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呼出一口氣,看著星璃站起,看著自己。星璃剛開始似乎還是在等著白癡說話,可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之后,她笑著歪過腦袋。
“啊,我想起來了!你來這里果然是為了這件事吧?”星璃豎起一根手指,似乎想到什么的她立刻露出一臉歉意的表情,后退一步,向著白癡緩緩的鞠了一躬,“對不起,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比較忙,我也忘了。你應該是來要我上個學期的教科書的吧?對不起對不起,我把這件事給忘了。那個…我這就收拾店鋪,能煩請您隨我一起去我家,走一趟嗎?”
去她家?!
白癡渾身猛然一震!她的家…也就是她的地盤。現在,這個人已經公然邀請自己去她的地盤!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在這種行為的背后,究竟還隱藏著怎樣自己所猜不透的陰謀?
慎重起見,白癡沒有動。他的面色更加陰冷,直視星璃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等到她走進店鋪之后,白癡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詢問——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陰沉的聲音足以讓任何聽到的人感到不寒而栗。而星璃卻是回過頭,臉上顯得十分的困惑。
“我要你…做什么???我要你做什么?”
利害…好強的演技!這個人在演技上可能與“公主”胡桃不相上下!裝無害的表情竟然能夠那么自然。要知道,天底下哪里會有平白無故的餡餅掉在你頭上?你又是送書、小面包打翻你的貨物又不要求賠償、末了還送了一個香袋的行為怎么看都不會正常。
她到底在想什么?給我那么多的好處,到底是要利用我為她做些什么事?!
白癡背后的冷汗冒出來了。要知道,下水道老鼠對于未知可是擁有無限的恐懼。如果無法猜透那些“獵食者”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老鼠可是隨時都會成為對方肚子里的食物。
白癡警惕著,右手已經縮到了自己的背后,暗滅也被他握在自己手中。但是他的想法當然無法傳達到星璃那里。這位小店主回過頭,看著白癡。一分鐘后,她再次露出一個柔和而充滿陽光味道的笑容——
“你怎么了?先生。”
微風,拂過她的裙擺。金色的長發在午后的陽光之下,燦燦生輝…
“星璃————————!!!”
突然,一個粗暴的嗓門打破了這片寧靜。周圍還在買東西的人聽到這個聲音之后,立刻面色一變,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后匆匆離去。而剛才也始終保持著微笑的星璃也在這一聲吼后面色突變。她低下頭,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身前,開始默不作聲的收拾起店鋪。
可是,她的收拾還是太慢了。不消片刻,一個身著管家制服,約莫五十歲左右的人就推著一把輪椅從市場的那邊走來。而輪椅上則坐著一個四十歲上下,嘴唇上留著兩道花白的八字胡,一張臉仿佛被刀子切過一般的消瘦的中年人。從他那蓋在膝蓋上的毯子看起來,這個人…是沒有右腿的。
那管家推著輪椅走了過來,看到星璃和店鋪之后,臉上立刻露出擔憂的色彩。而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看到這一刻更是怒火填膺。他狠狠的瞪了正在忙不迭收拾東西的星璃,喉頭咕噥了幾下之后,用一種明顯被強烈壓抑起來的聲音說道:“你,給我回去。”
溫暖的初春剎那間被陰冷的寒風所覆蓋。市場上的人全都默不作聲,屏住呼吸,看著眼前事態的發展。
“……是,父親大人。”
星璃朝著輪椅上的人鞠了一躬后,再次開始收拾東西。
可是…
“我叫你立刻回去!你沒聽見嗎?!”
輪椅上的人猛然拍了一下輪椅扶手,木質的扶手被他這一拍之下抖了一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的臉已經因為憤怒而被填充成血的顏色,在他身后那個管家一看,急忙低下頭來勸說了幾句。隨后,他轉向星璃,輕聲而恐懼的說道:“少主人,請您快點吧!您看…老爺氣的…”
星璃也被剛才父親的那聲怒喝給嚇了一跳,手中抱著的一袋面粉也險些掉落在地。她看了看手中和店中還未收拾起來的東西,略帶膽怯的望向輪椅,輕聲的說道:“可是父親大人,這些東西…”
“你還說!”
