出了炮膛。
“轟…”
轟然的一聲巨響,短暫的呼嘯聲過后,只是一炮就正中了五百米外的那一團黑壓壓的人群,稍稍偏了一點點,但爆炸的沖擊波正好將正站在一根巨木上的賀虎掃到,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覺得一聲巨響過后,一股大力傳來,隨后身子一輕,輕飄飄地就飛起來了。
“大炮!!!快跑啊,對面有大炮!”
出乎人意料,僅僅是一炮,土匪里就有人認出了這是大炮在射擊,難怪以前有人說兵不少都改行當了土匪。
“就這么跑了?”聯防隊員都張大了嘴,沒想到火炮的威力這么大,逢年過節放的爆竹就已經很嚇人了,沒想到大炮的威力更是了得。
土匪們來得快,跑得更快,一發75mm炮彈就把兩百號人全嚇回去了。
“赫夫曼,干得不錯!”
張蜀生從鏡頭中親眼看到為首的那個錦衣大漢被炸飛,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