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軒一眼就看出尚心怡的詫異,微微笑了笑,指了指正在低頭認真觀看病歷的年輕人:“這位就是凌威,我們保和堂的中流砥柱。”
“凌威?”尚心怡低聲叫了一句,神情十分意外。她是今年江南醫學院的高材生,工作單位首選的當然就是同學們眼中羨慕的大醫院中醫科,但是她考慮了很久,還是認為要想學得更精湛的醫術必須到合適的地方去,自己還年輕,中醫不能呆在大醫院里依靠那些儀器。在建寧出名的中藥鋪有兩家,一春堂和保和堂,同學們也是眾說紛紜,尚心怡親自觀察了兩天,最后決定進入保和堂。
陳雨軒當然對尚心怡很器重,讓她選擇任何一個崗位和科室。尚心怡偏偏對陳雨軒的藥物知識感興趣,幾番交談之下,竟然纏著要跟隨陳雨軒學習,陳雨軒也覺得需要人才,而且凌威有梅花這么出色的弟子也有點眼紅,就收下了她。
梅花看起來年紀比尚心怡還小,尚心怡剛進來見大家都稱呼她大師姐,也照樣稱呼,但幾天下來立即明白她大師姐的名頭不是浪得虛名,針灸的手法十分獨到,治療一些疑難病有奇效。暗暗佩服,這時才知道她是保和堂鼎鼎大名的醫師凌威的弟子。
在尚心怡的想象中,凌威應該是個德高望重,溫文爾雅的樣子,甚至年齡都應該在四十以上。眼前的凌威不僅年輕而且沒有文雅的樣子,反而有點懶散。自然感到吃驚,吶吶說道:“他就是凌醫師,梅花的師傅?”
“難道你懷疑他的身份。”陳雨軒笑了起來:“難怪你意外,我第一眼見他也覺得他不是個什么人物。”
凌威并沒有受到陳雨軒和尚心怡談話的影響,靜靜看著病歷,對于病人的癥狀記錄得很詳細,分析也很到位,藥方中規中矩,深得中醫陰陽調和的中庸之道,一個二十左右的小丫頭能有如此造詣也可以說是醫學院的一朵奇葩了。
“凌大醫師,怎么樣?”陳雨軒抬手拍了拍凌威的胳膊,狀態自然而然。凌威抬起頭笑了笑:“很好,藥方有自己的獨到之處,用藥溫和中帶著一點猛勁。”
“別說沒用的,挑點毛病。”陳雨軒微微笑了笑,有點調侃地看著凌薇。凌威翻了翻病歷,拿出其中一份,微笑著看了看尚心怡:“這個人的病你怎么看?”
“沒有大的病變,單純屬于血管性頭痛,以前在國外經過治療,復發,頭痛欲裂,太陽穴脹痛,暈眩,屬于肝氣上涌。”尚心怡把病人的病史敘述了一遍。接著說道:“形體消瘦,,痛苦病容,面紅,目赤畏光,太陽穴部血管暴漲,血壓正常,舌質紅,脈弦。屬于肝陽上亢。”
“治療方法?”陳雨軒看過那個病例,還是隨口問了一句。
“清污去肝火,祛風,解痙,止痛,。”尚心怡快速回答。
“藥方記得嗎?”凌威對于尚心怡有點興趣了,回答干脆利落,充滿自信。這樣的自信有兩種,生活中太多的是不自量力盲目自大,而另一種是有實力的自信滿滿,尚心怡屬于后一種。
“鉤藤蜈蚣湯加減。”尚心怡回答更加流利:“羚羊角18克,鉤藤18克,蜈蚣4條,全蝎6克,僵蠶15克,九節菖蒲15克、、、、、,兩劑水煎服。”
“這藥方效果有,但不大。”凌威淡淡說著。
“你怎么知道?”尚心怡微微有點吃驚:“幾天前他就是服用這個方子,有點效果,所以才過來,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這個方子管用。”
“藥方已對癥,但是我在這邊觀看了一下,病人肢體僵硬,肝主筋。肝風深沉,必須加入加強疏風之力的蔓荊子18克,水煎三劑。”凌威抬手輕輕拍了拍病歷,語氣溫和。
“謝謝凌醫師。“尚心怡甜甜地笑了笑,一下子茅塞頓開,對凌威升起了一絲佩服之情,忽然覺得凌威雖然胡子拉碴,還真有點好看。
“不用客氣,我們保和堂本來就是相互交流的。”凌威輕輕揮了揮手。尚心怡繼續回到桌前,梅花已經針完第一批病人,也回到座位和尚心怡繼續問診。
“這就是保和堂。”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進門的是一高一矮兩個人,高個身材魁梧,中年人,臉型方正,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山東大漢,說話的就是他,正用目光四處觀看。
大漢身邊是個中年婦女,和大漢截然相反,身材嬌小玲瓏,頭發在腦后挽成一個發髻,眉目還算清秀,眼睛很大,不過眼神有點疲憊。
