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縛率千余民勇出現在渡口東岸的長堤上時,在此間守候為勤王師祭旗餞行的官員們才最終相信林縛率領千余民勇三晝夜強行軍近五百里的事實活生生的發生在眼前。
說是在十六里鋪整軍,這千余民勇包括林縛與他身邊十多名持刀武卒衣衫、臉面都積著一層灰,隊列也不堪整飭,絕大多數人都拖著竹木槍,神情疲憊的站在呼嘯的北風里,等著在此間換裝再行北上勤王。
“這怎么可能?”奢飛虎心里發出無助的吶喊,他十七歲就領兵征戰,自以為對兵事了解非常人難及。要是給他一支精兵,三日強行五百里不算特別的難事;但要是給他一支沒有經歷血與火考驗的新兵,如此強度的強行軍,新兵會直接處于崩潰的邊緣。
奢飛虎從不肯承認林縛就比他強,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千余民勇在五百里強行軍之后列陣在長堤之上,雖說神情疲憊,但是從陣形來看,這隊民勇非但沒有崩潰的跡象,反而體現出更堅定的意志。
“這怎么可能?”秦子檀也默然無語,他看到奢飛虎神色凝重,也可以說很難看。
要是西沙島真藏有這么一支精兵,之前大公子沒有強攻西沙島也許是正確的決定,不然以林縛強勢而不肯退讓的勢態,三千東海兵完全給打殘掉都有可能。但是八月初,他率湖盜強襲西沙島時,雖然遭到堅決的抵抗,但是西沙島的軍事實力絕對沒有這么強,難道就兩個月的時間過去,林縛就能在西沙島訓練出這么一支精兵出來?
秦子檀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宋佳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臉色難看的丈夫跟秦子檀,放下簾子跟小姑子奢明月笑道:“給誘入思維死角的男子啊,不管以前有多聰明,這一刻都會變得很蠢。換作是我,我也有辦法在三天時間里將千余民勇強行軍帶到江寧來,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的…當然了,我的腳步丫子可跑不了這么遠的路,坐車也真是要將骨頭架子都顛散掉。”
“什么辦法?”奢明月好奇的問道,她對兵事一知半解,但是大家都公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林縛卻做到了,她還是感到很好奇。
“常規辦法不行,那只有劍走偏鋒了,”宋佳笑道,“你哥要是聰明的話,只需派人從林縛走來的路反過去走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奢飛虎有些抹不下臉問妻子林縛是用何策將千余民勇整飭的帶到江寧來,心想派人沿路返走一遍也真是個辦法,不管江寧這邊對他監視有多強,他都要摸清楚林縛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不然就太被動了。
秦子檀給宋佳點醒,心思漸漸鎮定下來,心想:從六月中旬林縛到西沙島救災,如今已經過去近四個月的時間,如今他們已經很難摸清楚西沙島的軍事潛力,西沙島仿佛一團讓人看不透的黑霧,時間拖得越久,這團黑霧只怕越深。
看到林縛率千余民勇出現在長堤上時,顧悟塵繃緊的臉在這一刻終于露出笑容來,此次傳驛報信說林縛率民勇在十六里鋪整頓,諸人還多不肯相信,要派人去查驗。這時候,他一臉輕松的與李卓、王學善等人笑著說道:“呵呵,總算是沒有耽擱時間,督帥此時可正式傳令發兵北上勤王了…”
顧悟塵要老成持重,張玉伯等人翹首企盼了半天,看到林縛率千余民勇涌現在長堤上,都興奮異常,仿佛北上勤王初戰即獲大捷一般,快步從渡口走到長堤上。
也不管林縛一臉的疲憊,柳西林一拳擂到他胸口,笑問道:“你怎么做到的?三日奔行五百里而不潰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兵也難做到啊…”
林縛嘿然一笑,說道:“說穿了也沒有什么神奇的,說給你聽,你可不要在別人拆穿我。”
“快說來,我倒是迫切想看看你所用是何妙計,”張玉伯搶話問道,“我們這幾日在江寧也是十分的辛苦,你可不要給我們賣這個關子。”
“不賣關子,不賣關子,”林縛笑道,“一千民勇想要一人不落到急行五百里到江寧,絕不可能,我林縛又沒有點石成金的神仙本事;要是兩千人甚至更多民勇從西沙島撒開腳丫子走,最終只要保證有一千民勇及時趕到江寧,這大概就不算什么難事了吧?”
“啊…”張玉伯、柳西林愣怔了一下,哪里想到林縛耍了這么大的一個滑頭?
