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門口的紅燈在不斷閃爍著紅艷的光芒,就像怪物泛紅的眼睛。凌威坐在走道邊的長椅上,呆呆看著手術室的大門,手術室對于他并不陌生,從十三歲開始,無數次進進出出,就像進出家門那么熟悉。但是,在門外等待好像是第一次,手術室里的忙碌緊張讓他感到疲倦和壓抑。一向認為在手術室外面等待比醫生輕松,現在才發覺,等待就是煎熬。恨不得沖進手術室看著葉小曼醒來,心情緊張焦急煩躁不安,還有淡淡的恐懼,不知道命運接下來如何安排,是一陣驚喜還是晴天霹靂。
當局者迷,關心則亂,外科醫生一般不替親人動手術,就是害怕情緒影響手術。凌威是個天才外科主刀手,一般感情波動可以排除。但是,葉小曼完全不同,她是剛剛要和凌威步入洞房的人,而且她的心臟原來屬于凌威初戀的姑娘可可的,和凌威有深入骨髓的關系,葉小曼的極度危險讓凌威無法平靜,技術再好也不能動手,甚至在一旁指導觀看都不適宜。所以楚韻第一個決定就是吩咐醫師不讓凌威進入。
夜越來越深,手術室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同時做手術的病患一個個被推出來,等待在走廊里的家屬們不斷圍過去,有喜有憂,伴著推車走向走道另一頭。門每打開一次凌威就站起來張望,沒有那些熟悉的醫師,葉小曼一直在里面。時間越長說明手術越大,病人就越危險。走道里等待的人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和他一起默默等待的程怡然。凌威焦急的情緒越來越發燥,站起身來回走動著,不時揮動幾下手臂:“楚韻怎么搞的,這么長時間。”
“凌醫師,安靜點。”程怡然眉頭緊蹙,語氣卻很平靜:“小姐從小就在病痛中長大,面對死亡她很坦然。”
“不,她很年輕。”凌威眼睛里布滿血絲,揮動著手臂大聲叫著:“她不能死,我也不允許她死。”
葉小曼的病凌威很清楚,心臟移植能夠活下來就是奇跡,何況很健康地活了這么久,按理說已經是很幸運了,按照病例,就算現在死亡也不是遺憾,也不是出乎意料。但是,她現在是凌威的人,從感情上凌威不想她死。葉小曼明顯是受了強烈的刺激才會病發得一發不可收拾,而這個刺激是來自婚禮上小雪父親的忽然出現。雖然凌威不知情,但事情終究和他有有關,難以擺脫心中的不安和內疚。如果葉小曼就這樣死了,他會一輩子有難以磨滅的罪惡感。
“小姐從小就有個愿望。”程怡然的聲音很輕但在空蕩寂靜的走道上分外清晰,要想讓凌威安靜一點只有分心,而能夠分心的只有葉小曼的故事,她眼睛盯著手術室的門緩緩說著:“一個姑娘夢寐以求的是一個心愛的人,這個愿望隨著時間的推移基本都能實現,但小姐有先天心臟病,隨時都可能死亡,對于花前月下想都不敢想,許多次我看到她一個人發呆,問她想什么,她告訴我她在想兩個人相親相愛是什么情景。我說你會知道的,她遺憾地搖著頭不斷嘆息。后來進行了心臟移植,她終于可以想了,于是遇到了自己命里的真命天子,這幾天她特別開心,前天晚上她和我說,就這樣死了也沒有遺憾,沒想到,真的要被她自己說中了。”
“不會的,不會的。”凌威在程怡然緩慢輕柔的聲音中慢慢坐下來,眼睛也盯著手術室的門,喃喃低語,像是在祈禱。
清晨在煎熬中到來,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程怡然和凌威一起站起來,向前幾步,楚韻親自推著車走出來,旁邊是手術小組的成員,大家臉上都帶著疲憊。凌威靠近推車,看著白布下的身體,微微松一口氣,臉沒有蓋上,說明還活著,至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抬眼看了看楚韻,楚韻點了點頭,笑了笑:“心臟驟停,動了手術,但是找不到根源,電擊,心臟直接按摩才恢復跳動,觀察了很久,只能縫合,所以,不能說完全脫離危險,還要注意觀察。”
“謝謝。”凌威也笑了一下。這兩個字無數次聽病人家屬說過,第一次從自己嘴里出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不由自主的感激,也更加清晰認識到自己對于病人的重要性,那是一種希望和期待。
高干特護病房,護士長和幾位護士正在等待,葉小曼剛剛退進來,幾個人迅速忙碌起來,氧氣罩,監控儀,測量血壓,心電圖、、、、、、、