輪椅上的人再次怒喝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對于星璃已經十分的不滿,如果不是礙于現在在市場中很多人看著的話,一定會立刻爆發出來吧。
星璃低著頭,銀色的牙齒暗暗咬著她那粉色的下嘴唇。輪椅上的人看到星璃這樣一幅樣子,眼中立刻閃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色彩,自己調轉輪椅,暗暗罵了一聲——
“自甘墮落。下賤。”
他罵的聲音很輕,也許除了他以外,誰都沒能聽見。但從他的嘴型上,白癡還是看出了這個詞。他回過頭,只見那位管家已經忙不迭的走到星璃身旁,開始勸慰了起來。
“少主人,您也知道,主人一向不喜歡您自降身份。您可是下一任的伯爵繼承者,以您的身份,怎么可以在這種小市民的市場中擺攤?您未免…未免也太不自重了…”
星璃依舊咬著嘴唇。白癡看得出來,她的雙手在顫抖,原本白皙無暇的臉上也浮起了兩片紅暈。在思考良久之后,她終于放下手中的面粉,捏著自己的裙擺,走到輪椅之后,低著頭。
“父親大人…”
聲音輕微。那纖細的身體,卻是在寒風中孤獨屹立。
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在這一刻被灰色的云層所覆蓋。
“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恐怕我們家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啪!”
沒有言辭,沒有預兆。魯尼答家族的現任掌權人回手就給了星璃一個巴掌,將她打倒在地。與此同時,冰冷的雨水從天而降,毫不憐憫的澆打在她的身上。泥土,也在這一刻玷污了她的衣服…
“少主人!啊,主人!”
那名管家急忙從輪椅的背后拿出傘,打開。他看了看星璃,又看了看伯爵,在猶豫片刻之后,終于還是將傘打在輪椅的上方。至于星璃,則只能在雨水的澆灌中,捂著紅腫的臉,委身泥潭。
“一個沒有進取心,不知尊嚴的東西!”
春雨瓢潑,市場上的店家早已紛紛收拾東西走人。在空空蕩蕩的市場中,這位現任伯爵終于指著地上的星璃,大聲的喝道——
“星璃·魯尼答。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身為伯爵繼承者的尊嚴了?你是貴族,你生在尊貴的魯尼答家族之中!沒錯,現在的魯尼答家族的確不如以前了,但這并不是你放棄尊嚴跑到這里來賣笑的理由!看看你自己,你像什么樣子?你以為在這里經營好這家店鋪別人就會看得起我們嗎?不,你只是在令我們魯尼答家族更加的蒙羞!”
白皙的臉龐上,五個深深的指印赫然可見。大雨澆打在她的臉龐上,沿著面頰滾落…
星璃沒有反駁…她那原本還充滿笑容的眼睛里此刻卻布滿了灰色。她默默的站了起來,低頭站在父親的身前,一動不動的任憑雨水的侵蝕。
春雨…
很冷嗎?
小面包縮在白癡懷里,兩人躲在一旁的雨篷之下。
也許…的確很冷。
但比春雨更冷的,可能是那種深入骨髓一般的失望…
“十天后,就是雄鹿帝國選取前往黑龍帝國進行友誼戰的人選了。名額只有十人,我要你給我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你的姐姐已經失蹤了,我已經無法指望她的婚姻來振興我們魯尼答家族。因此,你必須給我認清你自己的身份,為我們家族的繁榮復興作出最大的貢獻!”
冰雨,通過那單薄的襯衣侵入那雪白的肌膚。
星璃抬起那雙無神的灰色瞳孔,默默的點了點頭——
過了那么久,伯爵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臉上的灰塵終于洗去,換上了滿意的笑容。可是,這位父親顯然沒有去理會自己孩子臉上的那股灰暗,他只是自顧自的做著那即將重新繁榮的家族美夢。
“很好,這才是我魯尼答家族的孩子。星璃,不是父親在逼你,而是你根本就不清楚這里面的輕重緩急。只要能夠成為十人之列,然后在黑龍帝國帶回一場場的勝利的話,那你絕對會成為雄鹿帝國未來閃耀的新星!到時候,榮譽與財富全都會到手,你也不用再來做這種低賤的貨物交易買賣了。你要知道,等你十八歲時我就會把伯爵的稱號傳給你,所以,你一定要有這種自覺。”
“嗯,不錯!好孩子!那么現在,把這些沒用的東西全都扔掉,回去給我練劍。”
“呵呵呵,我魯尼答家族再次騰飛的機會終于來了!這場已經憋了十五年之久的屈辱,現在終于可以償還了!嗯,不過到時候應該也會有許多強者來搶這十個席位的吧。如果能夠找到一些后援就好了。”
“等一下,我以前好像聽到奎琳說過,她好像幫了個什么人,然后那個人答應會滿足我們家族的一切要求?呵呵,我家的星璃實力很強,進入前十應該沒問題。可如果能夠得到第一的話…嘿嘿,算了。我們回家吧,星璃。”
“是的……”
“父親大人………”
雨中,輪椅在泥地上拉出兩條淺淺的印跡。在雨傘與管家的照顧下,那位伯爵大人興致滿滿的朝家的方向走去。而那些雨,也澆打在那個纖弱的身子之上。晶瑩的水珠順著那頭陽光般的金發滑落,浸濕了她的裙子,再滴落至腳下的地面…
只是,那頭燦爛的金發,此刻卻已經被深深的黑云所壓抑,變得黯淡、無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