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剛過,江南的氣溫急劇升高,短短幾天,蘇杭一帶已是春意盎然,雖然早晚還是涼風習習,陽光明媚的中午,姑娘們已經迫不及待地穿上裙裝,盡情展示江南麗人的風采。
建寧市在太湖之濱,山水秀麗,市內河流縱橫,河岸邊翠柳依依,站在一座座橋上極目遠眺,漁家的小舟和游玩的畫舫悠悠飄過,別有一番雅韻。
一座幾年前剛剛建成的四車道現代化大橋,橫跨在建寧市最大的河流上,連接著市區和西郊開發區,因為它跨度很大,如一條彩虹,故名虹橋。
一位姑娘穿著潔白的衣裙,站立在虹橋拱形最高處,望著悠悠流水,神情寧靜,眉眼帶著淡淡的微笑,微風輕輕拂動她的披肩秀發,縷縷輕揚,裙袂飄飄,如同出塵的仙子。幾位身材苗條的少女圍在一旁唧唧咋咋,衣服色彩各異,扭動間如一只只翩翩的蝴蝶。
“楚韻姐,你太了不起了。”一位圓臉大眼的姑娘口齒伶俐,語音清脆:“江南醫學院剛剛建立幾年,就出了你這么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老師講課還經常提到你,說你是醫學院的驕傲。”
“石蓮花,你別夸大其詞。”楚韻轉臉微微一笑:“我也只是做過幾個大手術的主刀手而已,我們學醫的旨在救命,聲名是病人家屬給的。”
“楚韻姐,這次心臟移植成功后你一定會成為外科主任,我們就到你手下實習,你可要多多照顧吆。”石蓮花笑得很甜,兩個大大的酒窩分外顯眼。
“石蓮花,你讓楚韻姐照顧你什么。”楚韻身邊另一位瓜子臉少女輕聲笑道:“楚韻姐對手下的要求嚴格可是出名的,你如果手藝不好,按楚韻姐的話說,就是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手藝是慢慢練出來的。”石蓮花瞪了瓜子臉姑娘一眼:“肖云玉,你可別在楚韻姐面前說我壞話。”
“我可沒說,這是事實。”肖云玉爭辯著,接著另外的少女也加入爭論,楚韻望著遠方青碧的天際,忽然感到一種愜意,自己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如此青春活潑的時光,自從進了醫學院,刻苦再刻苦,成功是取得了,可是,誰又能說得清成功背后的艱辛。
世上沒有多少捷徑,天賦再好。要想成功也要不斷努力。快樂總是在成功之后,沒有十年寒窗苦,哪得臘梅放清香,現代的學子辛苦的又何止十年。
“小虎,就放這里吧。”一個聲音打斷了楚韻的思緒,聲音倒不是很大,相反還有點低沉,但有一種特殊的磁性,足以引起所有女孩的注意,印象中擁有如此聲音的一定是個美男子。
楚韻一般不為男子所動的心都微微一震,就更不用說她身邊的那幾個花季少女了,幾乎同時扭轉臉頰。
失望迅即出現在所有姑娘的臉上,有人甚至嘆息一聲。映入眼簾的是一位二三十歲的男子,面色有點灰暗,風塵仆仆的顏色,下巴留著幾寸長的胡須,臉頰線條分明,劍眉朗目,倒是顯得英俊一點,不過眼神有點散亂,疲倦中帶著滄桑。
男子身邊放著一個破舊的大帆布包,帆布包旁邊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身形消瘦,正吃力地把包里一塊卷起的布拿出來:“凌威叔,在這里擺攤可沒有客人。”
“鬧市區不允許我們擺。”叫凌威的男子慢慢從包里拿出一包包東西,放在地面上,逐一打開:“小虎,我們在這呆一會就回去,叔叔做好吃的給你。”
“謝謝叔叔。”小虎話音很甜,更加賣力,把一個個小包擺放整齊,一股中藥味迅即揮散開來。
“又一個走江湖的騙子。”石蓮花低聲嘟囔著:“為什么醫學如此發達,竟然還有這些江湖把式。”
“石蓮花,寬容一點。”楚韻淡淡說道:“現代城市再發達,貧富分化,有錢人很多,貧窮人也不少,生活不容易,你看他是不是有點不方便。”
仔細一看,那個男子的腳步略顯僵硬,右手還不時抖動一兩下。石蓮花敬佩地望了望楚韻:“楚韻姐,還是你觀察入微,他是個先天殘疾嗎?”