葉小曼靜靜躺著,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微笑,凌威不知道她的微笑出自何處,或許是真正的坦然面對死亡。根據研究和平時的觀察,手術后病人雖然在麻醉中,精神上還是會感覺到痛苦,多數人在做噩夢,臉上痛苦恐懼難過緊張,什么樣的表情都有,就是很少微笑,難道葉小曼在盼望解脫。
“凌醫師,你休息吧,這里有我。”護士長貼近凌威,輕聲提醒。特護病房,按照規矩是不能讓病人家屬久待。
“你和院長說一聲,就說我在這里看護,有事我叫你就是。”凌威繼續盯著葉小曼有點蒼白的臉頰,頭也沒回地揮了揮手。
“這個、、、、、、”護士長有點為難。
“我自己來。”凌威拿出手機,站起身以免手機影響心電圖,走道房間門口,撥通號碼:“馬院長嗎,我是凌威,我想留在病房照顧葉小曼,對,請您理解,我是醫生,和一般病人家屬不一樣。”
說完,凌威把手機遞給護士長,護士長聽了一會,連聲答應。然后掛了手機,還給凌威,矜持地笑著:“那就麻煩凌醫師了。”
葉小曼的情況很特殊,病情也就很特殊,和其他心臟病完全不同,隨時都會發生難以預料的變化,說嚴重點,一眨眼的功夫凌威就可能永遠見不到葉小曼了。病情高危時間至少在手術結束二十四小時以后,凌威現在能做的只能一眨不眨盯著她。
葉小曼的表情依然很甜蜜,似乎在做一個很甜的夢,凌威伸手把了把脈,脈相很平和,沒有什么異常。緊繃的心又放松很多,感到一陣疲憊,微微彎下腰趴在葉小曼的床頭沉沉睡去。朦朧中,護士來換過兩次吊水,然后又恢復安靜,只有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在房間內輕響。
一種柔和的感覺在頭發上輕輕蠕動,凌威慢慢醒來,似乎是一只手,很溫柔,緩緩抬起眼,看到了葉小曼笑瞇瞇的臉頰,清澈的目光,凌威開心地笑起來:“你醒啦。”
“你一直在這里陪著我。”葉小曼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有點可愛。
“我是病人家屬,當然要陪,別忘了我們已經結婚。”凌威抬手輕輕摸了摸葉小曼黑亮的秀發。
“有你這話,我死了也高興。”葉小曼眼中有淚花閃動,語氣溫柔。
“你不會死的,我是神醫。”凌威說得很堅定,他從不自詡自己神醫,現在必須這樣說,給自己和葉小曼信心。
“我的身體我明白,你不是神仙。”葉小曼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有點傷感:“其實,死沒什么可怕,我從小就一直面對,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我們已經結婚,你有繼承家產的權利。”
“不,你不能死,我有錢,也不在乎家產,你要活下來,銘宇集團等著你發揚光大。”凌威語氣有點急迫,害怕葉小曼真的忽然死去。
“看你那樣,我暫時死不了。”葉小曼看著凌威一臉焦急,撲哧一聲笑起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片暈紅。
葉小曼的手術不是太大,只是開胸再合起來,內部組織沒有任何損傷,在凌威的悉心照顧下恢復很快,十五天以后已經可以下床走路。凌威一直沒有離開她,吃飯都是楚韻等人送過來,葉小曼慢慢好起來,他卻瘦了好幾斤。不過看著葉小曼在醫院的小花園里散步,他覺得很開心。楚韻卻沒那么輕松,語氣凝重:“凌威,我擔心葉小曼,如果再復發就回天無術了。”
“我知道,葉小曼自己都不怕,聽天由命吧。”凌威仰臉看了看藍天,白云飄飄,很美。
楚韻不知道如何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黃思羽找過你好多次,都被我擋了,她也沒堅持,不過好像很焦急。”
“黃思羽找我什么事?”凌威眉頭皺了皺,忽然叫起來:“我差點忘記了,那里還有五十幾位病人,答應他們一個月找到方法的。”
“你是說長生不老藥。”楚韻聽凌威提起過,眼睛忽然一亮:“長生不老,如果真的有,那么、、、、、、”
兩個人同時停止說話,相視一眼,然后轉身看著遠處散步的也小曼,異口同聲叫道:“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