“你啊,你…”張玉伯手指著林縛半天,也不知道說他什么好,心想也難怪林縛要在十六里鋪子做短暫停留,原來是要將民勇軍容稍加整飭,使到渡口來更有震撼力。
張玉伯、柳西林掉頭看向堤下的渡口,在渡口上給勤王師餞行的官員們對林縛率民勇三日強行五百里路的這一事實都感到異常的震驚,看著這邊交頭接耳。
不過柳西林知道強行軍的難度,知道即使給林縛取了巧,最后還能有千余民勇隊列較整飭的趕來渡口,要是十分的本事。
兩千余民勇分批強行軍及快速補給的銜接以及沿途大量掉隊民勇的收編,都是異常棘手的工作。
“好吧,大家算是給你耍了一回,你真是奸如狐啊。你快洗把臉,諸位大人都在渡口等急了,馬上就是吉時,要祭旗出兵了,”張玉伯笑著催促道,“你這邊匆匆趕來,看來最快也要拖到明天才能出兵。”
林縛滿臉灰塵,讓人打來河口,就著冰冷的河口洗臉,換了一身整齊干凈的甲衣,才與張玉伯、柳西林下河堤來,邊走邊跟張玉伯、柳西林說道:“此行北上艱難,對民勇吃苦耐勞的意志力要求極高,留給我募兵的時間很短,我只能用這種強行軍的方式汰弱留強。三日強行五百里,不僅是對民勇身體素質及體力的考驗,也是對民勇意志的考驗,以如此方式最終集結的千余民勇才能成為此行北上勤王的骨干…”
張玉伯、柳西林深以為是,不過這種劍走偏鋒的路子不是誰都能走的。
林縛對西沙島有救災之義,他麾下武衛為守西沙島與湖盜浴血苦戰,其后又為流民在西沙島安置費盡心血,也只有他才能讓西沙島壯勇三日奔行五百里不而離心潰散。
林縛眺望顧悟塵等江寧官員之后的那兩千民勇,那些是柳西林、張玉伯替他在河口與朝天蕩北岸招募的民勇,其中一千四百人是完全沒有經過訓練的流民壯勇,六百人是河口經過半個月輪訓的民勇。要是以他們為主力,此行北上勤王將十分的兇險,但是以混有百余長山島精銳的西沙島民勇為骨干,這次此上勤王還有幾分機會。
實在不行,打打醬油也成,只要表現不比程余謙所率領的江東勤王軍主力差就可以了。
李卓瞇眼看向長堤上的民勇,他原先給林縛四天強行軍走五百里的時間,沒想到林縛在西沙島多耽擱了一天,才用了三天時間就走完近五百里路趕回江寧來。
高宗庭微微一笑,出海陵府就是董原治下的維揚府,林縛率民勇走陸路,沿驛道而行,要穿過維揚府,許多情報董原都會派人及時送到江寧來。
讓一千民勇強行軍一人不落的在三天時間里都走完五百里路很難,非一等一的強兵不能做到;但是讓兩千甚至人數更多的民勇強行軍,最終使有半數以上的人在三天時間里走完五百里路,就不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了。
高宗庭心想林縛以強行軍方式汰選出來的這千余民勇武裝起來,大概也有一戰之力了吧。在此之前,旁人都以為林縛會以河口募勇為骨干來約束這三千民勇,沒想到他從西沙島募集健勇為骨干。
李卓面沉如水,讓別人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林縛洗臉整衣,跑下河堤到渡口來,與李卓、顧悟塵、王添、王學善、程余謙等人見禮。
李卓只淡淡的說了句:“很好,”便沉聲吩咐左右,“準備為勤王師祭旗…”
長牛角吹號嗚咽的吹響,悲涼壯烈,打著赤膊的軍士將祭旗的牲畜抬到香案前,李卓請程余謙率北上勤王諸官將一起登臺祭旗,分派印信關防。
程余謙對此行率師北上勤王滿心悲觀,特別是李卓硬往勤王師里塞三千民勇,這幾日來他每日都要將李卓祖宗十八輩都罵了個遍,待林縛率千余民勇奔行五百里如期出現在渡口長堤上,他心情才稍好一些,心里想這千余民勇要比提督府衙門塞給他的那些雜碎強得多啊!這個豬倌兒當真不是常人,要好好籠絡一番,北上要是遇到強敵,還要相互依重。
祭旗發師,程余謙與林縛約好途中的聯絡方式便率七千余眾乘兵船走水路先行,他們要先順流東下,從白沙縣走白水河經維揚府北上,避開在洪澤浦聚集的劉賊。
林縛率千余民勇能如期趕到江寧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大家的身體都異常的疲憊,休整、換裝需要一天,明天可以徑直沿石梁河北上,從古棠縣北的野人渡折向東前往維揚府,能比程余謙節約一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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