兩個人穿著都很簡單,都是休閑服,但干凈整潔。中年婦女推了大漢一把,柳眉皺了皺:“陸明,你能不能聲音輕點。”
“我說話一向如此,幾十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被稱為陸明的大漢雖然對中年婦女的提醒不以為然,但聲音還是小了很多,顯然是一對夫妻。
兩人在大廳里接待病人的長椅上坐下,小虎忽然走到他們面前,脆生生說道:“對不起二位,梅花師姐說讓你們到里面科室看病,我們這里是免費區,只提供給一些特殊群體。”
“免費區?”陸明瞪著眼疑惑地看了看牌子:“有什么規定嗎,我們也可以免費。”
“不行,你們不是老病號,也不像交不起錢的病人。”小虎也知道一點標準,固執地搖了搖小腦袋。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窮光蛋。”陸明虎著臉嚇唬小虎,他倒沒有什么惡意,只是見小虎好玩,逗逗他。
“你別嚇著孩子。”中年婦女責怪地瞄了陸明一眼,溫和地對小虎說道:“小朋友,我們就是聽說這里的醫術高明,雖然是免費區,我們交費總可以看病吧。”
“不要叫我小朋友,我馬上是這里的醫生了。”小虎用力挺了挺胸脯,盡力裝出一副大人樣,可惜身材和臉型提示他只是一個不大的孩子。那位中年婦女忍不住大聲笑起來,拍了拍小虎的腦袋,一臉慈愛:“好孩子,有志氣,我相信你馬上就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
小孩子最經不住夸,中年婦女一表揚,小虎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轉臉看著梅花:“師姐,要不這兩人就留下吧,反正免費也不多這一兩個。”
“小虎,你一點立場都沒有。”梅花笑了起來:“不行就是不行,不能破例,不然誰都想免費治療,豈不亂了規矩。”
“你們二位就離開吧。”小虎見梅花不通融,只好又噘著小嘴轉臉和兩位中年人商量,引得凌威陳雨軒和華芳在一旁同時笑了起來。
中年婦女也眉開眼笑,精神比進來的時候好了許多,她對著梅花笑了笑:“姑娘,我是聽說你們保和堂雙驕的大名才過來的,還請二位行個方便。”
“阿姨,我們每星期有三天在里面內科坐診,您改日過來吧。”梅花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對待病人的態度一定要溫和,這是陳雨軒和凌威一再交代大家的事。
“我們既然來了,為什么要回去。”陸明性格很直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直說了吧,是不是你們太年輕,沒什么把握,只在這里糊弄一些免費的病人,練練手。”
“您要是這樣認為也可以。”尚心怡向著陸明微微笑了笑,并不生氣,看了看還有許多等待診治的病人,輕輕揚了揚齊眉短發,淡淡說道:“您請便。”
“這么說保和堂免費治療也只是一個幌子。”陸明大聲嚷道:“我說嘛,生意人哪有這樣善心的。”
陸明的話語有損于保和堂的聲名,陳雨軒有點坐不住,剛要起身反駁,凌威輕輕拉住她的手腕,低聲說道:“看她們如何處理。”
尚心怡和梅花只是想支開中年夫婦,不想多糾纏。因為每次免費治療的時候病號都很多,耽誤一分鐘就耽誤一位病人的診治。見陸明話語有點沖,尚心怡和梅花同時皺了皺眉,剛要解釋,那位中年女子先開口說話了,瞪了陸明一眼,嬌嗔道:“你怎么和孩子一般見識,沒看她們都很忙嗎。”
“我們到里面科室診病就是了。”陸明對妻子有點畏懼,立即拉著中年婦女的手從長椅上站起來,不過還是有點不服,瞥了瞥梅花和尚心怡:“原來也是浪得虛名,糊弄一些貧困之人,鉤名釣譽。”
陸明聲音壓低了很多,但是天生粗嗓門還是讓他的聲音傳遍了大廳,門口忽然走進來兩位記者,拿起脖子上的相機,一邊快速拍照,嘴里還問個不停:“怎么回事?為什么說保和堂鉤名釣譽、、、、、、”
凌威和陳雨軒一下子有點發蒙,這兩位記者是哪里來的?他們傳播消息可是最快,今天這件小事處理不好說不定就成了保和堂鉤名釣譽的大事,而且這樣的大事也是小報記者最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