“不像。”瓜子臉姑娘肖云玉柳眉微蹙:“他似乎是神經受過傷。”
“真是可笑,一個人連自己的傷都治不好,還自稱神醫。”石蓮花心直口快,看到那個叫凌威的男子慢慢鋪開布,露出幾個大字:妙手神醫。立即大聲笑起來,如同見到天下最滑稽的事:“豈不是如同禿子賣生發油。”
幾個女孩也跟著嬌笑。凌威慢慢轉過臉,眼中露出一絲不悅,不過旋即神色一黯,低下頭繼續整理各種藥材,許多悠閑的行人也漸漸圍過來。
“過去看看他如何騙人。”石蓮花悄悄地說道:“我們學醫的有義務揭穿他。”
幾位姑娘一起望了望楚韻,楚韻微微笑了笑,她一般不做這樣無聊的事,但也不反對,作為一位高明的醫生,對那些騙人錢財,耽誤病情的人還是比較厭惡的,她也跟著石蓮花圍過去。
凌威又拿出一小塊布和一沓牛皮紙包裝的膏藥,石蓮花脫口而出:“狗皮膏藥。”話音剛完,她的臉上旋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凌威拿出的布上赫然寫著幾個醒目的大字:狗皮膏藥。
賣狗皮膏藥是一種貶義,如果對跑江湖的人不屑,往往呲之以鼻地來一句,賣狗皮膏藥的。如今凌威打出的招牌居然叫狗皮膏藥,讓人啼笑皆非的同時,竟然產生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你這膏藥真是狗皮做的嗎?”一位路過的老大爺好奇地停下腳步觀看。旁邊又有許多人一起圍過來。
“當然是狗皮。”小虎脆生生地回答:“我看見凌威叔到狗肉館拿來的,曬干后,再加上許多種藥糊。”
“那么,這狗皮膏藥有什么作用?”
“這個、、、、、、”小虎可沒那么大學問:“你問凌威叔。”
“活血化瘀,清熱解毒。”凌威的口齒并不像一般走江湖的伶俐,不緊不慢,似乎在拉家常:“對腫毒癤,關節紅腫,跌打損傷都有效。”
“我手腕扭傷,有幾天了,一直不見效。”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伸出手腕,上面還貼著一張膏藥:“你的狗皮膏藥管用嗎?”
“三天。”凌威說得簡潔干脆。
“我買三張。”
“五十元一張。”凌威整理著小中藥袋,頭都沒有抬。
“這么貴?”中年人意外地叫了一聲,凌威似乎知道這個結果,一聲不吭,中年人愣了一下,掏出三張五十元,遞給小虎:“來三張。”
“膏藥撕開,用火烤熱貼在傷處。”凌威把膏藥遞給中年人,臉上露出一縷溫和的微笑:“記住,不要吃辛辣,不要喝酒,不要下冷水。”
“你怎么知道管用?”石蓮花忍不住問中年人。
“你怎么知道不管用。”中年人回答得很巧妙:“我住在附近,經常看到他帶著小孩四處擺地攤,生意還挺不錯,有許多回頭客。”
世上的事就是那么奇妙,中年男子買了三張膏藥,圍觀的人立即接二連三地買起來,剎那間擺在地上的膏藥被搶購一空,看得石蓮花等姑娘們目瞪口呆。
“姑姑,看什么呢?”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拉著石蓮花的手,踮起腳向人群里張望著。
“小玲。”石蓮花轉臉看了看,見是侄女和嫂子林芳站在身后,不屑地撇了撇嘴:“沒什么好看的,賣藥。”
“我們走。”林芳拉起女兒,小玲手里拿著一包從超市里買來的魚皮花生,一邊向嘴里塞一邊說道:“媽,等會我和姑姑一起走。”
“小玲好乖。”石蓮花把小玲向身邊拉了拉,拍了拍小腦袋,繼續觀看。
人群最前面站著一位帶安全帽的工人,滿身灰塵,正把褲腳高高卷起,露出紅腫如饅頭的膝蓋,大聲問凌威:“這個你能不能治療?”
凌威正拿著一個聽筒按在一位老人胸前凝聽,轉臉看一眼紅腫的膝蓋,又用手摸了一下:“關節積水,發炎紅腫,你要休息幾個月,不然就麻煩了。”
“你這病要到大醫院。”石蓮花終于忍不住,大聲說道:“要把水抽掉,然后消炎,服藥。”
“要多長時間?”‘安全帽’抬頭望著石蓮花:“十天還是半月?”
“剛才這個賣膏藥不是說了嗎,要休息幾個月。”石蓮花對病人倒是很耐心,語氣溫和,這是她的職業必須具備的道德。
“到醫院少說也要上千元。”‘安全帽’聲音很大:“我沒錢也沒時間,兒子上大學等我為他掙生活費呢。”
石蓮花還要爭辯,楚韻輕輕抵了她一下,這種事經常看到,醫院高超的技術伴隨著昂貴的費用,讓許多窮人望而怯步,況且這種慢性病一時半會確實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
凌威又仔細看了看'安全帽'的病腿,從包里拿出一個寫字本和圓珠筆,快速寫出一個方子,遞到‘安全帽’的手中:“應該不是很貴,一日一劑,我這里藥材不全,拿到中藥鋪配去。。”
石蓮花伸頭看了看,她對中藥一知半解,中藥單一般不像西藥單那么潦草,凌威的筆跡甚至算得上娟秀工整:當歸9克,川芎6克,川牛膝9克,獨活9克,茯苓12克,澤瀉9克,烏藥15克,紅花9克,穿山甲9克,陳皮3克,枳殼9克,甘草3克。水煎服,每日1劑,日服2次 “家中有油菜籽沒有?”凌威繼續問安全帽。
“有,有。”’‘安全帽’連聲說道:“老家種了很多,過年過節全指望它榨油呢。”
“油菜籽和醋混合包在膝蓋上。”凌威聲音平緩:“用紗布包好,兩天一換,可能會很疼,忍著點,出了水泡就可以了,最近別下冷水。”
“謝謝謝謝。”‘安全帽’連聲說著,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幾張鈔票:“小伙子,多少錢?”
“不要錢。”凌威輕輕揮揮手:“你快點上班去吧。”
‘安全帽’說了幾聲謝謝,一瘸一拐地離開。圍觀的人又多了一圈,但掏錢買膏藥的寥寥無幾,凌威只是慵懶地倚在帆布包上,并不叫喊,一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樣子。石蓮花等姑娘們有點不適應這種沉悶感,正要轉身離開,小虎忽然從包里掏出一個紫色的東西:“凌叔叔,這是什么?”
“別亂動。”凌威盯著小虎,聲音很大:“那可是千年靈芝。”
“千年靈芝。”人群中傳出一陣驚呼:“怎么可能,那是傳說中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路邊的小攤上。”
小虎見凌威的神色很凝重,小心翼翼地把靈芝放到藥攤上,歪著頭好奇地左右打量。紫黑色,頂蓋半圓形,像一把打開的小傘。
“這東西像靈芝。”有人議論:“我在電視上見過,種植的。”
“我看也是種植的。”另一個人附和:“要是千年靈芝豈不成了無價之寶。”
“我瞧瞧。”一位穿著長袍的老人擠到前面,彎腰撿起那個靈芝,湊到眼前仔細觀看。有許多人認識他,是中藥鋪‘保和堂’的老中醫和長春,雖然年過花甲,依然一頭黑發,頜下三縷長須,精神矍鑠。:
和長春在建寧市小有名氣,一輩子和藥材為伍,他的鑒定自然有權威性,所有人都好奇地等待著結果。
和長春看了一會,忽然從懷里拿出一個放大鏡,再次仔細觀看,手臂竟然微微有點發抖,許久,緩緩放下靈芝,聲音溫和:“小伙子,這東西賣不賣?”
“上面有標價。”凌威神色冷靜,一點不感到吃驚,隨口回答。
“八千八百八十八。”靈芝上掛著一個小紙牌,和長春剛剛把小牌翻過來,他身邊幾個眼睛比較敏銳的人失聲驚呼起來:“就這么點小東西,將近一萬元。”
“可以便宜一點嗎?”和長春的反應更加讓人意外,他臉色表現出少有的凝重,低聲和凌威商量:“八千多似乎貴了一點。”
“黃金有價藥無價,您是知道的。”凌威嘴角浮起一縷淡淡的微笑,意味深長:“我的藥材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還價就不必了。”
“我回去和掌柜的商量商量。”和長春慢慢放下那株靈芝,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轉身擠出人群,腳步匆匆,還不時回頭望一眼,差點撞上一輛電瓶車。
圍觀的人見和長春失態,立即議論紛紛,不過誰也不敢輕易拿起那株靈芝觀看,上萬元的貨,隨便碰壞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千年靈芝?”楚韻柳眉微蹙,她忽然想起院長史長春的話,那個天才少年醫師小威為了解決心臟移植的后期療效,遠走青城山龍骨崖,一去不返。如此貴重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一個普通的走江湖地攤上,就這么隨便擺放,豈不是太滑稽?但是和長春的舉動又不像偽裝,他可是中醫界德高望重的人,當然絕對不會是個‘拖’。
“小玲。”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喊叫驟然而起,所有目光一起望過去,石蓮花的瘦子林芳正抱著女兒滿臉惶恐。小玲臉色青紫,小嘴無力地張著,滿臉痛苦,在她的旁邊,魚皮花生撒了一地。
“嗆著了,嗆著了。”有經驗的老人大聲呼喊:“快點,嚴重會要命的。”
“怎么辦?”石蓮花焦急地望著楚韻。異物嗆進氣管是小孩常有的事,只要不影響呼吸,一般沒有生命危險,然而,魚皮花生比較大,一下子堵住了小玲的呼吸,生命也就在分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